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坐楓晚亭,寂愁思古人。
飲者已久去,風中仍有音。
「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能飲酒並不能說就是賢者,而賢者卻多半能飲酒,由於」古來才大難為用,「多少的幽怨、淒涼,只能寄於酒。酒的頹廢也是酒的文化,酒後的佳作難道還用舉例嗎?」
無人理解的孤獨,沒人相伴的寂寞,才大難用的幽憤,離他而去的失意,還有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金榜題名,更是無酒不可,憂也是酒,喜也是酒,無酒便了無情趣。尤其是苟活者。
藏在人群縮在街隅,將頭深埋進膝蓋內。在自製黑暗的沉默中,傾聽著耳鳴與心跳的回音。呻吟,凡庸淡漠的陰鬱,靈魂脫殼的空虛。道貌岸然的猙獰,有夜空中的幽泣。借風隨雲,傳達同病的人。苟活者。又提起酒瓶。
生活在不想要的生活裡,卻又無可奈何地掙脫只能稱苟活。
苟活者最愛做什麼事?其中當然喝酒為重。
楓林連綿至原始森林,層林盡染的楓林如一片火林,卻又使人感覺不到火的熱情,處身於火海之中,僅有的只是蕭索悲涼。
蜿蜒的溪水源至原始森林,由於森林窮山惡水,地勢險惡,野獸出沒,也沒人知道水的源頭,它隨著雨季而漲落,穿過楓林,與城北的湖水匯合。
楓晚亭據於溪水折流時一塊突兀的巨石之上,亭下有個小池,是自然而成,溪水在這裡暫聚一會兒,大概流戀於亭的精緻,然後才依依不捨地朝山下流去。
清澈的溪水中,有楓葉幾片,隨水漂流著。
葉在水中顯得有些發紫,像什麼顏色?正逐漸凝固的血的顏色。
他忽然想到了血,於是,他的眼睛便似罩上了紅色的眼鏡,眼中萬物都在流血,繼而他聞到一股血腥味兒。
血腥味兒很噁心,卻又吐不出來,他便感到了痛苦。
他昏睡了,眼睛半閉半合著,噙著痛苦的濕潤。
一陣寒風襲來,他不禁抱緊了身子,蜷縮成一團,嘴角溢出囈語般的呻吟。
他本能地眨了眨眼睛,模糊中有個影像立在他的身旁,兀自一驚,睜開眼,便看見了桔黃羽衫灰白牛仔褲的腿,腿長而美,而且見過。
「你怎麼來這麼兒了?」他邊說邊將腿從長知石椅上放了下來,語調中並沒有驚詫的內容。
「我也是隨便出來走走。」溫婕手在衣袋裡,有些不知所措地說:「不想在這裡碰巧遇到你了。」
冷峻將腳放在條椅上,背靠著欄杆淡淡地說:「是嗎?碰巧?看來咱們挺有緣的。這兒這麼偏僻,不遠就是原始森林,你不怕野獸出來咬你?」
溫婕認真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這兒,我走進亭子後就看見你睡在這石椅上了,這麼冷的天,你還睡得著?」
冷峻沒有理她,只是拿起旁邊的酒瓶又灌幾口。
溫婕在他旁邊坐下,立刻因石椅的冰冷皺了下眉頭,很是溫柔地勸道:「你都喝這麼多了還喝?喝多了很傷身體的。」
地上已有個空瓶,這瓶也已近大半。
冷峻皺了皺眉頭說:「拜託你不要這樣囉哩囉嗦好嗎?你總是說這麼句話,你不覺得煩,別人可受不了。」
溫婕抿了抿嘴唇,沉默一會兒才說:「你今天早上是怎麼了,怎麼跟老師吵架還動手呢?你不想上學啦?你是心裡有很大委屈才衝動的對嗎?」
「你說呢?」冷峻掃了她一眼,「誰能讓我受到委屈?」
溫婕垂下頭,垂下那長長的睫毛,幽幽地說:「你不是那麼不講理的,為什麼你要勉強自己呢?你肯定是有什麼苦衷?」
「是,我是有苦衷,那又怎麼樣呢?誰能奈何得了它呢?」冷峻無法在那種幽歎中傲然,語氣溫和了些地歎道:
「你不說出來,別人怎麼知道你的苦衷,怎麼幫你想辦法呢?」溫婕覺得有了點希望,抬起頭說。
然而冷峻又是冷哼了一聲。
「告訴我好嗎?」溫婕望著他的眼睛說。
冷峻轉過頭說:「沒那個必要。」
「為什麼?」溫婕很感委屈。
「不為什麼,我討厭向女人訴苦的男人,所以我不會做向女人訴苦的男人。」冷峻說。「我的問題我自己去解決。」
溫婕咬了咬嘴唇,說不出話來。
冷驚又喝了兩口。
「你不覺得你太大男子主義了嗎?」溫婕終於說了出來。
「你今天才發現?」冷峻冷冷地說。
溫婕很是生氣地說:「想不到你這麼自暴自棄,因為一點兒困難就頹廢成這樣子,是的,我今天,現在才發現原來你也只是個懦夫,連一點打擊就受不了,還大男子主義,你連大男子主義都不配。」
冷峻的眼中有痛苦閃過,稍瞬即逝後,又是一臉冷漠地說:「那你現在為什麼不趕快走,還留在這裡看著一個懦夫幹嗎?」
溫婕恨聲說道:「你意思是說我糾纏你,我還沒罵夠,罵夠了我當然會離開,我才不願看到我……的人,原來只是個自暴自棄的懦夫。」
「罵吧,盡快罵吧。」冷峻喝了口酒說,「罵完了嗎?罵完了你可以走了。」
溫婕氣得眼淚撲籟往下落,愛恨交替的眼神是那麼地讓人斷腸。
「你不走?那我走。」冷峻害怕女人的眼淚,害怕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朝山直走去。
山不是山,沒有了山的氣勢,它只是丘陵。
楓林就是在連綿的丘陵上,不會兒他就消失在楓林中。
風又起。
還有漫漫黃葉落下。
也有幾滴清淚抖落在顫慄的風中。
原本想出來走走散散心的,卻不斷碰上了這個渾球。
眼中又朦朧著濃濃的霧氣,霧氣凝成水滴,水滴便掛在稀細的長睫毛上,水滴最終落下,落在吹彈吹破的臉上,臉蛋濕了。在感覺到臉上濕了的時候,她便再也忍不住化無聲為有聲地將頭埋進膝中,嚶嚶地哭了。
悠悠地一聲歎息,在風中微蕩。
溫婕抬起來,就看見一個身披淡黃風衣,風韻嬌媚的女人站在面前,她有些詫異地說:「白玉姐,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