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選刊(2012年第9期) 評論:「錯亂敘事」的匠心獨運(彭學明)
    《錯亂敘事的匠心獨運》文\彭學明

    陳年的《小煙妝》是時下最流行的底層文學、草根表達,應該說《小煙妝》是傾注了作者的悲憫情感的。三個人和三個家庭的故事,牽動的是企業草根的命運。三個人背後的故事由此展開。三鬼、劉軍、小煙,三個不同的人及三個不同的家庭,命運的底色卻殊途同歸,艱澀而灰暗。

    原名叫陳果的小煙因為丈夫李春在礦難中死去,不得不悄然進城賣春把兒子養大成人。三鬼和劉軍也在多年後因為煤礦不景氣而進城跑摩的做生意。這樣,跑摩的拉客的煤礦工人三鬼和劉軍,在拉客和嫖宿時與小煙相遇了,多年未與得子宮癌的妻子享受床第之歡的劉軍最後也與小煙苟且偷情。即便一個賣春,一個買春,小說在辛酸的敘述中還是透著淡淡的暖意和弱者的尊嚴。小煙時不時的總要請三鬼和劉軍吃點東西以示謝意,三鬼的車被扣一時交不出三千元罰金,小煙二話沒說悉數墊付,而劉軍和三鬼也不忘回請,即使在與小煙有了床第之事後,劉軍也不忘記給小煙的出租屋整修好漏水的水龍頭,讓小煙隱隱有了一種對男人的依靠之感。平民之間微小而恬淡的快樂和相互尊重,像一滴水墨,淡淡浸出。遺憾的是,作者沒有在這微小的快樂和相互尊重及弱者的尊嚴中再多下些筆墨,而是劍走偏鋒,在短短的兩萬多字中,用了太多的篇幅描寫床第之事,而且似乎津津樂道,損傷了藝術情感。這使我對這部小說,有了一種警惕、隔膜。但從藝術的角度,這部小說有值得我們學習或者探討的地方。

    《小煙妝》的敘述,打破了小說敘事慣有的平鋪直敘,以一種復調似的錯亂敘述,不斷把讀者帶入一種秘境,又走出一種秘境,再帶入一種秘境,再走出一種秘境……說是復調,是因為小說一方面是以一種進行時的狀態,寫劉軍與小煙的床第之歡,一方面是一種過去時的狀態,回溯劉軍、小煙和三鬼各自不同的人生軌跡與家庭命運。現在進行時和過去進行時兩種生活狀態的交替出現,不但有一種時空輪換感,也有一種敘述的錯亂感,使人讀起來吃力費勁,有一種雲裡霧裡不知所以的茫然感和疏離感。而作者的功力,在於憑借這種敘述的錯亂感和讀者的茫然感,把讀者帶入作者設置的種種秘境,然後再帶出種種秘境,也就是說,給出了一個個答案,這種答案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比如,小煙到底是不是劉軍和三鬼死去的同事的妻子陳果,作者給出的答案就是既清晰又模糊的。

    作者的這種「錯亂敘事」,既像層層剝繭,層層抽絲,讓讀者先看到繭再看到絲,又像層層抽絲,層層剝繭,讓讀者先看到絲再看到繭。這種敘述有別於簡單的情節劇。情節劇是先把結果鋪開,然後再沿著結果尋找真相。比如,先來一個結果:一樁兇殺案,然後再追蹤這個兇殺案。而《小煙妝》只是把一個過程鋪開,然後沿著這個過程追尋過程,回溯過去。作者是把劉軍和小煙苟合這根絲抽出來,露出一點點絲頭,然後順著絲頭把繭一層層剝開,直到最後抽出所有的絲,剝開所有的繭,露出所有的真相。就像人倒著走路也可以慢慢抵達目標一樣,作者是倒著敘事,也能夠慢慢抵達真相。

    這種「錯亂敘事」的魅力是,開始讀起來好像是東一棒頭西一棒頭的錯亂,最後才知道這東一棒頭西一棒頭的錯亂都是有意的,有意的背後是有序,有序的背後是匠心。

    儘管作者這種藝術上的追求與探索值得褒獎和欣賞,也比較成功和可取。但作者在現實與過往的轉承啟合中還是尚欠自然,在現實和過往的轉承啟合中,開的口子還不夠寬,榫頭契合時,有一種硬拽硬扎的感覺。也就是說,從現實到過往的追述中,作者有時候跳得太遠,落點自然就有些偏。比如第六章節的一跳,就離前面幾個章節落點太遠。前面幾個章節都在圍繞劉軍、三鬼、小煙轉,突然冒出個李春和陳果,儘管後來交代了陳果就是小煙,但這一跳缺乏更合理的邏輯性和更自然的關聯性。因為這一跳,不是沿著原來固有的生活故事軌道,貼著地面自然一跳,而像是突然從天而降的仙人跳。

    但話還得說回來,瑕不掩瑜,作者的「錯亂敘事」,還是達到了作者的預期效果,也給讀者留下了較深的印象。

    [作者系中國作協創研部副主任,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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