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24章
    首先,他開始守候在舞台下面的化妝室裡,在之前他不得不瞭解舞台的整個空間設計,不過,這很簡單,最為複雜的是直到他準備接觸女人之前對女人歷史過去還一無所知。所以,當他準備好了一束鮮花站在化妝室裡時,一個化妝師問他到底準備給誰獻花時,他竟然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只是指著舞台。那時候,他彷彿像一個拙笨的中世紀的騎士,滿懷著無限的期待和愛意,從血雨腥風的遙遠戰役中撤退出來,準備見上自己的戀人一面,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堅守在一個可以赴約的地點。這樣一來,他只可能等候,一次又一次地守候,雖然女人並不拒絕他,當然,他頭一次獻花時,女人愣了一下,也許這是頭一次有人給她獻花,看得出來她顯得有些不自然或慌張。在給她獻過第三次花之後,她接受了他安排的約會。然而,第一次約會,她就公佈她已經是一個已婚的女人。她說:"我已經有孩子、有丈夫,難道你不知道你跟我約會是一樁危險的事情嗎?"

    他顯得稍為猶豫的臉——第一次顯得有些不安地抽搐,或者尋找措詞,儘管如此,她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說:"這正是一個時機,我丈夫不斷地越軌,你知道我丈夫是誰嗎?"她仰起頭來問他等候他回答時的姿態顯得有些傲慢。

    後來,他很快弄清楚了她丈夫到底是誰。正當他準備撤離的時候,她給他來了電話,她的聲音在那次電話中又讓他充滿了幻想,而且在電話中暗示他說,她的婚姻並不牢靠,她的丈夫並不是讓她獲得幸福的那個男人。她的聲音彷彿在暗示他說,他對她的幻想是有希望的,她希望溶入他的幻想中去生活,如果可能,她可以尋找一切機會與他私下約會。他似乎已經不可以捨棄她,他開始給她打電話,給她送禮物,與她在私下約會時,他們似乎進入了兩種不同的狀態,他完全是一個戀愛中的男人,她的存在讓他充滿了激情和心慌意亂,而她呢,每當跟他在一起時,總會把她丈夫的存在穿插在她的生活中,比如,她會恍惚地說:"這個時候,我丈夫也許正背叛我呢?"於是,她擁抱了她,開始吻她。

    他從一開始就發現了她之所以前來赴約是因為她的生活中失去了幸福的現實證據。他跟她呆在一起的幾個小時裡,她更多的是談論他的丈夫,他說她丈夫已經開始有名氣,也就是她丈夫開始有名氣的時候,她感到丈夫經常藉故在外過夜,而且每次在外過夜的理由總是很充足,在他的工作室作曲,在外演出,與朋友在一起,參加社會活動等。而她呢,潛入過人的工作室,那是他保留的空間,在外面出租的私人房屋,她站在樓下看著房間裡的黑暗時,她意識到他騙了她。除此之外的騙局她已經顧不上察問了。因為自從她丈夫變得有名氣的那一天開始,她丈夫的生活就離她遙不可及了。

    首先她的手臂夠不到丈夫的音符,她越來越聽不懂那些音符的纏綿或抒情,她越來越夠不到丈夫沉溺的精神空間,反之,一種與丈夫強烈牴觸的情緒完全控制於她,儘管如此,除了偶爾的短暫的約會之外,她並不想全面地背叛丈夫,尤其是當李榮追求很熱烈的時候,她開始迴避他了。經過了一番嚴肅的思考,李榮決定離開這座城市,因為在他看來,他跟這個女人的關係是無妄的,是失去了希望的,他不想長期偷情,在他看來,他所愛上的女人是無法離開音樂家的。他離開了,他約她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的情緒似乎變得很惡劣,她更多的是談論丈夫,似乎他跟她的告別顯得無關緊要,她沉溺在丈夫背叛她的情緒之中,李榮就在這樣的時刻離開了她,因為在當時的李榮看來,任何一種寬慰都無法讓這個女人解脫出來。

    當他和她再一次見面時,她離婚了,她隱瞞了他離開以後,帶著一個男人回到家裡苟合,從而達到背叛丈夫的事件。這事件不久之後從她嘴裡洩露出來時,也正是李榮被一個女秘書纏住的時刻,那時候,她已經離開了行政幹部,找到了李榮在外省一座城市的住宅,她一出現,李榮的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圍繞著他轉動,而一旦李榮談論結婚時,她就問:"為什麼非要結婚呢?我的前夫都還沒有結婚呢?"

    有些姿色的女秘書纏李榮時,她就威逼李榮說:"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出來,你知道我為什麼離婚了嗎?就因為我把那個行政幹部帶回了家,我激怒了我丈夫,我使他身心蒙受住了終身的恥辱"李榮突然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可怕,她卻即刻貼近他說:"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如果我不離婚,我們能在一起嗎?我在舞台上挫傷了骨頭,我失去了舞蹈,我失去了婚姻,這還不夠嗎?"

    他看著她的臉,她的臉像玉石一樣細膩,他相信了她的話。他辭退了那個不斷糾纏他的女秘書。有一段時間,她似乎忘記了他過去發生過的一切,她曾經去了許多地方旅行,從那時起,李榮感受到一個失去舞蹈生活和婚姻生活的女人的孤獨無助,因此他除了工作之外,總是抽出時間跟她前往一些風景名勝旅行。

    旅途生活並不全是為了溶入人群中,隨同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沉溺於美麗風景中去;並不僅僅是為了觀光,住旅館,而是為了在不斷向前伸延,遞嬗的時間中,由此進入另一個時間,因為利用時間來解脫生活中的絕望、無妄和雜蕪,是旅途中越來越形而上的目的。然而,李榮沒有想到,當他驅著車,經歷了幾十個小時的路程前到達那座有海灘的旅遊勝地時,整座城市似乎都貼滿了、懸掛著一個男人的形象,這個男人就是他的情敵,就是這個女人的前夫。

    露天廣告牌、玻璃廣告牌上的那個男人露出了微笑:這是平靜地凝視觀眾時散發出來的溫謐而貼近人心靈的微笑;而在這些微笑背後潛藏著一種哀傷,也許這正是音樂家迷人的微笑。

    女人從看見這個男人貼近廣告牌的微笑的那一時刻,彷彿就中了魔法,她下了車,久久地凝視著廣告牌,所有的廣告牌都揭示了一樁娛樂事件的時空間,三天以後,音樂家將到這座城市演出。哦,三天時間,女人被籠罩住了,從這一刻開始,只要抬起頭來,就總能看見那些廣告牌子,而女人似乎又開始了生活的嚮往,她開始出入美容廳,出入於時裝店,在三天時間裡,她染了發,她的髮質原來已經開始枯黃、分叉,經過美發師的調整,髮質濃密烏黑,她站在旅館的穿衣鏡前,審視著自己道:"他已經成名星了,我是誰呢?"他站在浴室裡聽見這種自語聲,她的這種譫語聲加劇了他想見到這個男人的念頭,他雖然在幾年前見過那個男人,不過,那不是在音樂會上,而是在這個男人騎著自行車的時候,男人出了歌舞劇院以後就蹬著自行車,他曾經凝視過男人的背影,僅此而已。

    因為女人的譫妄使他主動地訂了音樂會的票,已經訂不到甲票,他不得不從一個票販子手裡才高價買到甲票,他把甲票放到了女人的面前,女人緊緊地捏緊了甲票說:"你真是我的靈魂中的靈魂,我一直在找票,就是買不到甲票"兩個人的目光黯然地凝視著,彼此都無法解釋這種命定的局勢。每個人都不進行辯護,相反,兩個人都在等待音樂會。然而,就在這種等待之中,李榮發現在夜晚睡覺時,女人的身體彷彿跟他築起了一道城牆,她側過身去,凝視著厚重的窗簾,彷彿想由此穿越而去。

    簡言之,女人的靈魂彷彿在等候著她前夫的降臨。這種夢幻在一個黃昏實現了,他帶著她準時地出現在音樂劇院中時,他頭一次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花怒放。他坐在她旁邊的位子上,他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心跳。

    帷幕緩慢地張開前的幾秒鐘裡,男人的心靈在劇痛中忍受著這一時刻的降臨:他就要歷經面對面的審視他情敵的時刻了,他要為這個時刻付出一切代價,因為他在這座城市頭一次發現了他所愛的這個女人對他的前夫還充滿著戀人似的美妙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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