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第29章 ·夢的素材與來源 (5)
    第一個軼事是關於體力的,它講述了一個窮苦多病的猶太人,一直都嚮往去卡爾斯礦泉看病,於是沒買票就混上了開往那地方的快車,卻被檢票員發現,路上受盡檢票員的數落和虐待。最後他終於在這痛苦旅途中的某個車站看到了一位朋友,他問:「你要到哪去呢?」這可憐的傢伙有氣無力地回答:「到卡爾斯礦泉吧,如果我的『體力』還能撐得下去的話。」另外一個我聯想到的猶太人的故事大約是這樣的:「有一個根本就不懂法語的猶太人,他剛到巴黎,向人打聽前往富人街的路。」實際上,巴黎也是我若干年來總是想去的地方,在我第一步踏入巴黎的時候,心裡的那種滿足、喜悅之情,迄今記憶猶新,也因為這種暢遊大都市的喜悅,使我對旅行具有更濃厚的興趣。另外,關於「問路』這回事,完全是指羅馬而言,因為俗話常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因此「路」與「羅馬」明顯有明確的聯繫可尋。下面讓我們看看名為「祖克爾」(糖)的人與我們經常送身體衰弱的病人去療養的「卡爾斯礦泉」,這使我想到一種與「糖」有關的體質衰弱病和「糖尿病」(直接翻譯即「糖病」),而做這夢的時候,就在復活節我與住在柏林的朋友在布拉格會面之後不久,會談的內容我也可以找出一些與「糖」和「糖尿病」有關的話題。

    第四個夢,就是緊接著我和某個朋友見面後不久所做的,這個夢又將我帶回到羅馬城內。奇怪的是,街上竟然有這麼多用德文寫的公告。就在前一天,我寫信給這位朋友時,曾大膽猜測說,布拉格這地方對一個德國旅遊者來說,可能不會太舒適吧!因此,在我的夢中,我便把約好在布拉格相見的場合轉換成相遇於羅馬,同時也實現了另一個我自從學生時期就有的心願——德文在布拉格被人所重用。實際上,因為我出生在住有很多斯拉夫民族的莫拉維亞人的一個村子裡,因此在我童年的最初幾年,我覺得我是應該學會幾句捷克語的。記得在十六歲那年,我偶然聽到別人哼著一些捷克的兒歌,此後我自然地就能流利地哼出來(可對所唱的內容卻是一竅不通)。因此,在這夢裡,的確有不少是出自我孩童時期的種種感覺。

    在最近的一次意大利旅途中,就在經過特拉西梅努斯湖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那條台伯河,但是按照日程的安排,船只能「過其門而不入」,離羅馬五十里就必須轉向他處。這份遺憾更加深了我兒時以來對這「永恆之都」的憧憬。當我計劃下一年做一次旅行,從此地經過羅馬去那不勒斯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句過去曾經讀過的德國古典文選(毫無疑問是瓊·保爾的著作):「在我下決心去羅馬時,我感到十分的焦躁,而徘徊在這兩者中間——到底應該去當個溫克爾曼(1717—1768,德國考古學家及藝術史家)的助理呢,還是做個偉大的漢尼拔將軍那樣獨當一面的角色?」我似乎是步了漢尼拔的後塵,似乎命中注定到不了羅馬——當人們都預想他會到羅馬的時候,他反而折回坎帕尼亞。

    在這一點上與我相似的漢尼拔,一直是我中學時期的偶像,和同齡的那些男同學們一樣,我們在「朋涅克」(拉丁文意思是「腓尼基」)戰役上都很同情迦太基人,而敵視羅馬,再說,在我意識到自己身為猶太人,經常受班上德國同學的輕視時,心裡就會湧起一種遭受到反猶主義摧殘的感受,更讓我在內心對這位民族英雄增添了敬仰。在我年輕的腦海裡,漢尼拔與羅馬的戰鬥代表著猶太教與天主教間永不休止的衝突,而在此後不斷遭受的一些反猶太人運動所造成的感情創傷,使我這種孩童時的印象越發的根深蒂固,對羅馬的憧憬實際是象徵我胸中一大團熱烈殷切的期盼——就如同那些腓尼基將領們,他們曾經為了實現漢尼拔終其一生的願望——也就是進軍羅馬城,明知不可為卻跟隨他出生入死。

    而現在,我首次發現有一件青年時代所經歷的事,到現在仍深深地在我的感情或夢境中展現出其影響力。當時我大約十一二歲,父親每天都帶著我散步,並與我談論他對世事的認識。他曾告訴我一件事,以證實我現在的生活比他那個時代要強多了。他說:「年輕的時候,就在某個週末我穿戴整齊,然後戴上了我的毛皮帽,在家鄉的街上散步,迎面來了一個基督教徒,毫無原由地就把我的新帽子打入了街心的泥漿裡,並大聲地罵我『猶太佬,讓開路!』」我忍不住問父親「那你是怎麼對付他的呢?」沒想到他只是極其冷靜地回答道:「我走到街心,把帽子撿了起來。」當時牽著我小手的那個身軀高大的男人,我心目中的英雄,竟是這般使我失望,與漢尼拔的英雄父親布拉卡斯把年幼的漢尼拔帶到祖壇上,讓他發誓一生與羅馬人為敵的那份氣概比起來,這種強烈的差別更加深了我對漢尼拔的敬仰,而且,甚至我會經常幻想自己就是漢尼拔。

    我想我還可以把這份嚮往迦太基將領的狂熱再溯源到更年幼的時候發生的事,前面所提及的不過是強化了這種印象,將之轉變成新的形式反映出來。在童年時,我學會了讀書以後,看的第一本書就是梯爾斯所著的《執政與帝國》。我清晰地記得看完那本書以後,我曾一度把那位帝國大將軍的名字,寫在一個小標籤上,並把它貼在我木製的玩偶兵士身上。從那時起,瑪色那(一位猶太將領)就成為我最仰慕的大人物。巧的是,我的生日恰恰與這位猶太英雄同一天,大約剛好差了一百年,為此我更感自豪。(拿破侖就曾因同樣越過阿爾卑斯山,而以漢尼拔自詡。)可能我這種軍人崇拜的心理更可追溯到三歲時,因為我從小體質較差,而對一位比我僅大一歲的小男孩所產生的忽敵忽友的感覺而激起的一種心理反應。

    夢的分析工作越是深入,我們便越會相信在夢的隱意裡,孩童時的經驗的確構成很多夢的起源。

    我們以前曾經說過,夢很少會把記憶以一種毫無變化、毫不縮略的方式重複出現在夢的內容中。但是,似乎是有過若幹這種近乎於完全真實的記憶翻版的記載。而我在此也可加上一個孩童時期記憶所產生的夢。我的一位病人曾經告訴我一個只經過一點「偽裝」的夢,他本人也一下子就辨認出那夢的確是一種正確的回憶。這份記憶在他清醒的情況下並未徹底消逝,只是已經有點模糊。但是在分析過程中,他就已清清楚楚地追憶出其中每一個細節。他記得自己在十二歲那年,曾經去看望一位住院的同學,當時那位同學躺在床上,翻身的時候不小心把他的生殖器露到了褲子外面。而我這位病人當時不知怎麼回事,看到那位同學的生殖器以後,竟然不由自主地也將自己的生殖器由褲襠裡掏出來,結果招來別的同學驚訝鄙視的目光,而他也十分尷尬,盡力想把它忘掉。誰知在二十三年後,這情景居然在夢中又重現了,不過內容還是稍稍地變化了一下。在夢中,他不再是主角,而變成一個被動的角色,那位生病的同學也被另一位現在的朋友取代。

    當然一般而言,在夢的「表象意義」裡,童年的情景多數只有蛛絲馬跡可尋,而且要經過耐心的解析才可以辨認出。這一類夢的例證,實際上也難以令人完全信服,因為這種童年經驗的確實存在性是根本無法找到見證物的。而且如果發生在更早期的話,那我們的記憶根本無法辨認,因此要獲得「孩童時期的經驗在夢中重現」的論斷,需要利用很多因素,並加以精神分析的工作成果,方可予以確認。可在夢的解析時,我們經常會將某一童年時期的經驗從所有經驗中個別摘錄出來,以符合自己的意願;尤其是,有的時候我不能將真正作精神分析時所獲得的資料全部附帶上去。但是,我還是覺得再舉幾個例子是很有必要的:

    [一]

    我的一位病人敘述了如下一個夢:她置身於一間擺滿各種機器的大屋子裡,令她產生了一種置身於骨科康復中心的感覺。她聽見我對她說,我時間有限,不能個別接見她,而讓她和另外五位病人一塊接受治療,她立即拒絕了,而且不願躺在床上或任何別的東西上,她堅持獨自站在屋子的一角,期望我會對她說「剛剛的話不必當真」。同時,另外五位卻在嘲弄她說她太蠢了,也就在同一時刻,她又似乎覺得有人叫她畫很多的方格子。

    這個夢的起初,實際上意指「治療」和對我的「轉移聯繫」,而接下去則會牽扯到孩童時的一段情景,之後兩部分以「床」銜接起來。「骨科康復中心」,來自我對她所說過的一句話。記得當時我比喻說,對她的精神治療需要的時間及性質就如同骨科毛病一般,需要耐心,得經得住漫長的治療。當治療開始時,我曾對她說:「現在我只能給你一點時間,可漸漸地,我會每天用整整一小時為你治療。」這些話都觸動了她那極易受傷的特質——這種特質正是兒童注定要變為歇斯底里症的條件。他們對愛的需求是永遠得不到滿足的。我這病人在八個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因此,會「和另外五個病人一塊……」),即便她是父親最疼愛的小女兒,可她心裡常認為爸爸用在她身上的時間與愛護仍不夠。而她等著我說「剛剛的話不必當真」可以這樣解釋:一位裁縫的小學徒送來她訂製的衣服,她當時便付錢托他帶給老闆。

    後來她問丈夫,不知這小孩子會不會在半路上把錢弄丟了,她是否還得再付一次錢。她丈夫「嘲弄」地回答:「嗯!那是當然要再賠一次的。」(就好像夢中的「嘲弄」)於是她焦灼地反覆發問,期望她丈夫說一句「剛剛的話不必當真」。由此夢中的隱意可由以下構築起來:「假若我肯用兩倍時間治療她,那她是否不得不付兩倍價錢呢?」一種吝嗇且醜惡的想法(孩童時期的不潔,在夢中經常以貪錢所取代,而「醜惡的」這個詞恰好構成這兩者之間的聯想),如果夢中所提及的期望我說出「剛剛的話不必當真」一句,實際上是拐彎抹角地說骯髒這個詞的話,那麼「站在一個角落」和「不願躺在床上」均可用另一件童年的經驗來解釋:她曾因尿床,而被罰站在一個角落裡,而且受到爸爸的厲聲斥責,同時兄弟姐妹們也都在一邊嘲笑著她,等等;關於那小方格,則來自她的小侄子。他曾經畫出九個方格,而且在這上面列出一道算術上的難題——每個方格要填一個數字,從而使每個方向加起來均得出十五。

    [二]

    另有一位女病人,在她所有夢中都出現一種特點——急急忙忙,總是非得趕著時間去搭火車啦,要送行啦……有一次她夢見「想去看望一位女友,她母親曾經勸她騎車子,根本就不用走路去,可她卻不停地大叫,然後狂奔」。從這些資料的分析來看,可以導出某些童年嬉鬧的回憶,尤其是「繞口令」的遊戲,所有小孩間無惡意的玩笑,也可從分析中看出有的時候是替代了另一些孩童時的經驗。

    [三]

    這是一個男人的夢:他看見兩個男孩瘋狂地扭打成一團,從周圍所扔著的工具來看,他們大概是箍桶匠的兒子。後來一個孩子終於被摔倒了,這文弱的傢伙戴著一副藍石做的耳環,他抓起了一根竿子,然後就爬起來想追上去打那個對手,可對方卻拔腿就跑,躲到站在籬笆旁邊似乎是他母親的女人後面。那個女人實際上是一位臨時工(即所謂按日計酬的工人)的妻子,最開始她背對著做夢的人,後來她竟轉過頭來,用一種可怕的表情盯著他,做夢者嚇得立即跑開,但他還記得那個女人的下眼皮呈鮮艷的赤紅色,還由她的兩眼凸出來。」

    這夢以他當天所遇到的很多的零碎小事作為最開始的材料。當天他的確曾看到兩個男孩在街上打架的情形,同時還有一個被摔倒。可當他跑上前想勸架時,兩個小傢伙都立即跑掉了。「箍桶匠的孩子」——這句話直到他在另一個夢的分析中,援引了一句諺語時方才看出頭緒。那句話是:「打破沙鍋問到底。」「戴著一副藍石做的耳環」——這是夢者自己說的,大約是娼妓的打扮。這往往會使人想到一句時常聽到的有關兩個小男孩的打油詩:「……另一個男孩子叫瑪麗。」也就是說,那被打倒的其實是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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