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43章
    她絕對沒有想到一旦她孤獨的影子出現在這座沙灘上,她就變成了別人可以由此觀看的風景,她的孤單恰好可以映現出另一個男人的孤單,人之所以期待著旅途生活,是因為人可以由此越出把自我束縛住的那只籠子。

    她的那只籠子在目前依然是父親死亡之謎。現在,她似乎什麼人也看不到,因為海潮正在湧來,站在沙灘上的那些男男女女在海潮中狂奔著,人響往著大海站在了海邊,這種精神幻想誰也無法去禮讚去描繪,因為人面對著大海時是多麼地渺小啊,所以,人站在大海邊時,總想隨著海潮的呼嘯聲奔跑或者喊叫。

    她身體中的器官突然之間也變得呼嘯起來,她想去追趕海潮的呼嘯之聲,但她沒有想到一個男人也在追趕她,那個男人似乎已經注意她很久了。其實,她在登記房間時,男人也恰好在她旁邊等候著登記房間。在旅途中,一男一女因為沒有旅伴而不知不覺地相互吸引——這是常理中的事情。有些旅伴有意識地去單獨旅行,為瞭解逅到另一個孤單的旅伴,這種幻想會在旅途中變為現實生活。

    隨之而來的海潮中,突然出現了一雙手,這雙手正為范曉瓊搖晃的雙臂尋找支撐點。范曉瓊不會游泳,然而,她喜歡呼嘯而來的海潮,也許是追循"嫌疑人"太疲倦的原因。她竟然在海潮中失去了重心,就在她的身體即將被一陣海潮所擊倒時,一雙手伸出來及時地挾住了她的肩膀。她回過頭去,看到了一雙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從看到這雙眼睛時,她就感覺到身體中御下了負擔,那種從父親死後就累積在她生命之中的一系列的負擔。

    她感謝地回眸一笑,這是輕鬆,從旅途中散發出來的輕鬆。就借助於這種輕鬆,男人挾住了她的肩膀。她和男人的肩膀並排站在一起,他們觀望著一陣又一陣的海潮聲,在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有些東西是可以放下去的:比如,失戀後的痛苦被男友所背叛時的那種悄無聲息的折磨;比如"嫌疑人"的影子,解開父親死亡之謎的那種勇往直前的力量。

    在更多的時候,女人期待著男人並投入了男人的懷抱。並非是因為渴望著情慾,而且那一剎那間情慾根本就沒有產生。從她們的血液中產生的是一種依賴,她們依賴這具男人的身體猶如大樹、牆壁、帆船和石頭般把她們虛弱不堪的肉身從沼澤地上托起來,僅此而已。

    簡言之,她們借助於另一種性別並完全地投入了,猶如把自己投入到一首交響樂的演奏之中去,她們借助於各種不同的樂器遊蕩,並在遊蕩中尋找到靈魂越變越輕的那個時刻。而靈魂真的會由沉重變輕嗎?范曉瓊從那個時刻開始一直和這個男人呆在一起,就像海灘的男女走在一起一樣地自然。這也許正是一種靈魂由沉重轉輕的時刻。她跟他一塊用餐,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過這種生活了,她和他坐在海邊的一家小餐館,然而,每當她抬起頭的那一剎那間,總會感覺到歐麗麗的那幅酒巴門口的廣告牌,她被左右了,男人問她在看什麼,她回過神來。直到這一刻她才感覺到嫌疑人已經在旁邊。夜色已經開始蕩漾,她提議到歐麗麗的酒巴坐一坐,男人沒有否定,他是一個性情很溫和的人,用晚餐的時候,她和他各自猜測著對方的職業,然而,他們都錯了,他把她猜成了醫生,而她則把他猜成了大學教師。

    他和她在現實中的職業與他們的猜測中相差甚遠,他的職業經常變化,他做過廣告員、推銷員,他現在是閒職人員,想四處遊蕩一番,然後再選擇新的職業。如果在這座海濱城市他能夠尋找到職業,也許他會留下來,因為他太喜歡這座海濱城市了,她沒有報出自己真正的職業,她顯得很曖昧的說她可以是醫生、藥劑師,失業人員,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她能夠深入任何職業,她都能夠兼任。目前,她也在遊蕩之中,準確地說是在旅行,她似乎又回到了她的生活之中,他和她來到了歐麗麗的酒巴。男人建議到樓上去,她白天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有一道樓梯可以上去,而且她竟然也沒有發現樓上還有酒巴桌。

    深入到歐麗麗的生活中的觸鬚似乎已經從她的手中拋擲而出。她想:時機到了,這是她想見到事關到父親死亡之謎的"嫌疑人",在所有的嫌疑人之中,她的嫌疑點最大,他帶著她沿著那條單人行走的木質樓梯輕鬆上了樓。

    她看上去顯得輕鬆,實際上卻背負著沉重不堪的鎖鏈,當她剛坐下時,突然發現了父親的影子,父親的影像像鑲嵌在一隻又一隻木框中,更我的是父親和歐麗麗的合影:有他們共同站在舞台上謝幕時的合影,有他們置身於舞台上的合影,有他們互相凝視時的合影,這張照片猶為重要,范曉瓊久久地站在這幅照片前面,她弄不清楚這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拍攝的照片,,因為在他們彼此凝視的那個世界裡,洋溢著溫情和浪漫。

    父親獨自一個人的照片有四五幅,它們被放大,鑲嵌在這個由女人操縱的酒巴裡,這多少讓范曉瓊感到驚訝,她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這座酒巴見到父親,這些照片她都從未看見過。因此,她久久地凝視著那一隻隻木質鏡框,直到一個女人站在她身邊,女人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范曉瓊,我在你父親的一本私人像冊中看見過你那幅年僅18歲的照片,那照片很美麗,你父親始終帶著那幅照片,那幅照片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你父親的身邊"范曉瓊回過頭來,她看到了歐麗麗,她就是"嫌疑人"。她尋找她,而她卻主動地迎合著她,她似乎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驚恐不安,即使父親已經死亡,即使她製造的一場車禍使杜小娟毀了容,她仍然心安理得地逃亡到這座海濱城市,開著酒巴,懸掛著她年輕時眩目的照片,並且讓父親的照片也烘托著她的形象,她是多麼地陰險啊!

    她的那種有陰險看不見,也觸摸不到,本來,她並不想與她太早地撕開這活生生的一切,她想藏在暗處,瞭解這個女人,然而,她竟然赤裸裸地過來了,並且主動地公諸一些秘密。她當然記得在她18歲生日的那一天留下來的照片,那是一個溫馨的生日,父親驅車帶著她到郊外去過生日。父親親自為她拍攝了一系列18歲的照片,其中有一張被父親放大了,但她沒有想到,父親竟然帶著這幅圖片,並且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父親。她感覺到嗓子開始變澀,鼻孔開始變酸。

    歐麗麗說她要去化妝了,晚上她在酒巴演出,如果范曉瓊還在酒巴的話,就能看到她的舞蹈。歐麗麗離開了,男人站在她身邊有些迷惑地說:"難道跟你說話的這個女人就是照片上的這個女人嗎?"她點了點頭,男人突然又驚喜地說:"你竟然認識這個女人?"她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個男人,他為什麼如此地興奮,他像是尋找到了新偶像一樣興奮和侷促不安,難道這個女人對這個男人已經產生了磁場似的吸引力了嗎?

    男人總是男人,他們盯著一個女人時,總會尋找到興奮點。歐麗麗之所以讓這個男人興奮,是因為懸掛在木質鏡框中的女人,那個跳著鶴舞和天鵝舞的女人竟然就在現實中出現了。從這一刻開始,男人對她的那種興奮開始轉移,男人又建議應該到樓下去,因為在樓下才可能看到歐麗麗的表演節目。他們又把位置移到了樓下,而在這段為之等待的時候裡,范曉瓊一直在想父親的那些形像,那些被歐麗麗鑲嵌在鏡框中的照片除了發揮它的商業作用之外,它到底能給歐麗麗帶來什麼呢?

    男人出了趟酒巴,半小時後他回來了,懷裡抱著一束鮮花。范曉瓊一見到他懷中的鮮花葉,起初有些緊張,她害怕這個初次見面的陌生男人把那束鮮花獻給她。

    她忐忑不安地看著這個男人,而當這個男人把手中的花束放在酒巴桌上,問她好不她看時,她看到了那個男人的眼睛並沒有在盯著她,而是盯著另一個地方,那是酒巴正中央的一小塊舞台,那是歐麗麗每天晚上表演舞蹈的小舞台,儘管它看上去很小,卻可以讓歐麗麗擁有了一個舞台。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