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孤獨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嚴肅囑咐
    匆匆的過客,過客的匆匆。

    其中很可能就有即將會死去的人。

    他們與自己擦肩而過,有時來不及掃視一下對方的面容,但今後再不能相逢。

    然而誰也不會想到為何他會與自己擦肩而過。也不會認為這也是種緣份。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相識。羈旅的浪人,才會有這般的感慨。

    假如今天我昏睡過去再不醒來,誰又會想到曾經有我這麼一個人與他們曾相逢過?他苦笑了。

    因為連他也不能記住只是一小時內自己所遇每個人的面孔。

    當高老頭兒聽說哪個人遭遇不幸常會說「他很可能與自己相逢過」時,他還老是笑他,現在他才感覺到自己的愚蠢。

    人都說歲月如歌,有悲亢也有激昂,有悲歡也有離合。他現在覺得它如風似火。人在一降臨這個世界,他的生命就開始被火吞噬著。所以人在一誕生時一時忍受不了煎熬,就會撕心裂肺地哭。

    時間如風,催焚著人生。

    人每個動作後,生命就短了一些,都想截住它,卻又都像傻子般眼睜看著它從眼前溜走,直到最後被燒盡化成一縷青煙。終於塵埃落定。人生注定是個悲劇。

    他仰天歎息。

    從高老頭兒的酒館走過時,冷峻被似乎一直在等他的高老頭叫住了。

    「哎,冷峻,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精神也像大病初癒時的懶散,怎麼搞的?」高老頭熱心問。

    冷峻強笑道:「是嗎?那你是不是又要給我補酒喝丫?」

    高老頭兒囁嚅地說:「你就會打我酒的主意,你自己說你喝了我多少補酒呢?」

    冷峻走了過來說:「誰叫你見我小時候身體差,非要給我喝補酒泥?搞得我烙下這麼大的酒癮,你說怪誰呢?」

    高老頭兒苦著臉說:「這麼說,還是我的錯了?」

    冷峻和高老頭兒走進酒館,小可憐就放下鉛筆樂癲癲地跑了過來「峻哥哥,你可來了,我正想問你一個問題。」

    冷峻問:「什麼問題,非要我答不可?」

    小可憐脆生生地說:「是個數學思考題,我問爺爺,他說不知道,他叫我問你。」

    冷峻說:「現在好像沒放學吧?你怎麼回來了?」

    「我跟不上同學們的課程,我想自學。」小可憐聳拉著腦袋說。

    「屁話,跟不上就用課外時間補,自學?你知道什麼叫自學嗎?」冷峻板著臉說。「你以為這是古代啊?沒有文憑寸步難行。」

    小可憐垂首不語。

    「好了,你就給他講下題吧,只要孩子想學習就行,動機好有什麼話說的。」高老頭兒在一旁解勸。

    「下不為例呃。」冷峻便在小可憐旁邊坐下。「給我看看是什麼題?」

    高老頭兒瞇眼笑道:「你們倆在這兒切磋,我去弄點酒菜,反正今天你也有時間。」

    冷峻頭也不抬地說:「快去快去。」

    高老頭便去了,冷峻繼續給小可憐講題。過了一會兒高老頭興沖沖地端上幾個小菜,又抱了一壇用許多珍貴藥材珍禽調製泡料好的補酒,三人圍桌吃了起來。

    「這晌不晌,夜不夜的,你能嘗得了嗎?不怕影響正常營業?」冷峻問。

    「當然,我今中午也沒吃多少,再等一會兒都下班了,要是客多,不把我餓慌,乘早吃了算了,」高老頭兒邊篩酒邊說:「你中午也沒吃好?」

    「甭提了,提起來他媽的就窩氣。」冷峻擺擺手說:「唉,高老,我一直納悶,你這麼小的酒館怎麼藏有那麼多的好酒,先不說它配製的適當,就是那些珍貴藥材,你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高老頭兒得意地說:「因為我有個情同手足的師弟,他最擅長醫理,也精通釀酒之術,他和我一樣都愛喝酒,所以他也常送我一些,不過我自己總覺得只有自己學會了調酒,喝到嘴的酒才有滋味,也不愁沒有酒喝了。就像吃魚,光吃別人送的集市買的,沒什麼味道,自己釣得才別有一番滋味。」

    冷峻眨著眼睛說:「你意思是說,我只要自己學會配酒,就不會厚臉皮找你要了是麼。」

    高老頭忙把剛進嘴的肉絲,盡快地嚼了說:「這話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冷峻冷哼一聲:「指桑罵槐的本事,我可比你高。」

    高老頭兒叫苦說:「你看人心不古,別人吐口唾沫就好像吐在自己臉上,難道怪人們都說現在的人就是敏感,你隨便罵一句,他就覺得你在罵他。」

    冷峻放下筷子,挑了劍眉,眼睛斜著在高老頭兒臉上,掃來掃去。「你在說誰?」

    高老頭更加語無倫次:「沒,沒有,我自言自語呢。」

    「那你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冷峻一字一頓地說。

    「我其實想告訴你練武也得和釣魚樣,只有自己學會真本領,才能保證自己能心安理得的吃上魚,且不愁沒的吃。」

    「我並沒有讓誰幫我擺平自己所遇到的麻煩。」冷峻喝著酒說。

    「但你身邊的都是聲名顯赫,叫天天靈,叫地地應的人物,他們會在無形中給別人一種壓力,使別人不敢輕易惹你。倘若有一天你身邊的這些人對別人沒有威懾作用,你只會跟著遭殃,而你還在自命不凡。」高老頭說。

    「難道我現在的本領,真的和你所說的那麼差勁嗎?再說我身邊也沒哪個聲明顯赫的呀。你不會說我叔吧,那叫什麼顯赫?搞笑。」

    高老頭兒嗤然一笑說:「你小子還真是個愣頭青,你不是跟我說過天馬幫的馬天跟你是拜把兄弟嗎?就你叔叔和馬天兩人,未名城道上的人已經相當給面子了。否則,你那經常打抱不平的那些事,可能讓你太平?再說,不是我打擊你,你所拿的都是無名小卒,真正的高手你見過幾個?」

    冷峻不說話了,一杯酒仰脖而盡。

    「等到災難臨頭一切就都晚了。」高老頭兒一聲長歎。

    冷峻忍不住了說:「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我又不是沒好好練功,你一個勁地說我技不如人,你到底想說什麼?」

    高老頭盯著他好一會兒,然後移開視錢,長歎一聲說:「人死如燈滅,可能即將死的人大概都有這樣預感吧。我就覺得死似乎離自己已經不遠了。你是個好孩子,我多想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學古風……」

    冷峻鼻子一酸,咬了下嘴唇。

    小可憐已撲了過去抱住高老頭兒說:「爺爺,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呢?」

    冷峻也沉聲說:「是啊高老,人生還有那麼多美好的東西你還沒享受過,別死呀死呀地,多掃興。」

    高老頭說:「你看我是個悲觀主義者嗎?美人遲暮,英雄白頭,油盡燈枯,千古一轍,我有什麼辦法?命定我絕,不可逃也。」

    冷峻又默默地灌了口酒。

    蝴蝶朝生暮死,鳴蟬猶存三日。

    有幾十年浩浩光陰也是動物的人類,再強求生命長度是不是太貪焚了?

    「我真恨不得將自己的畢生武藝頃刻全部傳授給你,你是個身世很不平常的人,以後你的路會很曲折很痛苦,沒有好本領,會有更大的災難。其實這還不是最讓我擔心的,我就怕你那不知哪來的對社會的仇恨會讓你走古風那條路,那是條死路啊。」高老頭的聲音像風剝落著松樹的老皮。

    冷峻靜靜聽著,他覺得高老頭就像在交待遺囑似的,從沒見他的語調有如此悲愴過,也從來沒見他這麼語含深意過。

    他好像要將自己所知全告訴冷峻,無論武藝還是人生哲理。

    「人生每一段歷程都有相應的哲學,童年是最複雜的交合體,雖然遇事老愛問個為什麼,但他對世間萬物的存在深信不疑,他認為事物之所以存在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存在就存在了不會去認真想為什麼;青年是理想主義者,他已經認識了很多事物有了獨立的思考能力,性情處在內情的激盪狂暴中,他不得不把眼光轉向內心,否則只會帶來更多的創傷。」

    「成年是懷疑主義者,因為他有一切理由懷疑社會上的任何一切,曾經的理想四處碰撞,他完全應該懷疑他選擇的手段是否能達到目的是否正確,他在行動之前,行動之中,有一切理由使他的理智總是不停的懷疑,猜測,免得為後來造成的錯誤懊喪不已,也因此他們活得很累。」

    「而當他老了之後,他只得承認自己是個神秘主義者,因為他看到許多東西,似乎都是由偶然的機遏決定的,愚蠢會成功,智慧會造成失敗,好運歹運又出乎意料地落個同樣的下場:人們都頌揚的至理名言用在現實中似乎都不是那麼回事兒,現在是如此,而且從來就是如此。以至於老年人對現在,過去和將來所存的事物總給予默然承認。」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