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38章
    歐麗麗走過來挽住了音樂家的手臂,她在顯示什麼呢?她要面對杜小娟顯示什麼呢?歐麗麗把音樂家的手臂挽得很緊。由此,杜小娟看到了那種親密,這種親密的關系在她和音樂家之間曾經發生過,然而倏忽之間又消失了。歐麗麗什麼也不說,她是緘默的,她高傲地、溫柔地看了她一眼,她感覺到音樂家看她的那一眼是仁慈的,仿佛在同情和憐憫她。

    她感覺到已經被逼到一座懸崖邊,如果她失控的話,就會從懸崖上掉下去。而且她想掉下去,然而,總是有一種東西抓住了她,她不斷地想回過頭去,她不斷地回到從前的地方去;她於是就不斷地繼續回頭,她才回到了她曾經練功的那座舞台上時,那舞台上已經有新人在練功。所謂新人就是那些剛從舞蹈學校畢業的女孩子們,她們束著高高的馬尾,她們青春的四肢毫不拘謹地舞動著。

    到哪裡去尋找她的舞台呢?

    她又啟開了一瓶葡萄酒,如果眼前有一座懸崖的話,她確實就掉下去了。然而,阻止人往懸崖掉下去的是欲望。她的欲望被酒精燒著,她突然對自己說到歐麗麗的演出的舞台上去,她要懷抱著一束鮮花獻給歐麗麗。

    當酒精在她體內突然燃燒起來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一種獨特的計謀。因為這樣的話,舞台下面的所有的鏡頭都會在剎那間對准了她的存在。因為讓別人看到她的存在是這個計謀中的主題。其次她想讓音樂家看到她,看到被她所摧毀過的女人,她是如此高尚地,如此美好地懷抱一束鮮花,前來面對這個世界,她並不可恥。

    由此,她被這個計謀,一個從地窖中冰冷升起的場景、溫柔地釋放著。她似乎由此看到了希望,她要讓所有的觀眾通過鏡頭看到她的存在,她要讓所有觀眾知道她並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預訂好了一束上好的百合,這是花冠中的花冠。她就要從她的地窖和窟窿中上來了,她像是什麼,像是一只干枯的、迫切地等待著蓄滿了身體的容器,她太寂寞了,她太孤單了。

    她期待一個這樣的季節已經很長時間了,歐麗麗這一次跳的是白鶴舞,她總是與天鵝啊白鶴啊有緣,她著一身雪白,輕盈的舞姿迅速地迎來了掌聲,就在這此起彼伏的掌聲中,杜小娟的眼睛突然變得潮濕起來——她在謝幕的掌聲中突然站起來,懷抱著鮮花,步步逼步了她的敵人,在她的靈魂的世界裡,歐麗麗就是她的對手和敵人。

    然而,她懂得接近這個敵人,就是開始接近了世界,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把她忽視了,拋棄了,遺忘了。世界之所以忽視她,是因為她仰起後頸、豎起領口,仿佛舞蹈中的那只狐狸回到了自己的洞穴,她再也沒有勇氣走出洞穴前去冒險了;世界之所以把她拋棄,是因為她在之前已經把世界由此拋棄了,她那結成沉滯體的重量,覆蓋在她體內,那個"無恥"的字眼使她在羞怒之中隱蔽著失去的世界;而她之所以被世界所遺忘,是因為她失去了她舞台,這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她在場,意味著她服從了身體和旋律中的節奏。意味著她依附著一堵結實的、絕不坍塌的牆壁而尋找到了支撐點。

    她走近了她的敵人,然而,她卻需要佯裝祝賀的微笑,而從她臉上勉強地、終於擠出來的微笑終於感動了在場的觀眾,雷鳴般的掌聲再度響了起來。她的身體由此渴望著:她是那只狐狸,她終於從潮濕的、黝黑的洞穴中往外探出了頭。她確實有狐狸的那種勃起的野心,她就要從洞穴中跳出來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阻擋她了,

    她確實變成了狐狸舞中展現的那只狐狸。於是,她縱身跳到屬於她要越過荒漠和干枯的草棵,她要穿越到綠色蕩漾的原始森林中去。她自己的舞台上,就在這一刻,整個世界似乎被一束粉紅色的百合花所襯托著。世界由此被感動了,世界開始伸出手臂接納了她。歐麗麗的眼眶裡蓄滿了淚水,這說明歐麗麗也被感動了。站在一旁謝幕的音樂家也被感動了。她的腳再也不用沿著那些毫無旋律的礫石蹭來蹭去了。

    她的腳回到了舞台。然而,並不意味著回到了她生命中所期待的那個地方:在流暢的旋律之中,她跳著,與其說她面對觀眾跳著,不如說在面對著音樂跳著,她的欲望現在開始占據了她的靈魂:除了占有舞台之外,她依然想占有音樂家的世界。

    一個想把歐麗麗驅出這個世界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地上升著,由於充滿了陷阱似的快感,她的大腦被興奮和詭計所折磨著。終於,一個時機降臨到身邊,她的表哥途經了這座城市,那是一個北方的地產商人,他已經在北方一座城市開發了大量的房地產。當表哥告訴她已經在一年前與前妻離婚時,她盯著表哥的臉,這是一張已經成熟的男人的臉,這是一個被金錢籠罩的男人的臉。她突然想到了歐麗麗的那張臉,那張年輕的像天鵝般雪白的臉。她不知道為什麼情不自禁地把這兩張臉聯系在一起。也許,這就是她所看到的陷阱,也許這就是詭計,這兩種東西都會給她帶來快感。

    由此,她直方不諱地說可以幫助表哥介紹女朋友,她把表哥帶到了家裡,她讓表哥觀看了歐麗麗的表演錄相,她觀察著表哥,這真是一個情種,表哥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在漫長的幾個小時裡,連身體都沒有移動一下,表哥看來已經沉浸在對這個女人的幻想之中去了。當她問表哥有沒有興趣時,表哥毫不遲疑地說:"我想得到的女人就一定會到手。"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種狂喜,她似乎已經在表哥的聲音中感受到了一種序幕:這個男人一旦出場就會拎起一張網向著歐麗麗走去。這是一張可以把歐麗麗的身體完全裹起來的巨網,哪怕歐麗麗把自己變幻成舞台上的、那只可以飛動、飄曳的天鵝或白鶴,也難逃劫數。

    她感到歐麗麗的劫數就在眼前,因為她知道歐麗麗除了舞台之外,也是一個容易被誘惑的女人。她在之前已經聽別人講過,歐麗麗下一步想賣一輛跑車,歐麗麗喜歡時尚、旅行、時裝。所以,誘惑就在眼前,因為表哥可以滿足歐麗麗所需要的這一切。

    歐麗麗被她召來了。在這段時間裡,歐麗麗對她似乎毫無防范,很顯然,歐麗麗與她之間產生了那種隔閡已經被她在舞台上獻出的那束百合花所溶化了。為此,她對自己發誓說:"把歐麗麗逐出舞台的時機到了,因為歐麗麗面臨著一個她必須鑽進去的陷阱,那就是物質生活,由此,歐麗麗會陷進去。歐麗麗一定會陷進去。

    她把表哥獻給歐麗麗,當然也把歐麗麗作為尤物獻給表哥,接下來,她就退讓了。她對此擁有充分的把握,因為她知道表哥是情場老手,而歐麗麗又是一個尤物。

    歐麗麗經常出入著表哥所下榻的那家飯店的時候,也正是她重新舉起攝像機拍攝下這些鏡頭的時候,她在表哥的飯店住上來了,她又開始了搜尋證據,這個證據很明確,她有一天一定會拋出這些證據,讓一個男人看見,讓這個男人看到歐麗麗對他的背叛。她又一次發誓說,一定要真實地錄下這些證據,把它們送到一個男人的面前,她要讓這個男人永遠失去歐麗麗,也要讓歐麗麗永遠失去歌舞劇院的這個舞台。

    她看到歐麗麗鑽進了那房間之前已經與表哥達成了一種契約:如果真正地占有歐麗麗,必須讓她失去舞台,因為歐麗麗是一個要面子的女人,所以,她要拍下表哥與歐麗麗親密時的一些場景。表哥起初感到費解,後來同意了,並答應與她積極配合。為此,她的露台對面就是表哥的露台,現在,她從窗幔下面支她的攝像機,在露台的另一邊,歐麗麗和表哥大概正在調情,表哥取出一只手飾盒把一根上好的鉑金項鏈親自戴在歐麗麗的脖頸上。

    這個鏡頭真實地再現出了歐麗麗遵叢虛榮、欲念的召喚,從而變成了兩者的奴隸。接下來是擁抱,這個場景看上去顯得沉醉,它把歐麗善變和難以拒絕誘惑的本性再一次逼真地展現在眼前,有了這個鏡頭,杜小娟似乎不怕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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