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練完畢,大家回到教室。
由於剛才劇烈運動,大家都感到熱,雖值殘秋,仍用書代扇扇著風散熱,而冷峻乾脆脫去蔥紅色深翻領外套,只著黑色長袖T恤,將窗戶打開,迎著風散熱,窗戶一開,頓有寒氣侵入。那淒清冰寒的感覺又忽地湧上心頭,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
偶爾從窗而入的寒風拂起一縷青絲在風中攪纏。
「你在想什麼吶?這麼入神。」溫婕柔聲說。
冷峻驚醒,有些低沉地說:「在寒風中,我總會想到自己一個人在路上默默地走,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感情,就那麼地走著……」
寒風中,他想到的總是很多。
溫婕輕柔的聲音如風拂琴弦:「怎麼會呢?你不是還有我們這些朋友嗎?怎麼會那麼孤獨落魄呢?」
冷峻望著她說:「你的聲音真好聽。」
溫婕羞澀地微微垂首說:「你怎麼老是愛取笑人家。」
冷峻就感到體內又有一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他粲然笑道:「我現在忽然發現自己好幸福,有個這麼溫柔的女孩子坐在身邊,天天聽著這麼好聽的聲音,我還總覺得自己不公平。」
溫婕粉腮一下又紅了,像朵山茶花還散著香氣。
「只可惜好景總是不常,我總覺得不久自己就會像他一樣過著那種孤寂的落魄的生活。他就像是我的鏡子。」冷峻忽然斂起笑容,有些淒涼地說,然後又扭頭望向窗外。
溫婕說:「他到底是誰呀?」
一陣寒風吹進,冷峻不由打個寒噤,幽幽地說:「古風,一個真正風一樣的浪人。」
溫婕從自己的抽屜裡抽出冷峻的外套——冷峻為了保持自己的抽屜不那麼擁擠通常都把佔地大的東西放在溫婕的屜子裡——遞給他,柔聲說:「別想那麼多了,快把衣服穿上吧,小心著涼。
冷峻並不接過衣服,說:「沒事兒,這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我就喜歡這種在寒風中的感覺,它的淒美是無與倫比的,只有在這種氛圍中,我心裡才是最寧靜的。」
溫婕知道再勸也沒用,幽幽歎了聲,便又把衣服輕輕放了回去。
冷峻忽然對她笑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裝酷玩深沉?」
溫婕莞爾一笑說:「沒有啊,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我剛才說的那句話就像是寫作文上的書面語,擱在現實中,可能有些彆扭了。」冷峻說。
「怎麼會呢。」溫婕淺笑道:「我不覺得。」
「哦,怪不得。」冷峻點頭似有所悟。
「什麼怪不得?說清楚點兒嘛?」溫婕說。
「就是你愛看的言情小說,那些女作家就喜歡把看似古雅清韻,像是抒情詩的句子用在人物對話中,讓我聽了,很覺不爽。要是哪個現實中這種話,對我講,我想我會變得枯瘦如柴。」冷峻笑著說。
溫婕不解:「這與身體有什麼關係呢?」
冷峻粲然笑道:「渾身雞皮疙瘩掉一地,那疙瘩也是肉嘛。」
溫婕嘴角微翹嗔道:「哼,壞死了。」
冷峻忽然叫道:「不好了,我又瘦了一圈。」
溫婕舉起粉拳就要砸下,冷峻只好討饒。
正在趕作業的李思綺皺起了眉頭,嚷道:「二位,你們看好,我在寫作業呢,影響我任務完成,老師若是找我碴兒,我可要加倍回敬的。」
「那你昨晚怎麼不加緊?」冷峻調笑說:
思綺給他就是一個剜眼,說:「你還倒幸災樂禍的樣子,還不是請你去我家玩,誰知你卻像是赴鴻宴似的,一進門就和人家老爸吵架,剛吃口菜說走就走……好心當成驢肝肺。」她說著說著聲音忽然變得有些異樣,眼中竟然不知什麼時候飄忽著淡淡的霧氣。
冷峻這才想到,從今早思綺就有些與往日有異,那種總蘊著笑意的眼睛也變得有些幽怨,心裡也有些愧疚,畢竟是人家好心請自己吃飯玩耍,而自己卻老氣橫秋的一進門就和人家老爸「高談闊論,仗義執言。」
他整下臉色說:「你也不要生氣,你也是知道的我給誰的第一印象都不好。你就不要為難我了,咱們是朋友嘛!」
溫婕也在一旁勸說:「思綺,你就不要生氣了。」
思綺冷哼一聲:「還整天說自己分析能力強,我看你和傻瓜就孿生兄弟——白癡。」
冷峻臉又成了苦瓜色。
溫婕忽然幽幽歎了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啊。」一字一字如細水緩緩流出。
思綺望著溫婕眨了眨眼睛,繼而深深吐出口氣,搖搖頭,不再言語。
冷峻將她們倆瞅了瞅,不禁感歎,女人,好難懂。
這時金老師笑吟吟地走進教室,等行罷見面禮後,便向大家宣佈了個好消息——原來為了慶祝即將到來的元旦節,市裡歌劇團準備在那天來本校參觀,發現人才,培養人才。
「所以希望大家踴躍報名參加,這可是個千載難尋的好機會,以後諸位同學中有人可能會成為文娛界的一顆新星呢,大家先想一下,然後再由溫婕統計好了交給我。」金雅如說罷,拿出茶杯啜了口茶水,望著大家微笑。
下面有所特長的同學立刻都喜形於色,呼聲頓起,似乎他們已經成了明星,而無所特長的只有黯然神傷,惋惜不已。
「溫婕這次你可要抓住機會,」思綺搗了溫婕一拳說「你歌唱得那麼好。」
溫婕微笑如花說:「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你的舞跳得才叫好呢!」
看她們互推讓的,好像她們已經站在領獎台上似的,冷峻慢條斯理地穿上外套,又扭頭望向窗外,默然無語。
剛才那鼓舞人心的消息,好像從他左耳進又從右耳出了,雖然他蕭笛吹得很好,就是落葉也隨著他的簫聲有節奏地飄落。
曾經有一次,他一時興起要那個天橋下的看相老頭兒算命,那老頭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一生命運多桀,尤其不適於團體生活,可能他竟也有些信這句話不參加。
他覺得歌劇團就像是位皇帝,而這些躍躍欲試的學生們充其量是一個極度渴望寵幸的妃子,很是可憐,只有被挑選取的命運。他不願自己被別人支配著,他不習慣別人限制他,他要自己的方式去生活。
從小到大,他從不會因「小峻你揪著耳朵叫我聲阿姨,我就給你買糖葫蘆吃」而揪耳朵就叫阿姨;也不會因「小峻,你給我跪下磕個頭,你要什麼叔叔就給買什麼」就跪地磕頭;更不會因『冷峻,你再給老子多管閒事,老子就找人廢了你。就駐足旁觀「……他想怎麼做,就要怎麼做,就是他不對,也不准別用那種凌駕於上的語氣對他要求什麼。
對於這些激動的同學,他只有眼不見為淨。
「你又在想什麼吶。」李思綺手繞過溫婕拍了冷峻一下。
冷峻扭過頭問:「有什麼事嗎?」
「老師已瞅你好幾次了,你還在開小岔。」思綺說。
冷峻望向講台,老師恰好也朝這邊望來,忙收回眼神,故裝作一副侃侃而談的模樣和溫婕講著閒話。
金雅如走了過來,笑著說:「冷峻,你有什麼特長呢?」
「我,我會彈古箏。」冷峻想起老爸的窗前總擺著一架古箏,常在清晨或黃昏時撫弄著,便隨口敷衍。
「哎,對了,我記起來了,你老爸就喜歡彈古箏,當年也是一才子哦。」金雅如說。
「是嗎?是不是有很多女生愛慕啊?」冷峻笑嘻嘻地問,「可惜我僅僅懂得點皮毛而已。」
「你跟你爸的性格真是反差大,沒一點正經,有你這樣拿自己老爸開玩笑的嗎?」金老師臉色一肅說,「你真不會點什麼?「
「實話實說。」冷峻忙收起笑臉說。
金雅如還是不信,她搖頭說:「不會吧,俗話說將門無犬子,你爸又注重對孩子的培養,他曾在大學時彈古箏拿過獎,怎麼讓你僅懂皮毛呢?」
「原來我爸還曾有過那一段光榮歷史!可惜我對爸來說是塊朽木不可雕也。」冷峻乾笑說:
金雅如長吁一下,沒說什麼。
冷峻心說你歎息什麼,難道我非要學會彈給你聽?
金雅如見他眼光閃爍,笑道:「那你想不想進市歌劇團?」
「想,當然想。可惜它不想我呀!」
「你自己不爭取怎能好事找你?可以讓你爸教你呀,還有一個多月嘛!」
「臨時抱佛腳?到時候還不是個空架子。」
「那你就沒想過爭取?」
「該屬於我的門板都擋不住,不該屬於我的,就是放在兜裡也會不翼而飛。再說要是我進了歌劇閉,說不定會把它弄成武術團呢。」
金雅如付之一笑說:「有這個思想也好,人各有志,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冷峻笑道:「想不到老師也是這樣想的。哈哈哈」
他笑出了聲,但也說不上太大。而教室裡卻猛地一下靜得連竹落地也能聽清,只有冷峻的笑聲地在教室裡飄蕩去。
冷峻終於意識到不妥,猛地止住,也以盯怪物的眼神回敬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