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族Ⅱ:誰的時代 第32章 「蟻」呼百應 (9)
    最近的電視劇《蝸居》很是火暴,根本原因在於較為真實地展示了城市「蟻族」的奮鬥路徑與價值選擇。作為親姐妹的郭海萍與郭海藻分別按照「投資」和「投機」(股神巴菲特的分類)的方式生活,前者堅持自主奮鬥的價值底線,在價值自覺和尊嚴保持的前提下展示「蟻族」的奮鬥精神,後者則對於自主奮鬥頗為遲鈍,成為成功的「城市人」的剩餘資本的尋購對象。感慨於網上相當一部分人在郭海藻的感情選擇上的「投機選擇」:宋思明還是小貝,這是一個問題。愛情作為一種修辭有時會很蒼白,尤其是當其難以掩飾內心的價值迷茫、奮鬥無力和投機自縱時——「找到了真正的愛情」可以文飾選擇,但在根本上麻痺不了自我。《蝸居》以普通人的視角將「80後」城市「蟻族」的奮鬥精神進行了成功的類型化,是城市「蟻族」自我奮鬥乃至迷失的一部非常生動的「教科書」。《蝸居》表明的價值分化已經在挑戰「80後」城市「蟻族」的集體奮鬥姿態,而不久前上海海事大學法學院研究生楊元元的自縊則表明城市「蟻族」在正常的「投資型」奮鬥道路上的絕望。

    我們看到時代精神不可逆轉,「家族期待」不可言輕,「投資型」奮鬥雖時有絕望但仍有希望。農村大學生進入大學就意味著在城市空間「無處可逃」,其中大部分人在無固定工作、無城市戶口和高房價的多重壓力下實際上已經成為「城市無產者」。在一定意義上,所謂城市「蟻族」就是城市「無產者」,這是嚴酷的時代事實,這一事實根植於複雜的歷史社會條件,根植於「現代化」的客觀命題,是「80後」的時代宿命。筆者也必然是城市「蟻族」的一員,也必然不可能放棄「城市價值觀」(儘管可以在理論上以後現代姿態大肆批判),不可能在「家族期待」的強烈目光下回歸「鄉土」,而只能在城市空間裡遊蕩。

    可是「奮鬥」還有何意義?就個人而言,「蟻族」生活是真正的城市生活的開始。農村大學生在走出校園之前很難說經歷過真正的城市生活,高考之前的生活背景是農村,進入大學的生活背景是城市中的學院。但從成為「蟻族」的那一天,你就必須放棄對「鄉土」的心底渴戀(這種渴戀雖然真實,但不敢表達),必須放棄對剛剛醒來的那一場「學院春夢」的流連,以全部的知識和年輕人特有的勇氣與毅力,投入剛剛開始的城市生活。你需要學會在希望中收穫滿足,而不是在不滿足中走向絕望,要隱忍自信,敢作敢為——因為一無所有,所以一旦覓尋到可靠目標,則將全力以赴。這裡沒有同情,沒有耐心的聆聽彼此,有的只是「奮鬥」。城市既是一個溫床,也是一個大熔爐——「溫床者」,可能遲鈍了城市人的奮鬥精神;「熔爐者」,錘煉出時代需要的真正精英,這就是為何中國最大城市中的最成功的人群中,外地人的比例極大。「奮鬥」無他,只是自己為自己造出一個奮鬥的記憶和成功的希望,將人生更多地放置於奮鬥的過程之中,而非物質主題下的消費。

    我們都是城市的「蟻族」,我們在城市的「熔爐」中錘煉,這就是所謂「蟻族」的奮鬥精神的基本姿態。

    「蟻族」是一種擔當

    包括廉思在內的大部分社會學者針對城市「蟻族」問題都會建議一種保護性的政策措施。筆者認為對城市「蟻族」的保護絕對是必要的。城市「蟻族」對應的是城市定居者,後者的福利並非天生,而是權力與資本結合下的現代化的「反射利益」,因而實際上不能夠成為將城市福利「單純佔有」的歷史根據和道德根據。筆者主張城市福利向「蟻族」適當開放,包括「大學生蟻族」和「農民工蟻族」。城市只是現代化過程的一個「驛站」,是凝聚權力、資本、人才、價值與生活方式的「暫時基地」,並非現代化藍圖的全部。城市不過是中國人現代化的一種路徑而非終點。完整的現代化是包括被暫時區分的城市人/農村人、城市定居者/城市蟻族在內的全體人的價值分享與共同幸福狀態,是生者「一個都不能少」的事業。所以,國家在針對「蟻族」的政策和法律制度安排上應該以開放的心態為「蟻族」的奮鬥、創業和成功提供基礎性條件和保護性措施,從而將城市「蟻族」的奮鬥激情引向良性的「投資型」軌道,否則作為「城市無產者」的這一群體的迷失、自殺、犯罪乃至於成為社會不穩定的因素都將成為可能。歧視必有代價,包容亦有收益——這是歷史的經驗。

    但是,保護作為一種公共政策思維,其對於「80後」城市「蟻族」奮鬥發展的作用只能是有限的。首先,中國的現代化和工業化進程遠未完成,還不可能進入全民性的「福利時代」,落定在城市「蟻族」身上的奮鬥精神仍然構成時代進步的最主要社會動力。其次,對於「80後」城市「蟻族」自身而言,真正的城市生活和城市奮鬥歷程剛剛開始,保護固然能提供尊嚴,但最根本的尊嚴與成就只能來自個人的自主奮鬥。政府需要做的只是在奮鬥上的平等對待、尊嚴保護和對奮鬥成果的承認,但「奮鬥」必須是「80後」城市「蟻族」的此在主題。

    對於我們這個特定時代,對於「80後」的整體,「蟻族」式的奮鬥是一種命運,一種和平年代的「第二次成長」,更是一種切實的擔當。

    4.一段關於「蟻族」的對話

    真正的困難並不在於生活本身的艱苦,而在於他們持之以恆的努力奮鬥,不但得不到理想的回報,而且幾乎在所有人那裡都得不到理解、認同……這些人不會從他們的主觀努力奮鬥上評價人,而是普遍地從客觀的指標上(工資?單位?服裝?打扮?買房?買車?)評價他們。

    下面是發表於「百度帖吧」上的一篇對話。

    甲:你好,你們是在北京做蟻族的調查嗎?

    乙:你是唐家嶺的嗎?

    甲:我在唐家嶺住,但我本人可能不算典型的蟻族。對這個事情很感興趣,對關注蟻族現象的人我也很關注……

    乙:為什麼說你不是典型?

    甲:我不是來工作的,我是來北方養病,住在唐家嶺的,所以非典型。

    乙: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沒有工作?

    甲:是啊,我也「80後」,不過是來養病的。對蟻族這個事情個人也很有興趣,想瞭解相互之間對蟻族問題的想法。

    主觀觀點太多,不要介意!站在蟻族的立場上,感謝你對蟻族的關心和報道~~~然而,我個人覺得,媒體的態度無論同情還是樂觀,都不是在將心比心,都是站在旁觀者角度觀察而已。

    乙::)我並不喜歡蟻族這個詞。

    甲:為什麼不喜歡蟻族這個詞呢?

    乙:首先,這是個不斷變化的群體,並不固定,變化性很大;然後,蟻族只適合形容一個人的某個階段,而不能定義為固定的一個群體;最後,蟻族在這個階段是相對弱勢,但不可能永遠都是螞蟻。

    這些螞蟻,有一天,有可能會變成大象,不是不可能。據我瞭解,很多的大學生生活的現狀,雖然並不是很好,但是,還是很有希望的。

    甲:我去聽過廉思的講座。個人認為,廉思寫蟻族,還是站在上頭的立場上,把這作為一個社會學焦點來寫。他站在上頭的角度考慮,強調的反而是不能讓這些大學畢業生們聚集在一個地區,防止他們成為一種社會力量。所以北京地方部門的人找他,說他們看了《蟻族》這本書後決定解決這個問題。唐家嶺明年要拆遷多半和這有關。

    我很希望你們其他的媒體,能夠將心比心站在大學畢業生自己的立場上,幫助他們思考這個問題。

    廉思說過,很多媒體到唐家嶺調查,但並不深入。有一個媒體記者對他說了一個詞,用來形容蟻族,他認為對方是深入進去了,那個詞是「脆弱」。

    我也覺得,如果你們親自來近距離調查,看到的肯定是本地蟻族陽光、勤奮、有希望的一面。因為你們就是讓他們感到開心的外在因素。而且不深入地調查,能接觸到的也多是性格更陽光的那一半蟻族。

    乙:脆弱?你怎麼理解?

    甲:其實我看到的蟻族都有兩面。

    一面的確是「脆弱」的,而且這一面很普遍地存在著。這一點你不會直接從與蟻族的對話中感受到。你只能從蟻族對待生活中問題時的心態中感受到。例如唐家嶺嚴重的髒亂差,例如公交車擠得很變態,例如暖氣出問題,例如自來水混進髒水,例如空氣中滿是燒煤的粉塵。當這些問題出現時,從蟻族對此的厭惡態度(很嚴厲)中,才能隱約看到脆弱的那面。所謂「脆弱」,就好比一個慢性病患者,病緩解的時候言行舉止看不出毛病來,可是一陣寒流來襲立刻發作,臥床不起。

    乙:舉個例子?

    甲:所謂「脆弱」,文字描述體現不出來的。就像是,大學裡住同一間寢室的人,卻察覺不出下鋪的兄弟這幾天正在失戀一般。有些事情難以意會,也難以言傳。盡量舉些例子。

    例如公交車上擠得很厲害,一個女孩要另一個女孩不要擠,對方說:「你怕擠,為什麼坐公交車?有本事打的啊,自己開車啊。」

    又比如路邊泥濘得厲害,很多衣著光鮮時尚的男女經過,卻一邊走一邊罵著髒話,「這狗日的地方不是人住的,我遲早要搬走」云云。

    又比如有的人成為蟻族兩三個月,卻在整個唐家嶺一個人都不認識,包括住一棟樓的人從來不來往(思考下為什麼?),隔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又比如沒找到工作或工作性質不必上班,長期待在住處,卻連續幾天不跟人說話,突然發覺喉嚨都發不出聲音了。

    又比如夜裡一兩點,走在大街上,聽到女孩子聲嘶力竭地哭喊「我活不下去了,我活不下去了」。

    ……

    蟻族的內心世界有兩面,一面是脆弱的。而且這一面,據我的感受,其實是普遍存在的。然而這一面,只在蟻族的第一人稱的世界中才能感受到。比如即將過年卻不願回家,仍然還要加班工作,在單位又受了老闆的氣,晚上10點多才從市區回到一個人的住處,關了燈上床睡覺卻被凍醒,發覺房東又掐了暖氣卻又不想再起床加鋪蓋,於是蜷在被子裡,睜著眼睛盯著黑漆漆的房間,什麼都看不見也沒有一點聲音,這個時候突然想家想父母想老家的朋友們了。這種情況下應該會有許多人陷入心理困境,而這種心理困境,旁觀者從第三人稱視角是看不到的。

    乙:嗯。你覺得這種脆弱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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