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30章  (1)
    第20章(1)

    不說寶玨和蕭文在房裡甜蜜恩愛,只說溫伶和十六在驛站的一間客房裡,正是分外的無助。

    方美婷把兩人安置好以後,也不和十六多囉嗦——對花樓的小倌,她一個讀書人,自然是十分鄙視,若不是公主吩咐,她平素連看都不會去看這等靠出賣色相過日子的人,何況是安排他們住宿。所以,在給他們找了間一般的客房之後,逕自離開了。

    瘦小的十六趴在床邊,看著昏迷不醒的溫伶,心裡十分焦急。

    溫伶被卜春堂到底用了什麼樣的刑法,他是不知道,但瞧他被搬來搬去這麼折騰,卻還是昏迷不醒,可見必定是傷的不輕。方才央求方美婷幫忙尋個郎中來給看看,卻被一句「天色太晚,郎中大夫們肯定也不願意出診,還是等明天再說」給打發了。

    他也想過自己出去求郎中來看,但一來自己身邊沒錢,郎中當然不會願意白跑一趟;二來,這裡到底是公主的臨時住處,自己也不敢隨便走動,萬一有個閃失,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到時,豈不是反而害了伶哥哥?這麼一想,十六覺得,也只好等明天了。

    溫伶在昏迷中痛苦的呻吟著,十六也覺得很難受。

    在縈夢樓裡,他被卜春堂撥去伺候溫伶,溫伶平時待他不錯,二人素以兄弟相稱,溫伶也曾笑言:自己若是從了良,必會將他一起帶出去,可是他們從來都只是想想而已,即使美貌妖嬈如溫伶,也從來沒有一個客人肯在他沒有付出身體的代價之前,就主動提出替他贖身。

    而溫伶自己,也並不願意用身體去換自由,總想著有朝一日,自己攢夠了錢,自己替自己贖身,然後,尋一個不計較他過去、真心待他的人,過完下半輩子。無奈卜春堂開出的價錢年年在漲,溫伶的名聲越響,價錢開的越高,溫伶明白:如果不賣身,他根本就不可能籌出那樣天價的銀子來!所以,卜春堂逼著他破身去伺候貴客的時候,他雖然牴觸,卻只能順從。

    等到公主殿下賞賜了寶物,溫伶興沖沖拿著自己的所有家當去贖身,又被卜春堂以偷竊的罪名沒收了寶物,還毒打一頓,用了刑。總算是顧及今後的生意,溫伶才沒被破了相,卻也離死不遠。十六知道溫伶命在旦夕,便偷偷拿了溫伶藏好、打算留做紀念的瑪瑙耳墜子,跑到驛站求公主救人。其中的波折,現在想來,也讓十六滿心的惶恐和後怕。

    眼看溫伶憔悴痛苦的樣子,十六實在沒辦法可想,只好從桌上涼壺裡倒些涼水出來,用手指沾濕了,小心地往溫伶乾裂的唇角上點蘸著,希望能給溫伶點刺激,讓他盡快醒過來。

    他堅持不懈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半夜裡,溫伶醒了過來,一雙眼睛打量了週遭的擺設佈置,最後緩緩地落在一邊的十六身上,輕輕地問,「十六……這裡不是縈夢樓……我……我……這是……在哪裡……」

    十六開心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伶哥哥,你可終於醒了!可把我急死了!我們在公主的驛站裡,是公主救了你出來,公主還說明天就去替你贖身,伶哥哥,你就要自由了!」

    溫伶怔怔地看著床頂,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蒼白的面上閃過一片羞怯的紅潤,嘴角噙著絲微笑問:「公主人呢……我……我想當面向公主道謝……」

    「這個麼……天色這麼晚,公主已經和駙馬歇著了,明天再向公主道謝也不晚。」十六好言勸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溫伶才剛泛著桃紅的臉頰立刻又變得慘白。

    他突然對那未曾見面的駙馬又妒又恨,妒的是:一樣是人,他憑什麼能家世顯赫又得到公主的憐惜、佔盡萬般寵愛,自己卻從小賣身花樓、強迫著去做那迎來送往的下賤勾當;恨的是:公主如此溫柔的人,知道我受傷,必定會為我請醫診治,就是陪在我身邊安慰也是可能的,否則她為什麼會把我從花樓裡救出來,又要替我贖身?定是對我有情!現在她卻不來看我,想必是你在從中作梗,獨自佔了公主去!

    既然老天不給他好命,那麼他只有靠自己去創造、去奪取!這是溫伶的信條,也是他一直以來遵循的行事守則。所以,當日他半真半假地說了那段話——胡金縷的確是下了春藥,卻沒有他說的那麼可怕。公主是這樣溫柔善良的人,若是能跟了她,與他自然是個上上之選;即使公主不能娶他,他自己贖身出去,有了和公主的美好經歷,與他也是一個曾經甜蜜的回憶。然而,公主並沒有選擇他,公主棄他而去……原來,自己終究是個被人看不起的貨色……

    如果和公主永無相見之日,那麼他也死心了,可是,現在卻不一樣!

    是老天爺安排公主救他出來的!這是天賜的緣分!自己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能遇見讓自己傾心的好人,自然更應該牢牢把握住才是。花樓裡的經歷告訴他:若想自個兒過的好,就要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他都要把公主的心拉到自己身上,讓自己得到公主的寵愛!這樣,就再沒人能欺負他,逼迫他,要他去做一些根本就違背他意願的事!他不能掌握權勢,可是,他可以掌握有權勢的公主呀!

    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細長的鳳眼寒光一閃,溫伶叫過十六,在他耳邊一陣囑咐,頃刻之間便定下一條釜底抽薪的計策來。

    第二天一早,墨珠、紫玉和秋住,正拿著洗漱用品以及早膳往駙馬蕭文的房裡去,卻在門口,看見像個木樁子似的杵在那裡的十六。這四個人昨夜沒見過,此刻一打照面,自然是三個小廝抓著一個十六,大喊「有刺客」,一邊拳腳不停,私鬥的厲害。直到侍衛扈從趕了過來,寶玨蕭文被鬧得起了床、開門出來瞧個仔細,幾個人方才明白了彼此的身份。

    墨珠、紫玉和秋住,雖然是小廝,但比之正經人家所不齒的花樓小倌,他們卻是明顯的好上許多,加上又是在公主駙馬手下伺候,對花樓出來的十六卻也沒什麼好感,因此只是對十六淡淡地打聲招呼,便各自服侍主子洗漱、更衣、用膳了,很乾脆地把十六給晾在一邊。

    十六等了半晌,見眾人都沒有理他的意思,不由得悲從中來,坐在門檻那邊哭了起來。

    其他人倒沒什麼,惟有寶玨,卻是對哭聲一點抵抗能力也沒有,見那瘦小少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嘴裡的東西是怎麼也嚥不下去了:「好好的,你哭什麼呀?不是跟你說要替你們贖身了嗎?還有什麼好難過的?哦!是怕今後沒法過日子是吧?沒關係,駙馬已經說過了,要送你們些銀兩,節儉些的話,過日子是沒問題的……」

    「要銀子有什麼用?」十六毫不領情地搶白道,「人都快死了,還有銀子做什麼?!」

    「誰要死了?!」寶玨一愣,「難道是溫伶他……」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您到好,把人領回來就完啦?」十六抹著眼淚,沒好氣地說道,「您怎麼不瞧瞧伶哥哥正昏迷著呢,也不想找個郎中大夫來給看看,只顧著自個兒和駙馬親熱,您這叫辦得什麼事兒啊!」

    「放肆!」秋住火暴的脾氣立刻竄了上來,「你是什麼東西?!竟敢編排起公主來?!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給你三分顏色,還就真開起染坊來了?!公主救你們回來,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你們不知道感恩,反而還在這裡胡言亂語!哼!果然是娼門裡出來的貨色!良心讓狗吃了不算,做人也沒規矩!」

    墨珠也是一臉的怒氣,卻沒有開口。

    倒是紫玉冷冷地說道:「秋住哥,你也別氣,和這種下九流的東西生氣,犯不著!咱們這麼跟他鬥嘴,主子們瞧著也煩心。橫豎主子們都在眼前,把他們這德行看的清楚,心裡自然也就有了主張,斷不會再被他們做的假象給蒙蔽了去!」他說話一向厲害,明裡是勸,暗裡卻也是狠狠地踩了一腳上去。

    蕭文聽十六胡說,眉頭已是皺起,但他自持身份,不願和個花樓出身的少年有什麼牽扯,兩個小廝跳出來護主,倒正好順了他的意,因此也不吭聲,心裡卻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兩個人留在公主身邊。如此市井之人,若是帶壞了公主可就糟了!何況公主身邊跟著兩個小倌,傳了出去,名聲也不好聽。自己既然受了女皇、鳳後的旨意,當然得一心一意地替公主著想,公主要納小爺,誰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出身花樓的小倌!所以,這兩個人,怎樣也得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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