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第28章 ·夢的素材與來源 (4)
    就這樣對夢的真實境遇下結論的話,未免為時過早,因此我將再提同一個病人的另一個看起來更純潔的夢:「有一次我夢見自己正在做某件我白天做過的事,那就是我把自己的一個衣箱裝滿了書本,我根本就沒辦法關上它。我這夢完全與事實同樣。」在這兒,夢者再三說這夢與真實之間的符合。所有這一類夢者本身對夢的評價,雖說是屬於醒後的想法,可經過以後的推證,我們會知道甚至連這一類的,實際上都屬於夢的隱意之內。我們已經知道,夢的確是敘述了白天所發生的事,可這夢用英文來作分析的話,要繞一大圈,而仍不容易得到結論。我們只可以說這夢的重點在於小箱子(參照第四章,夢見箱內裝一個死去的小孩)裝得實在是太滿,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還好,這夢並未蘊涵任何邪惡的成分在內。

    在以上舉出的這一大堆「無邪的」夢中,性因素被當做檢查制度的焦點是很明顯的。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題目,以後我們再詳細討論。

    二、童年時期經驗形成夢的來源

    由事實的引證,和其他一般關於這方面的報告(除了羅伯特以外),我們可以挖掘出夢的第三特點——那些在清醒的狀態下所不復記憶的兒時經驗可以重現於夢境中。由於從夢中醒來後,根本就沒辦法把夢的每一個成分完全記清楚,因此,要想決定這些兒時經驗的夢發生的頻率到底如何,實在不可能。而我們所要確認的兒時經驗,必須能以客觀的方法著手,因此實際上要找出這般實例實在是不易。毛利所舉的那個實例,應該是最鮮明的一個了,他記載道,有一個人決定要回到他那已離開二十年的家鄉,就在出發的當晚,他夢見自己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點,正與一個陌生人交談著。等到他回到家鄉的時候,才發現夢中那奇奇怪怪的景色,正是他老家周圍的景色,而那夢中的陌生人也是真有其人的——是一位他父親生前的好友,目前仍居住於當地。這個夢當然很明顯地確認了這是他兒時曾見過的家鄉人物的重現。同時,這個夢更可以解釋出他是如何迫不及待地心繫故園,正如那已買了發表會門票的少女,和那父親已答應帶他去哈密歐旅行的小孩所做的夢一樣。當然,這些促成兒時印象重現於夢境的動機,不經過分析是無從發現的。

    我有一位同事,在聽過我的這些演講之後曾經向我誇稱,他的夢很少有經過「偽裝」的。因為他告訴我,他曾經夢見過,那位曾經在他家做事做到他十一歲的女僕與他之前的家庭老師同床睡覺。甚至連地點也那麼清晰地出現於夢境中。因為他很感興趣,於是他把這個夢告訴了自己的哥哥,想不到他哥哥笑著對他說,確有其事,那個時候他哥哥六歲,很清楚地記得這對男女確有苟且關係。那時候每當家裡大人不在,他倆便用啤酒把他哥哥灌醉,使他暈暈乎乎,可是他這小傢伙,雖說就睡在這女傭的房間裡,可他們覺得他年僅三歲,絕不懂事,於是就在這房裡肆無忌憚地幹起來。

    還有一些夢,即使不經夢的解析,也可充分確定它的來源,這就是一種所謂「經年復現的夢」——小孩時就做過的夢,在成年期仍然再三地出現於夢境中。雖然我本身並沒有做過這種類型的夢,但我卻可以舉一些實例。一個三十多歲的醫生,他告訴過我,他從小到現在常做夢看到一隻黃色的獅子,而那形象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描繪出來。後來有一天他終於發現了「實物」——一個已被他遺忘的瓷器獅子,他母親告訴他,這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可自己卻一點也記不起來這東西的存在。

    現在讓我們將注意力由夢的「表面意義」轉移到解析以後才發現得出的夢的「隱意」,我們會驚奇地發現,有些就其內容看不出什麼苗頭的夢,一經分析,居然會發現其來源也是由兒時記憶所引發的。我再援引一個那位曾夢見「黃獅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個夢。有一次在他讀完南森有關他北極探險的報告後,他夢見自己在浮冰上用電療法為這位患有「坐骨神經痛」的探險家治療!經過解析後,他才記起大概在兒時的事,而如果沒有這件事的加入,這夢的荒誕性將永遠無法解釋。那大概是他三四歲的時候,他坐著傾聽家人暢談探險的故事,當時他仍然沒辦法分清reisen(德文,意為旅行、遊歷),reissen(德文,意為腹痛、撕裂般的痛),於是他曾問過他自己的父親,探險是否為一種疾病呢?而招來兄姐的嘲笑,也可能因此而促成他「遺忘掉」這件令他覺得羞辱的事。

    我們曾講過一個相似的情況,就是在我解析那個有關十字花科植物的夢時,我也曾聯繫到一件我兒時的回憶——我五歲時,父親曾經給我一本有圖片的書,被我一片片地撕碎。討論到這兒,可能仍有人會懷疑這種回憶真的會出現於夢中嗎?還是由解析時勉強產生的關聯呢?可我深信這個解釋的準確性,可以由這些豐富的、緊湊的聯想來做一個印證:「十字花科植物」——這是我「最喜愛的花」和「最喜愛的菜」——「朝鮮薊」。而朝鮮薊需要一片一片地剝下菜的皮來。另一個字「植物標本收集本」——「書蟲」(即「書獃子」),他們是整天以啃食書本為生的。我以後會告訴讀者,夢的最終的意義多半是與兒童時期的有關破壞性景像有密切聯繫的。

    另外,還有一系列的夢,由解析過程我們會發覺其引發夢的「願望」,和其「願望的達成」均來源於兒童時期,因此我們肯定會驚奇地發現,在夢中「小孩時期所有的勁兒全部都活現了」。

    我現在要繼續討論之前提過的那確實相當有意義的夢——「我的朋友R先生被看成我的叔叔」。我們曾用它來充分證實出其目的在於達成某種「願望」——能使我自己被聘任為教授。而且我們也曾看出,在夢中我對R先生的感知與事實截然相反,還有我對這兩位同事於夢中也給予不應該有的輕視。因為這是我自己的夢,因此,我可以說,因為之前所作的解析結果,仍不能使自己相當滿意,我將繼續作更進一步的解析。我深深地知道即便我夢中對這兩位有這麼苛刻的批評,可實際上相反,我卻對他們評價甚高。我認為,我對教授頭銜的企盼的熱心程度,還不足以達到會使我在夢與醒狀態下產生如此差距的感知差異。如果那份鑽研求進之心真的是那樣強烈的話,我倒覺得是一種不正常的野心,但說實話我本身卻絲毫不以能實現這種企求為樂。當然,我沒辦法證實別人對我是怎樣的一種看法,可能我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吧!可如果我真的是夠有野心的話,我想我也不會以區區一個所謂「大教授」的職位就能滿足的,可能老早我就已改途旁騖了。

    那麼,我夢中所擁有的那份野心到底又從何而來呢?在此,我又回憶起一件我兒時經常聽到的趣事——就在我出生那天,一位老農婦曾向我母親(我是她的頭胎孩子)預示:「你為這世界帶來了一個偉大人物」,實際上,這預示也沒什麼特殊的,世界上哪個母親不是那麼殷殷切切、歡歡喜喜地望子成龍呢?而且三親六眷們又有哪個不會順著她說幾句使人感到錦上添花的話呢!傾注於未來的新鮮血液,我想那送給我母親這預示的老太婆,可能也不過是這種恭維之詞吧?難道這俗不可耐的幾句話竟成為我企求功名利祿的緣由嗎?且慢!我現在又回憶起另一個孩童時代的印象,可能更能說明我這份「野心」的來源。

    在布拉格的一個晚上,雙親帶著我就像往常一樣地去某家飯館吃飯(當時我大概十一二歲),那兒有一個窮困潦倒的詩人,挨著桌子向人要錢,只要你給他一些小錢,他就會照你給他的題目即興作一首詩。因此,爸爸讓我去請他來為我們表演一下。在父親還未出題目之前,這個人就主動地為我念了幾句很美的韻文,而且斷言,如果他的預感不錯的話,我將來肯定是一個起碼部長級以上的大人物。到現在,我仍清晰地記得那晚我這位「傑出的部長」是何等得意。最近我父親帶回了一些他大學同學中傑出人物的肖像,掛在客廳來增添門第光彩,而且這些傑出人物中也有猶太人。那時每個猶太學校的學生在他們的書包裡,總要放個類似於部長式的公文夾子以自期許。很可能是基於這個印象,剛入大學時,我曾經打算專攻「法律哲學」(而且這一決定直至最後一刻才臨時變更)。畢竟一個讀醫科的人,大概永遠沒有登上部長寶座的那天吧!

    現在,我們再回頭去看這個夢的時候,我才深深地知道我目前這種不盡如人意的生活與往日「傑出部長」的美景的千差萬別,就在於失去了這份「年輕人的野心」。對於我這兩位值得尊敬、學問淵博的同事來說,只因為他倆都是猶太人,我就如此惡毒地一個稱之為「大呆子」,另一個則強加一個「罪犯」之名,這態度就猶如我是個大權在握、賞罰憑我的「部長」了。對了,在這裡我又發現:可能因為部長大人不願意授予我「大教授」頭銜,所以在夢中,我就以這樣荒誕的做法扮演他的角色。

    在另一個夢裡,我也曾注意到,即便引發這夢的導火線是近來的某種希望,可那實際上只是小孩時候的某種記憶的強化罷了。我將在以下內容中,列出一些「我極想去羅馬」的願望所引發的夢來作參考。

    因為每年到我有空可以旅行的季節,都會因為健康問題去不成羅馬,因此多年來我一直只有以「夢遊羅馬」來慰藉我心中的熱切盼望。然後我就會夢見自己坐在火車車廂內,在窗邊遠眺,然後就會看到羅馬的台伯河和聖安基羅橋。不久之後火車便開動了,我也就清醒過來了。事實上我從未到過這城市,而夢中那幅羅馬的景色,實際上是前天我在某病人的客廳裡所看到的一幅很出名的版畫作品。同時,在另外一個夢裡,我夢見某人將我帶上一座小丘,然後遙指在雲霧中半隱半現的羅馬城。記得那個時候我曾因為距離這麼遠仍能看清景物而驚奇不已。這類夢的內容真是太多了,所以在這裡就不一一提及了。但是就此來看,我們已可以看出,要「看到那心動已久的遠方之城」的動機是如何地明顯。實際上,我在雲霧中看到的可能只是呂貝克城,而那座小土丘也只是格萊先山,在第三個夢裡,我終於發現自己置身於羅馬城內了。

    但令人絕望的是,我發現那不過是普通的都市景色而已:「城裡有一條淌著污水的小河流,河岸的一邊是一大堆黑石頭,河的另一邊是一片草原,同時還有一些大白花點綴在上面。隨後我遇到了祖克爾先生(德文中有糖的意思),然後我決定向他問路,以便在這城市內走一圈。」很明顯,我根本不能在夢中看到我實際沒有到過的城市。如果將我所看到的景色,慢慢地進行分析的話,那夢中的白花,是在我所熟知的拉韋納那兒所見到過的;這座城曾一度幾乎代替了羅馬,變成意大利的首都;在拉韋納四周的沼澤地帶,還有美麗的水百合生長在那一汪污水中。就像我自己家鄉的奧斯湖的水仙花一般,因為它長在水中,我們實際上是看得到卻摘不到,因此在夢中,我就看到這些山花是生長在大草原上的;至於那個「靠在水邊的黑石頭」,突然使我聯想到那是卡爾斯礦泉療養地的鐵布爾谷,但是這又使我想起向祖克爾先生問路時的情況。在這雜亂的夢的內容裡,我可以看出其中蘊藏了兩個我們猶太人經常在寫信、談話中喜歡提及的事情(即便其中偶然會含一種使人感到酸楚的成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