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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旦寅,少年勤學莫辭貧,君不見朱買臣未得貴,猶自行歌自負薪。
暗黑之域,峽谷之上。
從哮天犬飛出來摔到地上的那一刻起,四周突然靜得出奇,縱是天上的烏雲也是一種悄無聲息的蠢動。二郎神側耳聆聽,試圖從中感受某些信息,可什麼也沒聽到,不過那感覺卻熟悉無比,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他知道唐僧一定在岩石後面,也知道哮天犬摔得跟柿餅似的也是唐僧所為,卻不敢貿然到岩石後面去。對那老和尚,二郎神心裡總有著莫名奇妙的恐懼。
如果說悟空是他的剋星的話,唐僧就是他的災星。剋星可以應付,可是對災星只能躲得遠遠的,因為那裡有著你不可知道的命運。
二郎神想靜觀其變,可岩石後面一直沒動靜,好像唐僧也在靜觀其變,這麼一來,雙方就較起耐性來了,你不來我也不去,你不逞能我也不出頭。
最終還是二郎神按捺不住。
「你是人是鬼給我滾出來!」大喝聲中,一股強悍的氣流從二郎神雙掌中湧出,排山倒海急捲開去,將所有擋住視線的岩石統統摧得粉碎。
對面突然光華燦爛,金光刺眼,二郎神轟出去的氣流好像遇上了彈簧牆,以雙倍的速度和力量倒捲回來,天地間猛然風雲雷動,二郎神尚未作出反應就被倒捲的氣流轟得衣衫盡裂頭暈目眩。
「金禪子?!」二郎神腦海中崩出這三個字。
燦爛的金光驟然高漲,映照半壁天空。二郎神極力想看清光華里的人,可看到的只是一個和尚盤膝而坐的輪廓。
驀地,漫天光華化作一道,猶如一支利箭向峽谷下面透射而下,之後金光消失,一切又恢復平靜。
二郎神巍顫顫站起,可看不到對面有人,眼前一大片粉碎的岩石,自己站立的地方深深凹了下去彷彿流星撞擊過後的巨坑。除此外,一切都沒變,似乎剛才的事從未發生過。
二郎神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見鬼了,可是自己不正是「神」嗎?
此地不宜久留!他拾起三尖兩刃刀,想走,可峽谷下面卻有了動靜,轟隆隆的響聲由谷底傳上來,地動山搖,二郎神差點站不穩腳。
原本靜靜躺在地上的金箍棒也有了反應,嗖的一下蹦起,向峽谷下面直插下去。
不知怎地,二郎神手心開始冒汗。
谷底「轟」的一聲巨響,二郎神先前壓下去的大山噴射而起,接著伸長變大的金箍棒由谷底探出頭來,把那座大山轟得四分五裂,隨後,成百上千把飛刀如同飛蝗般飛起,紛紛襲向二郎神。二郎神大吃一驚,防護罩張開,將襲來的刀雨擋開,可是幾乎是與此同時,一道金光由谷底射起,金箍棒在同一時間伸了過來。居然穿透防護罩,正頂中二郎神心口,二郎神吐出一口鮮血,往後倒飛。
漫天沙塵之中,悟空走了出來,一臉微笑,他身體完好無損,甚至連之前被三味真火燒壞的衣服也變回了本來,乾淨完美,毫無瑕疵。不過最讓二郎神吃驚的還是悟空那雙金色的眼睛和背後一對巨大的翅膀。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悟空雙翅張開,浮起。
「怎麼會這樣?」二郎神咬牙切齒。
「是啊,怎麼會這樣?」悟空一笑,「或許說三味真火給我燒出了一對金睛火眼吧。」
「狗屁金睛火眼!你這瞎子!」二郎神咆哮著撲過去,「為什麼你死不了?為什麼?!」
悟空雙翅一抖,數十片羽毛飛出,幻化成飛刀,泛出一陣觸目驚心的寒光,雨點般灑向二郎神。
二郎神手中三尖兩刃刀舞得跟風車似的,試圖將飛刀盡數打開,可是大腿還是中招,一把鋼刀透腿而過,登時破開一個肉洞,鮮血噴湧。
「這是你還我的。」乘二郎神低頭看傷之際,悟空一記手刀揮出,硬是將他碩大的身軀轟得像紙片似的盪開老遠。
二郎神好不容易爬起,卻發現悟空已到了眼前,一雙金色的眼睛彷彿鷹般銳利緊緊盯著自己,相比之下,二郎神不由得感到卑微渺小,不禁悲憤交集,一咬牙,使殺手鑭,念動咒語,變不見了。
按二郎神的意念,是要變到悟空背後再猛下殺手,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還沒到悟空後面就被悟空飛起一腳,憑空踹了出來,飛摔出去。
悟空張開雙翅,貼著地面飛掠過去,這時趴在地上的二郎神剛好呻吟著抹去嘴邊的鮮血,抬起頭,三隻眼睛剛好與悟空的金色眼睛對視。
「你改變不了任何東西。」悟空很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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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及天庭諸仙落腳的那座山頭上。
豬八戒他們三人趕到時,山上的戰鬥已經結束,血修羅悉數被殲,但天庭的天兵天將也折損大半,幾倍於敵,實際上是輸了,可是玉帝說我們贏了,所以大家也覺得是贏了。漫山遍野的屍體像秋天枯敗的葉子,鋪得滿地都是,人走在上面根本找著落腳點,但是還是有人踏在屍體上尋找親人、戰友、朋友,很多人去找,結果發現漫山遍野都是熟悉的面孔。
豬八戒小白龍沙僧三人一步步往山上走,沿途遇上一批打掃戰場清理屍體的兵將,連連的變故和災難把這些平素養尊處優的兵爺們整麻木了,看到豬八戒他們上山也沒人加以阻攔,甚至還點頭微笑。豬八戒他們看到那些人的狼狽相忍不住想笑,再看看地上的屍體,卻怎麼也笑不出聲。
山上空出一片空地作為處決哪吒的刑場,由於處決的哪吒純粹是為了平息眾怒,所以刑場不設屏障,保持高度透明。大部分人都願意成為觀眾,雖然是殺人那麼殘酷血腥的場面,可這年頭殺人放火**擄掠都已成為流行時尚,人人司空見慣,人的惻忍之心也慢慢麻木了。只要遭殃的不是自己,誰都樂意看到別人遭殃。
刑場周圍人山人海比看世界盃還熱鬧,豬八戒身寬體胖,怎麼也擠不進去,擠著擠著自以為擠進去了可是扭頭一看原來是被擠出來了。小白龍雖不胖,可畢竟不是牙籤,也是被擠出來的料。沙僧平日大大咧咧看上去沒點本事一無是處,可緊要關頭他往往能帶給人驚喜,譬如現在他就擠了進去,可是發現豬八戒和小白龍沒進來,又擠了出來,如此一進一出對豬八戒和小白龍而言比打仗更艱辛,可沙僧走出來了還是臉不紅氣不喘輕鬆自如。
「靠,你丫會凌波微步啊?」
沙僧嘿嘿笑道「這就是我的過人之處了。再密的人群也有切入點的,只要你能找到。就像迷宮,總有一條路走出去,可大部分人都走不對。我要沒這本領,怎麼在人家擠公交車的時候偷人家錢包而又全身而退呢!」
「……」
事實證明沙僧不是吹的,拖著豬八戒小白龍兩腳三步就進了刑場最裡面,還找了個最佳看位,豬八戒和小白龍你看我我看愣沒搞清自己是怎麼進來的。
山上太暗,刑場裡架了幾個火盆,像怒火般熊熊燃燒。刑場中央,哪吒被捆仙索緊緊綁在一根大樁上,旁邊站著一個脂肪過剩肥肉橫生的劊子手。劊子手抱著一把九環大刀,在火光映照下,刀面泛著血紅之光。
哪吒正對面是一列桌椅,玉帝和幾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坐在上面,算作監斬。
玉帝不住地打呵欠,看看四周,該來的都來了,一揮手,打著呵欠說「行刑吧。」
劊子手大喝一聲「呔」,大刀落下,可是不是砍到哪吒脖子上,而是掉到了地上。
托塔天王李靖走了出來,環視四周,最末盯著玉帝,道「放人。」
眾仙嘩然。
玉帝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李靖說的不是中國話而是瘋狂鳥語,不禁側頭問「什麼?」
李靖不多廢話,一臉凝重,走上行刑台,要為哪吒解開捆仙索。
哪吒緩緩睜開眼,不無諷刺地笑笑,道「你這樣做有用嗎?沒用的。」
太白金星覺得是時候出頭了,仗劍挺胸大步流星邁出人群,指著李靖喝道「有老夫在此,休想劫法場!」
李靖看了看哪吒,再次環視四周,道「他是我兒子。」
「早就不是了。」哪吒冷冷地回了一句。
玉帝不以為然,道「李靖你他媽的喝多了是吧?三聲之內你他媽的給我滾一邊去,不然連你一併砍了!」
李靖拔出劍。
玉帝開始數「一——」
李靖的劍對著哪吒身上的捆仙索伸過去。
「二——」
「叮!」太白金星的長劍由一邊殺出,挑開了李靖的劍,側身擋在哪吒前面,道「李天王,現在收手還不晚?」
「三!」玉帝一咬牙,「李靖,你自找的!」
人群中也出現了叫喊聲和指責聲,石頭破鞋臭襪子下雨似的辟辟叭叭往李靖飛過去。這些人要麼是高官要麼是高官的親戚朋友,平時在一把護傘下活得逍遙自在滋潤無比,可哪吒領夜魔攻陷天庭後,這些爺們娘們一個個跟狗似的東藏西躺,受盡苦頭。玉帝眼看浩劫已成定局,自己是九王至尊人中龍鳳,不可能為此事負責,所以必須找個背黑鍋的替死鬼,碰上文臣武將星宿仙官又想找個洩憤對象,於是上下同心同德,致力於整死哪吒,估計這也是天庭有史以來空前的人心和信念的大一統了。
玉帝喊「三」的時候,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出頭獻功,巨靈神牛高馬大,擠飛身邊的人,掄著兩個大錘衝了出來,喝道「李靖受死!」
人群中,沙僧問「怎麼辦?」
豬八戒不急出手,只說「靜觀其變。」
「你怕啊?」
「靠,我們幾個,玉帝幾人?你想當烈士是吧?!好,我永遠在你背後你,去吧,不要猶豫。你死了我為你報仇!」
「……」
「怎麼不去啊?你怕啊?」
「我……哎呀,肚子痛!」
「靠!」
巨靈神和太白金星以二敵一,一來一往與李靖打了起來,刑場一下子成了戰場,周邊的幾盆火被雙方的鬥氣激得火苗亂竄呼呼作響,圍觀的人們開始下注,一賠十一賠二不等,熱鬧得像香港馬會跑馬。
李靖被纏住,劊子手在玉帝示意下,拾起方才被打落的大刀,走向哪吒準備行刑。可是那把刀剛舉起來又被打脫了手。木吒化為一團七彩雲飛了出來,一道雷電劈出,劊子手當場被轟得頭昏眼花斗轉星移,「隆」的一下睡死了。
玉帝鬍子一翹,喝道「木吒,你也自甘墮落?!」
木吒「登」的跪倒,極盡哭相,哀求玉帝念在自己父子幾人曾為天庭出生入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既往不咎,自己願意貶為凡間庶民。
「有功都不既往不咎,那文化大革命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玉帝叱責道,「朕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就有功,不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就有罪!」
巨靈神和大白金星官職不小可本領不大,非但奈何不了李靖反而被打得節節後退,眼看不敵,兩人索性倒在地上呻吟不起打了。這下又是出奇的默契,李靖騰出手來,手起劍下,捆仙索斷開,從哪吒身上掉了下來。
旁觀的人禁不住驚呼尖叫,哪吒一度是所有人的噩夢,此時看著他脫困,眾人視作猛獸出籠,爭先逃跑,刑場一下子亂了。
出人意料的是,哪吒閉著眼睛站著不動。李靖急了,喊道「走啊!」
哪吒睜開眼,臉色漠然,道「你現在拼了命救我?有用嗎?能改變過去的事實嗎?能抹掉你犯下的罪孽嗎?啊?!」
李靖一臉淒涼,道「一百多年前我鑄成大錯,但我希望我今天是對的。」
「你今天還是錯了!我要你愧疚一輩子!我要你一輩子都受到良心的遣責!我要你像我一樣,一輩子都痛不欲生!!!你知道什麼是痛不欲生嗎?你知道嗎?!」哪吒放聲大叫,竭斯底裡。
李靖潸然淚下,喃喃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當年你一劍給我刻下了一百多年的惡夢!每天夜裡我都看到母親一臉鮮血撲倒在我面前哭泣!我好傷心好害怕,每次跳醒時都發現枕頭濕了一半,可卻不知道到底是母親的眼淚還是我自己的!你些你又知道嗎?你不知道!」
李靖老淚縱橫,雙膝下跪,趴倒在哪吒腳邊。哪吒臉上的肉不住地抽搐,卻沒看李靖半眼。
金吒走出人群,扶起李靖,瞪著哪吒,道「你還有一點良知的和人性嗎?」
哪吒反問「母親之死,你們孰視無睹,你們還有一點良知和人性嗎?」
金吒拔劍,「我殺了你!」
李靖一下把他抱住,嘶喊「金吒你住手!」
金吒雙目赤紅,道「他不把你當父親,你又何必當他是兒子!你沒這樣的兒子我也沒這樣的弟弟!」
木吒撲下來,抱著哪吒,哭道「三弟,你走吧!走吧,我求你了好不好?」
哪吒睨了一眼李靖,道「你松的綁,你以為這麼做我會原諒你嗎?我不走。我不讓你如願!」
木吒哭喊道「難道就不可原諒嗎?」
「對不起,不可原諒。」
「……」
玉帝一揮手,四大天王八大金剛一同出列,包圍了李靖父子四人。
人群中,小白龍道「玉帝想一個都不放過。」
豬八戒道「今天人這麼多,他要殺雞儆猴呢!」
「李靖也斬?」沙僧問。
「反正都不會好過。看準時機出手,即使救不了人,也要拖到猴子趕來。」
「他和二郎神在糾纏呢,你怎麼知道他一會準能趕到?」
「沒有他過不了的人。」
「我不信。」
「有些事,不到你不信。」豬八戒道。
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已經各自亮出兵器,玉帝大聲道「李靖,一切反抗都是徒然的!」
李靖推開金吒,看著玉帝,道「那倒未必。」手中寶塔應聲而出,一下拉長放大,彷彿一座大山,轟隆一聲聳立在刑場中央。周圍立馬狂風驟起飛沙走石,天上的烏雲也在塔頂上形成一個急捲的漩渦,天昏地暗。
四大天王八大金剛一時大意,統統被狂風捲得飛起,逐一飛進了巨塔裡面,困住了。
玉帝離寶塔有好一段距離,可天生手無縛雞之力,要不是刑天在旁打開防護罩,他也被吸進塔裡了。縱是逃過一劫,但象徵九五至尊的帽子還是沒保住,一下子被吸走,玉帝頭髮散開,狼狽不堪,形象全毀,縮著身子在防護罩裡咆哮「反了反了,李靖你死定了!」
李靖置若罔聞,對哪吒道「不管你原不原諒我,今天我一定要救你!」
哪吒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不管你救不救我,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李靖寶塔一出,馬上控制了刑場裡的形勢,有好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神仙想出手結果來不及出手就被吸了進塔裡,嚇得其他想出手的趕快住手。
哪吒一直不逃走,李靖一直不收回寶塔,神仙們一直不敢上前,形勢頓時僵住。敵不動我不動我不動敵也不動,幾千人圍著的刑場形勢緊張無比可又寂靜無比,哪吒不走,李靖不收手;李靖不收手,神仙們不敢出手。
忽然,四周響起喃喃誦經之聲,所有人彷彿置身於廟宇,正在聆聽成百上千個和尚齊誦的經文。那聲音是那麼虛無飄渺,好比天簌之音,人好像浮在水面之上,輕若鴻毛。
暗黑的天空出現一行行一排排的金色經文,像一個個樂符隨著誦經聲而不斷跳動,漸漸,所有的金色經文交織成一張網,向著李靖的高塔壓下來。原本不可一世的巨塔此時似乎被一隻巨掌捏在手中,不斷收縮、變小。
李靖臉色大變,汗水滲出額頭,絕望地看著哪吒,道「趁現在還有機會,離開這裡,即便你不原諒我。」
哪吒卻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淚水浸入眼眶。
沙僧望著天空的金色經文,說「好厲害啊!」
豬八戒道「這是天庭五方揭諦的『佛海梵音』,看似柔弱無力,實際剛猛無比……」
「我不是說它的威力,你看那些字全是金的,這麼多能賣多少錢啊?今天我終於明白什麼叫『一字千金』了。」
「……」
小白龍道「李靖的寶塔一旦被壓下去,哪吒就死定了!」
豬八戒一揚鐵耙,「那我們就打散五方揭諦!」
「五方揭諦由我對付,你把哪吒弄走,他不走你就來硬的。沙僧你負責帶路。」
沙僧想抗議,小白龍和豬八戒已在同一時間衝出人群,小白龍手中的「襲」往天一舉,一陣刺耳的嗡嗡聲像一根針似的刺進了浩翰梵音之中。圍觀的人只見到一條白影拔地而起,由空中折向東邊,接著是一聲驚叫,一個和尚從人群外被扔進了刑場裡,摔得不**形,居然是五方揭諦中的金光揭諦。隨著人們的驚呼聲,另外四個銀頭、波羅、波羅僧和摩訶揭諦陸續從不同方位飛進刑場中,摔到一塊,五人像疊羅漢似的堆在一起呻吟。之後,「佛海梵音」消失,天上的金色經文也漸漸淡去,寶塔猛然漲大,李靖重新掌控形勢。
同一時間,豬八戒已經來到哪吒身邊,鐵耙虛晃,引開哪吒視線,另一手迅速點哪吒的伏兔穴,不料卻被哪吒早一步鉗住他的手,問「幹什麼?」
「救你。」豬八戒道。
「不必。」哪吒發力一震,豬八戒「登登」倒退三步,不甘心,一耙打過去,哪吒往旁邊閃開,一條捆仙索卻從他後面飛來,哪吒始料未及,再次被綁住。
出手的是木吒。
「今天你絕不能死在這。」木吒道。
哪吒哼了一聲,掙扎幾下,卻無法鬆開身上的捆仙索。
「老沙!找出路!」豬八戒一把將哪吒扛到肩上,轉向木吒,「一起走吧!」
「不了。」木吒苦笑,「我和我父親共進退。」
「……」豬八戒望向李靖,李靖這時也滿環期盼地看著他,豬八戒歎了口氣,轉身扛著哪吒向沙僧走去。
玉帝見狀,急忙跳起來指著豬八戒喊道「攔住他!攔住他!!!」
刑天第一個飛出來,通天教主赤腳大仙太上老君等大神仙小神仙也應聲齊出,潮水般湧向豬八戒,可是豬八戒早在沙僧引領下迅速擠進密不透風的人群,尾隨的神仙看著豬八戒一擠進人群就不見了,一時無策,有不知天高地厚者跟著擠進去,等出來的時候,一個個變成一張張紙了。
山頭上幾萬人本來就亂糟糟毫無秩序,豬八戒和沙僧擠出外面,混入人群中,誰也沒發現他們。小白龍及時趕來會合,三人扛著哪吒急急往山下跑,眨眼間已溜到了半山腰,滿以為就這麼得手了。
驀地,一聲怪叫撕裂暗黑的天空,山下狂風急捲岩石爆裂,一道火焰從天而降,燒在豬八戒一行前面幾十丈處,頓時一片火海,徹底封鎖了他們的去路。
豬八戒抬頭向上,只見暗雲裡透出兩隻巨大的「燈籠」,「燈籠」愈來愈大,夜魔那龐大的身軀破雲而出,飛撲下來。
夜魔本身有對法術的免疫能力,同時也具有一些簡單法術,譬如能輕而易舉解開捆仙索。豬八戒等看到肩上的捆仙索掉下來時才想到這點,可哪吒這時早已脫身飛開。
「靠!」豬八戒掄著鐵耙追過去,哪吒早已駕風火輪登上了夜魔的背後,情急之下豬八戒不作多想也借力一躍而起。
「小心!」小白龍還沒來得及營救,豬八戒就被夜魔的巨翅打得從空中倒裁下來,頭下腳上,撞碎一塊巨大的岩石。
小白龍考慮到自己的功力剩下不到五成,不敢貿然與夜魔開戰,第一件事是過去察看豬八戒的傷勢,至於沙僧,早在夜魔出現的那一刻就溜得蹤影全無,估計用GS全球定位也難以把他搜出來。
夜魔攻陷天庭,讓天界眾仙心有餘悸聞風喪膽,此時夜魔再現,山上幾萬人無不嚇得屁滾尿流,四散逃竄,玉帝是第一個逃的,二話不說撒開腳丫子就跑,捲起一陣狂風,要不是大家親眼所見,還以為他被劉翔或劉易斯上身了,其他人為了表示忠心,紛紛跟著玉帝狂跑,緊緊團結在以玉帝為逃命中心的周圍。
哪吒在夜魔背後看著山上山下混亂不堪的情形,縱聲狂笑,大聲道「逃吧,逃吧,反正都活不成了!」
李靖收回寶塔,放出那些困出的神仙,和金吒木吒走了過來,緊接著過來的是四大天王五方揭諦及幾十個自認為很有本事不怕夜魔的神仙。刑天率領幾千炎黃軍在下面布了一個圓陣,士兵們個個符箭上弦,對準夜魔。
碎石堆裡,豬八戒頭破血流,雖然被小白龍扶了起來,腦袋依然昏昏沉沉,幾欲昏迷。小白龍撕下衣袖幫他包紮好傷口,豬八戒忍不住道「靠,我也有今天啊!」
不知不覺現在已是辰時了,大家在烏雲籠罩之下,不知今夕是何年。在遠處——烏雲之外,太陽升起,透明的陽光溫柔地撫摸大地,誅殺一切。
哪吒在夜魔背上平靜地看著李靖,李靖在下面抬頭平靜地看著哪吒,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夜魔扇著翅膀懸浮在空中不動,下面的人也無人敢動,甚至不敢喘氣。
豬八戒頭上的血不住地往外流,小白龍怎麼也按不住,豬八戒頭腦越來越昏沉,可還是使勁盯著不遠處僵住的局熱,直到眼前看到的東西開始模糊,豬八戒才喃喃道「我看到一條線,一邊是希望,一邊是幻滅,我們在中間……」
小白龍撕下另一隻袖子,又纏了豬八戒的頭一圈,可是鮮血依舊浸透幾層布流出來,豬八戒想起當初在閻王殿看到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不禁苦笑,道「翼精靈走了,終於輪到了我,靠,真有命中的注定?怎麼也逃不出注定的那個劫嗎?」
驀地,遠處飛來一團金光,快如流星疾如閃電,一直鎮定的夜魔受驚之下發出巨吼,地面幾千炎黃軍箭在弦上,拉得手都酸了,一見夜魔有動靜,全慌了神,其中一個人一時失手,符射射了出去,其他人也跟著紛紛松弦,幾千支箭劃著紅光彷彿幾千顆流星飛竄而起,灑向夜魔,夜魔呵出一口氣息,如巨浪橫空,將飛上去的箭全打了上來。
那道金光直射上山頭,像是一個人。刑天不知來者是誰,下令戒備,那金光裡的人絲毫不忌幾千軍隊,好像一股龍捲風似的狂扭進人群之中,幾千軍陣瞬間被他一人沖得七零八落。
「我要讓你內疚一輩子!」哪吒看著李靖,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可是說完了卻淚流滿面。
豬八戒失血過多,眼前所有看到的東西又模糊又暗淡,似乎什麼都看得見,又似乎什麼都看不見。隱隱約約看到夜魔被激怒了,大聲咆哮,驚天動地,整座山頭都在搖晃,好像發生了地震。咆哮聲中,夜魔撞穿天空密佈的烏雲,飛出烏雲之外,一束陽光透過烏雲的窟窿射了下來……
豬八戒眼前一黑,但馬上又被晃動的地面和喧嘩的人聲震醒,夜魔已經不見了,隱隱傳來的吼叫聲讓人覺得它越飛越高越去越遠。
那團從遠處飛來的金光走出一個人,那個人背後有一雙翅膀,似曾相識……
所有的東西在豬八戒看來都那麼虛,不知是真是假,隱約中又聽到小白龍在叫「二師兄」,可那聲音也是愈來愈遠……
眼前終於黑了。
不知過了多久,豬八戒又睜開眼,這次居然看到悟空,悟空眼睛是金色的,在他旁邊還有忻欣……
「靠,我們都死了!」豬八戒剛想出這話,眼前卻又黑了。
終於再也不知道了,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三卷《淨土》終卷章所有都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終卷章所有都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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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雲淡天高,涼風有信。
唐僧騎著白馬,忻欣緊隨其後,她背後是豬八戒,沙僧一根鐵杖擔著兩箱行李壓後,一行人沿著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往下直走。兩邊都是樹林,枝繁葉茂,綠樹瓊蔭,遠遠看去唐僧一行彷彿走在一條兩邊都是綠色牆壁的小巷裡。
忻欣逃過大劫之後發現世界比原來更加可愛了,恨不得撫摸大地親吻天空,一路走來看到小鳥就跟著小鳥叫,看見蝴蝶就追著蝴蝶鬧,看見蜜蜂就隨著蜜蜂四處繞,騰上騰下沒一刻安定,豬八戒在後面看得眼花繚亂差點沒暈過去,忍不住說「喂,別老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行不行?」
忻欣撇撇嘴,哼了一聲「你閉上眼啊。」
「閉上眼我怎麼走路?」
「那是你的問題了,要麼看著我晃來晃去,要麼閉上眼睛走著走著撞到樹上死了算。」
「靠,你五行缺打是吧?」豬八戒揮著鐵耙衝上去,結果忻欣一個閃身就避開了,飛出老遠朝他擠眉弄眼,說「你說過,如果我不死你就不再跟我少的!你說話不算數!」
「靠,把豬爺爺逼急了看我不用飛毛腿把你丫轟下來!」豬八戒喃喃道。
唐僧找不著人聊天就跟白龍馬說話,可是變成白馬之後的小白龍是不能說話的——根據觀音菩薩的說法,你們是取經又不是拍《怪物史萊克》,如果讓驢驢馬馬都說話了還不把人嚇得不會說話?小白龍變成了馬,不但得讓唐僧騎在背後,還得有事沒事就聽這傢伙嘰嘰歪歪長篇大論,難受得好幾次想跳崖自盡順便和唐僧同歸於盡。不過這僅僅是一個構思還沒成為事實,成為事實的是唐僧一天到晚摔下馬背好幾十次,每次都摔得鼻青臉腫整一ET外星人似的,但始終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爬上馬背就興致勃勃地說,來,為師給你唱《OLYYOU》……
豬八戒看著走在前面遭罪的白龍馬,心想這年月做人做馬都不容易啊,觀音菩薩也忒狠了。回想當日,玉帝說什麼也不肯寬恕敖閏,因為哪吒自殺之後,敖閏自然而然地成為這次浩劫的唯一責任人和替死鬼,必須懲戒他以告知世人鑄成大錯的不是他玉皇大帝。小白龍救父心切又苦於無門,差點大鬧天宮。後來菩薩出面主持公道,將小白龍變成唐僧坐騎,西天取經修成正果後才能變回人形,是為「代父受罰」。敖閏後來無罪釋放還得了三十萬兩撫恤金,足以重建西海龍宮了。
小白龍變成馬只是一個簡單的過程,不過豬八戒一開始想不通的是,他那把「襲」變到哪去了,直到昨天親眼看到小白龍一甩尾馬就把一隻偷襲他們的老虎破開兩半,豬八戒才弄清楚,心想這比變形金剛更有創意啊。
沙僧挑著擔從後面趕上來,看看前頭的白龍馬,又睨了眼豬八戒,問「你不覺得我比它更慘嗎?」
豬八戒說「又沒叫你做牛做馬,你叫什麼苦?」
「你看我挑的兩箱行李,和做牛做馬有什麼分別?他媽的!」
「有分別,做牛做馬是四隻腳走路,你是兩隻。」
「媽的那我豈不是牛馬不如了?!」
「還豬狗不如呢,豬和狗也是四隻腳的。」
「……」
豬八戒一直認為沙僧罪有應得,想起當初他當了個捲簾大將就牛B哄哄以為當了美國總統的樣子豬八戒就來氣。所謂宦海凶險,這年月沒點手腕也學人家當官其實就是玩火自焚,靠小聰明混一日三餐解決問題完全不是問題,可是當起官來光靠小聰明是遠遠不夠的。克林頓就通過他的經歷說明了當總統必備的三個條件第一是會撒謊,第二是臉皮要厚,第三是性能力要強。
擒拿哪吒的功勞是二郎神楊戩和四大天王的,沙僧算是任務失敗,一點好處的皮毛都沒沾上,玉帝要的也是這種結果,一腳把沙僧從天庭踹下凡間。於是,沙僧歸隊了。
一群小魚兒在溪水裡追逐嬉戲,偶爾興起幾點水花。豬八戒俯下身看,結果那群魚看了他的樣子馬上嚇跑了。豬八戒呆呆看著自己的水中的倒影,似乎又看到了三天前的情形。
豬八戒醒來時看到天上烏雲已經瓦解,正漸漸散地,溫暖的陽光從雲層的縫隙中透射下來,零零散散的光束和光牆交織成一張網。
豬八戒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是唐僧,唐僧咧著嘴在對他笑,差點把豬八戒嚇得再次昏迷。之後看到悟空、忻欣、小白龍和沙僧。
豬八戒推開唐僧,「靠,死了還擺脫不了你!」
「放心,」唐僧笑瞇瞇地說,「有為師在你死不了的。」
「靠,有你在那比死還可怕。」
「……」
神仙們早不知在什麼時候撤走了,留下一片狼籍滿目痍瘡的戰場,死屍遍地,戰火燎原,生靈荼炭,整座山頭破敗不堪,一片淒愴。
悟空豎著金箍棒,抬頭仰望正在裂開散去的烏雲,紋絲不動。豬八戒來到他身邊,也抬頭望天,透過烏雲間的縫隙看到太陽,陽光刺眼,但依稀可看到太陽表面出現一圈又一圈的光暈,上面似乎正發生著劇烈的爆炸。
「哪吒和夜魔撞到上裡去了。」悟空輕歎。
豬八戒依稀記得哪吒騎著夜魔撞穿烏雲飛上去的情形,可萬萬沒想到他會一直撞到太陽上面。
「他還是放棄了,選擇了自我毀滅。「豬八戒喃喃道。
「不僅僅是這樣,他把太陽裡的生命之輪毀掉,生命之輪聚集的元氣統統釋放出來。」悟空往山下望去,「這下他真成為救世主了。」
「那一刻很壯觀吧!」
「壯觀,壯觀得有些悲壯。」悟空道。
陽光不再毒辣,早晨的太陽好比古代的少女又似現代的男子溫順柔弱,照在人身上比做馬殺雞還舒服。
豬八戒放眼山下,但見青草綠葉鋪蓋大地,黃菊紅楓漫山遍野。天地間彷彿一卷色彩斑斕的油畫。一行大雁排**字飛過頭頂,往遙遠而溫暖的南方趕去,一路生機。
「一切都恢復了,一切都恍如隔世!」豬八戒慨歎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淨土吧!」
「那是你希望看到的。別往太遠處看,那樣容易迷失。」悟空環視山上的死亡和血腥,「這世界最殘酷的最真實的一面往往就在你身邊。」
唐僧似笑非笑,「死了很多人,也活下來很多人。任何部分人獲得新生,總有部分人失去生命。」
「……」
「那……」忻欣看著唐僧,「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淨土呢?」
「你說呢?」唐僧反問,「如果有,為什麼沒人看到過?如果沒有,為什麼那麼多人嚮往?」
「……」
「有些事,你覺得有,就有。」
「也許我們一直活在淨土的世界裡。」豬八戒道。
沙僧大咧咧地說「你們都現實點吧,淨土是什麼?淨土是快樂,人怎麼樣才能快樂?不外乎——」
「錢——是吧。」豬八戒把他的話接下來。
沙僧道「錢是一方面,但我覺得做人應該有更大的理想和志向。」
「?」
「信用卡不是更方便嗎?」
「……」
小白龍一直不說話,這時走過來,道「我走了。」
大家問「去哪?」
「天庭,救我父親。」
豬八戒搖頭,說「玉帝絕不會答應,總得有替死鬼背黑鍋,總得有人死。」
小白龍很堅決地說「非得有人死的話,就讓我代替我父親!」
「為什麼?」
「因為他是我父親。」
「就這樣?」
「需要更多的理由嗎?」
「……」
「喂豬!!!」忻欣的叫聲把豬八戒從三天前拉回現在。
唐僧沙僧他們已經走了好遠了,把豬八戒甩在後面不予理會。忻欣老遠看見豬八戒蹲在河邊發呆,還以為他想跳河自殺,於是飛回來說「不要想不開啊!」
「還是你關心我。」豬八戒很感動。
「那麼淺的水你跳下去淹不死的,不如用褲腰帶繫在樹上上吊好了,又方便又實用,還不會因為污染水源而被環保局起訴。」
「……」
沙僧追上唐僧,道「老和尚,能不能變成金禪子讓我開開眼界?」
唐僧愕然,「你以為我是超級賽亞人啊?說變就變。」
「媽的那你到底是不是金禪子?你怎麼救猴子和那個翼精靈的?二郎神說當時看到金光,那就是你吧!」
「是啊,我怎麼救他們的呢?不是他們救了我嗎?」唐僧絞盡腦汁回憶,「還有,是不是金禪子很重要嗎?要我說,你與其希望我是金禪子還不如把我當一塊燒餅,燒餅吃了能填肚子,即使沒得吃,看上一眼也解饞啊!」
「……」
豬八戒在後面聽了他倆的對話,笑得在地上直打滾,說「沙和尚你居然問他是不是金禪子?人類歷史上有兩個最白癡的問題,第一個就是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第二個是什麼你知道嗎?」
「是什麼?」
「對了,就是這你個『是什麼』了!」
「媽的!」
「猴子怎麼還不回來。」忻欣看了看天色。
「這不回來了。」悟空從天而降,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笑,「北方風沙大啊,我金眼火眼都差點迷路了。」
「東海沒讓你拆了吧?」豬八戒問。
悟空笑笑,「沒,事情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哦,我知道了,敖廣把女兒綁了,送到你面前,說『謝謝你拐走我女兒你一路走好有空再來拐走我老婆吧』,是嗎?」
忻欣和沙僧聽了大笑,悟空說「還真差不多這樣。敖廣沒任何攔阻,倒是十三妹稍微反抗了一下,不過反抗也是徒勞的。」
「靠,說得好像你把人家**了似的!」
「……」
忻欣問「那十三妹刁蠻得很,壽星公能管住她嗎?」
「那得看他們了。」悟空道,「任何身處天庭的人都翻不出什麼大風大浪,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天庭就是專門管人的地方。」
「就像監獄。」豬八戒道。
「天庭現在什麼情況了?」沙僧問悟空,「我離開了,有關於我的新聞嗎?」
悟空還沒回答豬八戒就忍不住大笑,說你丫以為你是昭君出塞啊,走了之後還得為你樹碑立傳揚名立萬?我告訴你吧,天庭誰也不會相信誰,誰也不會記得誰。就算哪天玉帝突然失蹤了也沒人會去找他。」
沙僧頹然,當了幾個月官到頭來僅僅是一場夢,什麼也沒失去,但什麼也沒得到。
悟空道「玉帝現在忙著論功行賞——當然他沒那麼大方,罰了人,賞了人,把罰來的錢賞出去,他沒虧沒損又主持了公道。」
「李靖怎麼樣?」唐僧突然回過頭來問。
「他有的是錢,玉帝沒拿他怎樣,只是沒了往日的氣焰,人變得很頹靡了。」
「打擊挺大的,」忻欣歎氣,「其實哪吒最後到底底原諒他了嗎?」
悟空想起哪吒最末對李靖說的話——我要讓你內疚一輩子。當時哪吒淚流滿面,或許他想原諒李靖,可又無法原諒,所以他選擇了自我毀滅。李靖拼了老命要救他,要以此來彌補自身的罪過,最終卻是失敗了,這就注定李靖下半輩子要背著一個無法解脫的無形枷鎖,這是一種極致的報復,也是一種極致的懲罰,哪吒雖然放棄了滅世,但他還是贏家。
正想著,一條白狗從林子裡竄出,悟空沒被嚇著但也吃了一驚,接著又躥出一條黑狗,追白狗而去。
「哈,這像不像哮天犬?」豬八戒道。
悟空笑笑,聯想到楊戩。峽谷一戰,最末悟空還是沒殺他,縱然二郎神當時一身傷動彈不得還不忘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那一刻悟空深深意識到楊戩心中的仇恨會燃燒一輩子而不會熄滅,禁不住開始可憐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不可原諒。
「有狗就說明這附近有村莊了。」豬八戒大步往前走,「這下有吃的了。」
白龍馬邊走邊回頭對悟空嘶叫,悟空笑笑,上前摸著它的頭,對大伙說,白龍馬說這條路很熟悉,似乎走過。
「沒印象。」豬八戒道。
唐僧卻興奮起來,摸著白龍馬的頭,問「原來你還會說話啊,那我說的話你能聽懂嗎?聽懂就行,雖然為師聽不懂你說什麼,但沒關係,我問,你答就行了,你點一下頭呢就表示『行』,好嗎?啊,你點頭了,點兩下,那是什麼意思?啊我明白了,你意思就是說『同意』是吧?好……」
「……」
沙僧問忻欣「你知道白龍馬的好處了吧?」
忻欣愕然。
「有了它,我們就解脫了。」
「……」
「悟淨你在說什麼呢?」唐僧回頭。
「沒說什麼。」
「真沒說什麼?」
「真沒說什麼。」
「真的?」
「真的。」
「真的?」
「救——命——啊——」
老馬識途,事實證明白龍馬是對的,翻過兩座山頭,一個小鎮出現在眼前。
子規鎮。
鎮口豎著的大門旁邊是那兩句熟悉無比的詩一叫一回斷一腸,三春三月憶三巴。
鎮裡熱鬧非凡,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吆喝聲叫賣聲像燒鞭炮一般,響成一片。
一行人看傻了。
「喂,你們幾個站成一排幹嘛?閱兵啊?閃開,別擋著路!」背後響起一把洪鐘般的聲音。一個身材短小卻結結實實的老頭推著一輛雙輪車走過來,車上載著一隻被射死的野豬。
大伙回頭看了,又驚又喜,忻欣失聲叫道「忠伯!」
老頭怔住,打量著唐僧一行人,道「你們怎麼認識我?我沒見過你們啊!」
「你不是死了嗎?」沙僧問。
忠伯聞言,臉色轉黑,沙僧意識到自己口誤,想辨解,不料背後有人抓著他的衣領,硬是把他提了起來,一把聲音吼道「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啊?!」
大家轉身,看到的人居然是大武。大武天生蠻力,人又高又大,提著沙僧像拎小雞。沙僧雙腳離地憑空亂蹬,不停地向豬八戒他們使眼色求救,但大家被突然其來的事弄糊塗了,沒人理會他。
小武背著弓箭從鎮裡走出來,問「怎麼回事?」
「沒事。」忠伯推著雙輪車從悟空他們身邊走過,喃喃道「一夥神經病。」
「以後嘴巴放乾淨點!」大武把沙僧放下,上前幫老子推車,進了鎮裡。
大武邊走邊小聲說「爹,以後咱別打獵了。你看猴子和豬都找上門來了。」
「大驚小怪,一定是動物園裡跑出來的。」
「可他們會說話啊。」
「這就是重男輕女的後果了,男多女少,光棍太多,全找豬牛羊結婚,生出來的就是會說話的豬牛羊。」
「……」
忠伯和大武一路走遠,小武正要追上去,豬八戒衝上前,問「小武,你真不記得我了?」
「記得。」小武很認真地說。
「!」
「你就是拍《無間道》那個嘛,我記得啊!」
「……」
小武走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見了。
「空間震盪。」悟空忽然道,「只有這個解釋了。」
忻欣問「那麼我們先前遇到的子規鎮和現在的子規鎮,哪個才是真的?」
唐僧打馬往前走,道「所有都是真的,一切……」
「一切都是假的。」豬八戒接下文。
「你怎麼知道?」
「你哪次不是這麼說?!」沙僧道,「所有都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媽的!說了等於沒說,丫的還以為自己很有哲理,整一扯淡!」
「……」
一行人沒在子規鎮駐留,只是豬八戒沿途不斷駐足打量熟悉的一景一物,感慨連連。悟空拍拍他的肩,笑道「都是過客,走吧,不必留戀。」
出了子規鎮,回望鎮裡忙忙碌碌的人群,忻欣慨歎道「一切都結束了。」
唐僧一笑,「有些人的故事已經結束,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黃昏,殘陽如血。
一條九曲十八彎的路延伸向遠方,很遠很遠。一匹馬、一個和尚、一隻猴子、一頭豬、一個小偷、一個翼精靈——一支隊伍拖著長長的影子,越走越遠,最終消失於黃昏的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