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第二折 長安馬蹄疾 段三七 北斗七星高
    趙謙回到同開,見了張岱蘿蔔等人互訴衷腸不表。趙謙進入主題道:「孫督師可還在同開?」

    張岱面帶紅光,顯然還沉浸在剛剛生的那一場漂亮戰中,戰爭對武將來說,說是一種藝術一點也不為過,「在,孫督師住在中軍大營,明日啟程去西安府。」

    「這對我們是唯一的機會,就是投靠孫督師!」趙謙抓住張岱的手緊張說。

    張岱踱了幾步,這才想到洪承疇上面去,官場險惡,不是打仗能解決的。

    趙謙繼續道:「把薛國觀交給孫督師,以站清陣營!」

    張岱道:「我見督師來了,早已將薛國觀交給他,昨日已經押送回京。當時我沒想那麼多,既然是朝廷重犯,當然得交付上峰處理……怪不得我交出薛國觀之後,孫督師十分高興,還說要上書朝廷表彰我等在華陰黑樹林伏擊戰中的大功。聽說了大哥的不幸,還唏噓問暖,問家裡還有何人,最後說要收趙婉為義妹,為大哥照顧家人。」

    趙謙大喜道:「我去見見孫督師,可有機會?對了,我是總督府的官員,可以借感謝督師的救援結交他。」

    「同開毛知縣下午要去拜會督師,大哥可與他一同去……總得備些禮金吧?」張岱道,「軍中都有這套規矩,大哥要注意。」

    張岱面有憂色,是因為他一向看不慣吃空餉喝兵血這些事,所以手頭一向不寬裕,趙謙更不用說,官沒當多久,一來就是爛攤子忙得焦頭爛額,兩人都是窮得叮噹響。趙謙想了想道:「我猜測督師也不是貪鄙之人,咱就空手去。」一代名將,效死沙場,還在乎什麼身外之物?

    「我也聽說督師即不貪財,也不好色,在家長年著布衣,一件衣服都洗白了還捨不得扔,進士出生,與妻子成親多年未有子嗣,卻不納妾,是個潔身重情的人……只是我聽說他有個愛好……」

    趙謙急道:「什麼愛好?」

    「督師愛馬,尤好良馬!」

    趙謙搓了搓手:「可是營中的戰馬都是普通貨色,如何能出手?」

    兩人商量了許久,一籌莫展,直到中午吃了些雜糧餅,喝了碗稀飯。張岱帶兵的一個原則就是士兵吃什麼他就吃什麼,趙謙只得跟著他粗茶淡飯,不過他也不介意,因為現代營養學上講,適當吃些粗茶淡飯對身體有好處。

    最後沒得辦法,趙謙只好硬著頭皮邀了毛知縣去見孫傳庭。這個毛知縣長得和長安羅財主一般的身材,因為同開安全了,人逢喜事滿臉紅光,準備了兩大箱子東西,顯然也打聽到了孫傳庭喜歡良馬,不知道哪裡尋到一匹汗血寶馬一併牽著。

    兩人都著七品官袍,形象卻大不一樣,毛知縣臉皮白白淨淨,昂闊步,標準官步。而趙謙這段時間吃了不少苦,風吹日曬的,臉上又黑又瘦,哪裡還有半點英俊之氣?一件官袍剛找出來,也是皺巴巴的,又沒有錢送東西,形象頓時黯淡了不少。

    早有侍衛告知了兩人來訪,孫傳庭令人將他們引入中軍大帳。趙謙迫不及待地要一睹名將風采。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長近一米八,三十多歲的人,身穿二品紅色獸袍,一嘴黑鬍子,方臉大目,不怒自威四平八穩地坐在正中。

    真英雄也!趙謙暗自歎道。

    毛知縣見罷頓覺壓力十分大,膝下一軟,叩倒道:「下官同開知縣毛晉叩見孫督師。」

    趙謙心道,大明官員上下級之間原本不必行跪禮,只是很多小官為了表示尊敬,都給上官行跪禮。「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我今日空手而來,就得裝著一副君子模樣出來,不然人家怎麼看你?

    想罷只拱手道:「下官朝邑知縣,西北總督衙門副斷事趙謙拜見督師,蒙督師親率大軍來援,才得以保得殘軀,繼續為國家效力,小官多謝督師。」

    趙謙這話在路上就思量好了,並非信口開河。

    一是自抬身價,這話說得沒有半點巴結的口氣,並不是不效忠你孫傳庭,不效忠你幹嗎把薛國觀交給你?洪承疇還是西北經略呢,我交他不是一樣?只想表明自己不是草包,對你有用,不必刻意奉承。

    二是趙謙也諳一些心理戰術,先感謝孫傳庭的救命之恩,是大大的有好處。人的心理很奇怪,如果是你救了他,他口上感激不已,心裡卻並不爽,以為是欠了你的。反之,如果他覺得是自己對你有恩,你時刻記掛他的好,他反而對你更有好感。孫傳庭就算是名士,那也人不是?

    果然孫傳庭見著趙謙那般模樣,聽了他不卑不亢的話,心中對趙謙頓生好感,原因孫傳庭卻沒有研究,反正第一感覺就是看著此人甚是順眼。

    孫傳庭心道:此人在黑樹林以傷亡千人的代價大破賊軍六千之眾,而且對賊人的意圖神機妙算,連地點都猜得如此準確,真大才也!高興道:「二位快快請坐!」眼睛卻一直看著趙謙,對毛知縣連正眼都不看一眼。

    「本官犬馬報主之忱從未稍泯,每聞流賊蹂躪地方,殘害藩封,心中痛憤,目眥為裂。今蒙皇上使效命馳驅,本官縱肝腦塗地,亦難報聖恩於萬一!此役同是報效朝廷,趙謙談何援救之恩?」孫傳庭慷慨道。

    趙謙聽得,對孫傳庭也是很有好感,此人拳拳之心可表日月,神情根本不是能裝出來的。二人四目一觸,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意,趙謙被他的目光一電,深受其感染,心道,媽的,沒想到和一個男人竟來了電……

    旁邊的毛知縣見孫傳庭不搭理他,拱手道:「督師救民之恩下官無以為表,略備薄禮,還望督師笑納。」

    孫傳庭的長隨將禮單交到孫傳庭手上,孫傳庭看了一眼道:「那兩箱東西是金銀綢緞……不錯,我喜歡真金白銀!哈哈……來人啦,將那些財物抬下去,分給有功將士,就說是毛知縣的小意思!」

    毛晉一聽,臉上比哭還難看。心裡忐忑不安,難道我哪裡做錯了?

    孫傳庭又道:「那良馬我倒是要看看。」毛知縣這才好受了點。

    三人走出大帳,孫傳庭摸了一把汗血寶馬,一看手上的紅印,高興道:「好馬!好馬!」一連說了兩句好馬,接過馬鞭,飛身上馬,大吼一聲「駕」,便像離鉉的箭一般飛馳而去。

    趙謙一看他那灑脫的動作,敬佩不已,男人做成這樣,夫復何求?

    過了一會兒,孫傳庭才策馬回營,躍下戰馬,又和毛知縣興高采烈地談起馬來,完全不顧旁邊站著的趙謙。不過趙謙倒是沉得住氣,心道大員就是大員。

    剛才故意冷落毛知縣,可能是賄賂之事,孫傳庭帶有戒心,他突升封疆大吏,難免有人眼紅,怕被人參劾「貪鄙」,這才故意冷落了一番毛知縣。

    談論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趙謙毛晉二人便要告退,孫傳庭卻單單留下趙謙。毛晉妒嫉的同時,思量著明天得再為這個趙謙備份禮物,督師如此看重趙謙,高昇指日可待,得先將趙謙這口灶燒熱了。

    孫傳庭將趙謙引入大帳,叫人煮了酒道:「陪我喝兩盅如何?」

    「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趙謙笑道,「佐君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這詩是《笑傲江湖》中的,本來那句應該是「王圖霸業談笑中」,但是此句不妥,有造反自立的傾向,趙謙便稍微改了一下,改成「佐君霸業」,說了出來。

    這詩出自大師之手,自然非常有氣魄,孫傳庭大喜道:「好一句『佐君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雖言辭樸白,卻是氣度不凡。來,為了這句干了!」

    「干了!」趙謙道,幸好酒量那不是吹的,以往和哥們些都是吹白酒瓶子。

    兩人開懷大喝,跑了好幾躺廁所,仍不盡興,孫傳庭大呼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酒不醉人,奈何?」

    「督師好酒量!」

    不知不覺天已黑了,趙謙望著外面的夜幕,因為軍紀很好,靜悄悄的。孫傳庭看著帳外的夜色吟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壯志與感懷寫在臉上。

    趙謙也乘機來了一道:「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這詩雖說是清代龔自珍所寫,孫傳庭不可能聽過,可他進士出生,如何不明白其中含義?便笑了笑道:「我會為廷益向朝廷奏請黑樹林之功的,不日便會有用武之地,廷益不必感歎……」

    孫傳庭親切地稱呼了一聲「廷益」,意在暗示趙謙,已經把你當自己人了。趙謙如何還不明白?

    二人一直喝酒聊得盡興,卻沒有說時事局勢,趙謙本不敢唐突,這才稍微暗示了一下,沒想到孫傳庭竟如此爽快。趙謙忙說道:「下官在西北的處境督師火眼金星,定然看得明白,還望督師維護一番,也叫下官能有力效忠朝廷。」

    「廷益盡可寬心,本都自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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