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哼著小曲兒,踩著幻影步法上樓梯,在拐角處,他聽見有硬物砸地的聲音,抬頭一看竟是陳昕——那個右腿有點殘疾的冷漠少女。只見她上梯時,先將左腳放在上面一級台階上,然後將枴杖放在上面,再胳膊腿一起一使勁,抬起右腳。十分吃力,十分艱險,十分可憐!
冷峻望著她的瘦弱單薄的背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自己腿殘疾了,又會有這怎樣的思想行為?
同學們漠不關心,見自己行動艱難也熟視無睹;正處青春年華,情竇初開,卻無一異性關心體貼自己,連友情也是可望不可及。這是何等的一種悲哀啊。如處無人世界,茫茫人海,無一知己。漫長的黑夜,冷漠的的鄙夷,孤獨的身影,才屬自己?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腿殘疾了,許多不幸壓向自己。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跳了上去。
「我來扶你吧,」他不敢笑得太甜,僅僅微笑。
陳昕扭頭見來他,臉色突地陰沉下去,她不相信他這種吊兒郎當形象的人會幫助人。「看笑話」是她第一念頭。她只給他冷漠的一瞟,又繼續提起枴杖。
「讓我幫你一下吧,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冷峻認真地說:「真的,請相信我,日久見人心,以後你就會明白的。」
陳昕拿眼盯著他,靜靜地一直盯著他的眼睛,見他也是靜靜地一直地盯著她的眼睛,這才低頭輕緩地說:「我能行。」
對於這種偏激的女孩兒,再多的解釋只為被她鄙棄,一個真誠的眼神會說明一切。無聲勝有聲,這句話的確有些道理。
她又繼續低著頭開始了她的艱難「爬梯」。
「還有六層呢,我幫你吧。」冷峻仍不死心。
「我不需要別人幫助。」陳昕沉聲說。
「何必呢?」冷峻說「咱們是同學嘛。」
陳昕還想說什麼,但冷峻已抓住她的右肩帶提連拽地「扶」起她就走。陳昕一下慌亂起來,努力掙扎著.冷峻也不理會,隨她亂動,就不放手,掙扎了一會,可能見反抗也是徒勞,她竟不再反對了,而且臉上飛上了一朵紅雲。
「你害羞時挺好看。」冷峻讚道,——其實也不算言過其實,人家長得也確算是可以。
陳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趕忙剎住話匣。
「唉,其實你何必要討我歡心呢?」陳昕歎息一聲,很輕的歎息。
「我奉承你了麼?」冷峻說:「讚美下你就是奉承啊?因你臉紅時的確可愛,用你的話老說,我何必要討好你.」
陳昕不再言語,低下頭默默地走著。
冷峻也不說話只管提著她的肩,走著他的樓。
到了頂層,陳昕掙開冷峻的手,一瘸一拐地走進教室。
冷峻長吁一聲,搖搖頭,苦笑一下,也走向教室。
他剛跳進座位,思綺的腦袋就湊了過來,神秘兮兮地說:「冷峻,你又惹人家陳昕生氣啦?」
冷峻一怔:「你怎麼知道?」
思綺笑迷迷地說:「瞧你那張苦瓜臉就知道啦。」
冷峻又將腦袋遞到溫婕的眼前,摸摸自己光澤潤滑的臉蛋問:「我這是張苦瓜臉麼?」
溫婕抿嘴笑著說:「你聽說,還不氣死!。」
冷峻一聽立刻理直氣壯起來:「我就說麼,我老爸老媽都那麼帥,我怎麼會有張苦臉了。」
思綺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好啦,別裝糊塗啦,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得罪人家啦?」
冷峻委屈地說:「怎麼會呢?我敢得罪她?上一次我瞧了她一眼,她就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這回我扶她上樓,她連個謝字都不說,還是板著冷冰冰的面孔.我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她。」
思綺」嘻嘻」直是笑。
溫婕歎了口氣說:「其實陳昕挺可憐的。」
「那你們怎麼不幫幫她?」冷峻瞅著她問
「怎麼會呢?」溫婕說,「我們許多班幹部還就此討論過呢?可她總是說她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她總認為別人瞧不起她。」
可憐的人總有些可悲。
冷峻也不知說什麼好。
「你怎麼對人家這麼感興趣?」思綺眨著眼睛忽然問。
溫婕瞪了她一眼,她仍「格格」笑個不停。
冷峻臉本能地一紅說:「你別亂說啊,我也是同情她。」
思綺邪笑說:「狡辯什麼?你自己心裡明白。」
冷峻要翻臉,她才做個鬼臉笑她的去了。
「她最不願別人同情她了。」溫婕幽幽地說。
冷峻瞅著窗外。
窗外,有只小鳥在「淒淒」地孤鳴著。
「聽思綺說你昨天和張健打了一架是麼?」溫婕忽然開口。
冷峻扭過頭來,凝視她說:「是又怎樣?」
溫婕將眼睛從他的臉上移開,輕輕地說:「為什麼?」
「吃醋,」冷峻吐出兩個字。
她那稀細修長的睫毛下又朦朧著薄薄的霧氣,她垂著頭紅著臉咬了咬紅潤的嘴唇,低低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那你說我該怎麼說。」冷峻依然盯著她。
她幽怨地望著他懇求道:「不要這樣好麼?」
冷峻歎了口氣:「一個人逼上門修理你,你該怎麼辦?」
她不知望在何處柔聲說:「你不要再惹事了,我會很難辦的。」
他又歎了口氣:「我也很難辦,我根本不想惹事,但事總喜歡找我。」
思綺也插話了:「什麼話!就衝著咱們三個是死黨,無論如何你也得給溫婕這個面子。她為你隱瞞的已經夠多了,要不是班主任早給你小鞋穿了,你還在稀里糊塗自鳴得意,哼!」
冷峻苦笑一下。
就憑「死黨」這個光榮稱號也該給個面子。於是他向她說了聲「謝謝。」
她卻垂著頭,白皙的臉上又飄過一朵紅雲。
課外活動時,金雅如叫住了冷峻。
「有什麼事麼,老師?」他小心翼翼地問。
金雅如溫和地笑著說:「沒事就不能找你淡淡麼?」
冷峻知道自己沒被老師揪住小辮兒,心裡一下子輕鬆許多,他聳聳肩迎笑著說:「當然可以,不知道老師想瞭解什麼,請說.」
「哦?你怎麼知道我要瞭解情況?」金雅如問
「因為所以,不說也可以。」冷峻盯著老師笑道。
「呵呵,你倒挺滑舌的嘛。」金雅如笑道:「你來這麼時間了,覺得還適應環境嗎?跟同學們都相處得怎樣?」
「都還可以吧。」
「怎麼說?」
「還可以意思就沒問題。」冷峻覺得這老師也挺好玩的,便又補充說:「你要是再問我沒問題怎麼說,我就不想答了。」
金雅如一笑:「你還敢跟我耍滑頭。」
「豈敢豈敢。」冷峻說。
「噢,你還是蠻謙虛的嘛。」金雅如說。
「難道有人說我不謙虛?」冷峻小心地問。
「你爸爸。」金雅如莞爾一笑。
冷峻咬牙切齒怒氣往肚裡吞!好哇老爸,你也夠損的,當我老師的面,告兒子的狀,這不存心給我小鞋穿麼。
金雅如看他變幻不定的臉色,問:「你在想什麼。」
冷峻說:「我在想怎麼向你坦白,其實如我老爸所說,我向來是該謙虛時就謙虛,不該謙虛時決不違心而言,不像有些人,你說他嘴噴出的氣不臭,他也要拱手笑說「哪裡哪裡。」他停頓了下又眼珠亂轉地說:不過在老師你面前,是不謙虛也不成的。」
金雅如笑道:「哦?這話又怎講。」
「如果不謙虛,萬一你說我這人驕傲張狂,孺子不可教,動不動給我小鞋穿,不重點培育我,我豈不前途昏暗麼?」
「是嗎,老師真的那樣讓學生望而生畏?」
「你沒當過學生?」
金雅如笑笑:」那你以為我是哪種老師呢?」
「不知道。」
「這話又怎講?」金雅如不得不說這句話,雖然它不是她的口頭禪。
「不知道意思就是說,我從來不喜歡評論別人。」冷峻突然覺得這老師怎麼這麼麻煩。「再說,我還不瞭解你嘛。」
「你挺有性格嘛!」金雅如讚道:「能說一下你的理由嗎?」
「因為一個人在說出他瞭解別人這句話時,他已經可算胡說八道了,這句話我一直記憶猶新。」冷峻說。
金雅如莞爾一笑說:「好,我不跟你磨嘴皮子了。就你這幾天的感覺簡單談談。」
「我很不喜歡評論別人,如果你硬是要我說的話,我就直言了,他正兒八經地說:「你,還可以。」
金雅如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不是逗我?」
冷峻不樂意地說:「我是那種人嗎?」
金雅如忍不住「噗噗」笑開了。
冷峻卻笑不出來。
「你怎麼和你老爸一點也不相似?」她笑著說
「哪點不像?」
金雅如也故作深奧地說:「哪點都不像。」
「此話怎講?」這話輪到冷峻說了。
金雅如忍住笑,說:「你爸那人謙虛謹慎,溫文爾雅;你卻放蕩不忌,桀羈不馴。」
「這有什麼!誰說兒子一定要像老子的,」冷峻不以為然地說……
「這倒也是.」金雅如凝視著他說:「不過我認為如果你能將你爸的優點繼承的話你會變得更優秀.」
冷峻點點頭說:「我會的。」
金雅如見他忽然眉頭緊鎖,臉色沉靜,不禁道「你認真時還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冷峻肅然說:「對於該聽的話,我向來是仔細吸納的。」
金雅如微笑著點點頭,該聽的話會好好聽的孩子本已不多。但同時她也感覺到冷峻這孩子若鬆散管理稍一不慎可能又是另一個樣了.她忽然覺得肩有點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