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37章
    但出乎意料的是鋼琴師認出了她。換句話說,鋼琴師在她的身體旋轉時突然想起了那個陌生的女人,儘管這個女人現在變成了舞台上的狐狸,他還是認出了一隻狐狸的原型。不錯,她跳的就是一隻狐狸穿越曠野時的獨舞。如果說歐麗麗跳的是一隻白天鵝飛翔的過程,那麼,她所展現的卻是一隻狐狸在大地上掙扎的過程,這就是她的對抗。

    鋼琴師優雅地告訴歐麗麗說:"如果沒有杜小娟,我就不會認識你,是杜小娟把你描述成了神話。"鋼琴師在舞台之外突然把一切過程告訴給歐麗麗,歐麗麗突然大聲說:"我知道,這是一個陰謀。"歐麗麗突然醒來了,她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跳著白天鵝舞蹈、不斷移情的女人,如果杜小娟能夠對她客氣一些,也許她就不會產生陰謀和念頭。在舞台之下,杜小娟經過了她身邊,那時候,杜小娟依然穿著那身狐狸舞裙,她走下台階來謝幕時經過了歐麗麗的身邊,她的目光不僅傲視著而且還嘲弄著歐麗麗。

    這目光當時只讓歐麗麗感覺到不舒服,直到後來,她走到舞台上,牽著音樂家的手謝幕時,歐麗麗才感覺到這個女人剝奪了她曾經擁有的一切。恰好鋼琴師沉浸在那種狐狸在穿過森林後的舞曲之後,不由自主地把一個秘密告訴給了歐麗麗,歐麗麗因此睜大了雙眼說:"你知道嗎,這是一個陰謀。"然而,狐狸舞卻出奇成功,因為她表現了一隻狐狸在自然界中生存掙扎的原生狀態。歐麗麗從鋼琴師的懷抱中撤離出來,前去尋找音樂家時,也正是音樂家和杜小娟巡迴演出的時刻。

    杜小娟始終感覺到一隻白天鵝環繞著天空飛翔著。她突然感覺到那只白天鵝已經離她越來越近,然後,門開了,歐麗麗走到音樂家身邊突然對他說:"我是那個你容易拋棄的女人嗎?你不是說過等到我們演出完白天鵝以後就結婚嗎?"很顯然,所有女人容易陷進去的那種窄小的陷阱,歐麗麗也很容易陷進去。

    嫉妒使每一個聰明的女人和男人都會由此變得愚蠢起來。歐麗麗越是糾纏不休,音樂家越是感覺到了厭倦:"你竟然跟著我,你不是已經跟那個鋼琴師好上了嗎?"歐麗麗仰起頭來絕望地說:"這是陰謀,這就是陰謀。"

    之前,杜小娟用盡了心機,把音樂家帶到了酒巴鋼琴師的住宅樓下面,她知道那幢住宅樓,是因為有那麼一次,鋼琴師想把她帶到家裡去,後來被她拒絕了。她似乎已經像那頭在曠野中穿巡掙扎的狐狸一樣意識到鋼琴師的意圖:只是在這個世界裡,男人跟動動物不一樣。男人會由此溫情脈脈吮吸你,直到把你的體味和氣息吮吸到男人的身體之中去,直到你變成男人的另一半。

    她不想被吮吸,因為她是一塊冰雪,不可能輕易地被男人溶化。

    站在住宅樓下面的那個晚上,也恰好是酒巴鋼琴師把歐麗麗帶回家的時刻,他們大約是年輕的緣故,而瘋狂地互相摟抱著,或者是被酒精所包圍著。音樂家看見了這一切,突然轉身對杜小娟說:"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來,你為什麼要讓我看見這一切?"音樂家責問她說:"夠了!這一切已經足夠了!""不,如果我攤牌,我如果徹底地攤牌,你就會知道我多麼在乎你"杜小娟突然變得越來越愚蠢,她想,已經到時候了,到攤牌的時候了,她潮濕的手突然伸及到了出租屋中,她突然絕望地說:"沒有人像我一樣想得到你,也許這就是愛情吧。"她吐露了一切,展現出來了她跟音樂家、歐麗麗的一切行蹤軌跡,她展現出來了出租屋中的縫隙及她的窺視欲。音樂家擺了擺手說:"夠了,夠了,你知道你是一個多麼可恥的女人嗎?夠了,夠了。這一切都已經足夠了,從此以後,你我之間再沒有任何關係了。"她喝乾了杯子裡的半杯紅酒,她之所以愚蠢是因為酒精,她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為什麼?

    女人因為男人而變得酩酊大醉以後,吐露了秘密,這些秘密曾被她壓在箱子裡,壓在暗礁底處,壓在永不翻身的地下,壓在舞裙和交叉的三角地帶上,她為什麼要吐露出真情,她為什麼被男人賦予了那個詞:可恥的女人。

    她可恥嗎?她突然之間再也尋找不到力量,她在坍塌,男人離開了酒巴!男人在酒巴把她拋棄了,她酩酊著回到家,她就這樣酩酊著,過了很長時間還在酩酊著,在這段時間裡,她沒有出現在歌舞戲院,沒有出現在舞台上,她就像一個隱形人一樣突然在公眾的面前消失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的那種話:可恥的女人夠了,她觸到了酒杯,有很長時間,她的身體、鏡像、幻覺、神經、肌膚、睡眠、飲食都彷彿已經徹底地浸泡在酒精中。直到有那麼一天,她大聲地要私下指控那個男人,自語道:"音樂家讓我喪失了舞台,是音樂家讓我失去了舞台,這件事不可能如此了結,音樂家必須為這件事付出代價。"

    在沉滯了很長時間以後,她宛如在洞穴深處度過了冬眠期,在這段時間裡,她以生病為理由,徹底地隱居,她以此為理由,從不露面。在那段時間裡,她經常獨飲半杯紅酒,音樂家的那句話籠罩著她,使她的身心萎靡如殭屍。

    而當她有一天到市中心去買一件冬衣時,在抬起頭來的那一剎那間突然看見了一塊巨大的廣告牌,這塊燃燒著紅色的火焰的廣告牌差一點要了她的命。因為她差一點就由此捲到了一輛轎車的輪子下。轎車猛然在剎車,司機探出頭來問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是不是神經病?"然後,司機驅車離開了,在那個時刻,她仇恨地仰起頭來,已經有一年時間了,在這一年時間裡,她試圖遺忘掉生活的本身,然而,生活卻在變化著。

    歐麗麗像一團燃燒著的火焰飄動在廣告牌上,在本週末,歐麗麗將上台演出她的新舞蹈。如果杜小娟已經變得像一團殭屍一樣冰冷的話,歐麗麗卻依然以火焰燃燒的方式佔據著舞台,而且在廣告牌上還寫著音樂伴奏人的名字,他就是那個男人,那個用一句話就使她坍塌的男人,他現在又重新回到了歐麗麗的身邊,他們又一次合作出了新舞蹈。

    這是一塊刺眼的廣告牌,也是一塊差一點讓她送命的廣告牌。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真想長出長臂,用泥、用污垢去把廣告牌重新塗鴉一遍,然而,那樣的話,她會變得更愚蠢。首先,她要弄清楚歐麗麗的現狀。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酒巴鋼琴師,她一出現,鋼琴師就認出了她,並說很長時間沒見面了,大約已經有一年沒有在舞台上看見她跳舞了。她問他沒有沒看見歐麗麗的公演廣告牌了。男人說,他在期待著看這場舞蹈,因為儘管歐麗麗已經離開了他,然而,歐麗麗依然是他認識的最為動人心弦的女人之一。

    她告訴他,歐麗麗回到那個男人的懷抱,鋼琴師說:"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歐麗麗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難道你不嫉妒嗎?"她問鋼琴師。鋼琴師笑了,沉默著,她悻悻地離開了,想借助於鋼琴師復仇的願望已經碰壁,因為鋼琴師是這樣一種男人:他愛女人,他愛許多毫不雷同的女人,並樂此不疲地跟女人發生故事。喜歡跟女人發生各種不同的故事,他追求的就是這種過程,女人離開以後,他的眼睛裡會閃現出一種憂傷的情緒,然而,他尋找不到仇恨。

    像鋼琴師這樣的男人永遠無法利用,因為他們像音符一樣溫柔。她只有回到歌舞劇院去,為此,她修補好了酩酊大醉以後的一道傷疤,那是她獨自飲酒後不小心碰到門上,而留下的一道傷疤,她請美容師幫忙消除了那道傷疤,在那一刻,她想消除所有留下的痕跡回到歌舞劇院去。

    然而,她沒有想到,當她出現在歌舞劇院時,竟然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她悲哀地想退出大門,返回那個屬於她自我的世界中去。然而,一個人叫出了她的名字,他回過頭去,他竟然是音樂家,他們對視著,音樂家說:"你回來了。"他點了點頭。音樂家剛想說什麼,歐麗麗就過來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