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艷如玫瑰 第10章 誰疼誰知道 (2)
    這話真讓吳凱有些感慨蒼涼,當初還真是,我第一眼就覺得你還行,有腦力,馬達夠轉兒,形象氣質也不錯。話裡隱約透著狼沒逮著兔子的遺憾,他也一飲而盡。

    幾杯酒下肚,想起這幾年的滄桑風雨、淚與笑、苦與甜,小多也感慨萬端,濕潤的大杏眼像雨像霧又像風,她自言自語似地說,什麼是生活?生活就是網。什麼是命運?命運就是謎。以前在劇院當學員時,生活單純極了也美好極了,我心中只有舞台和藝術。這些年走上社會我才品味到,生活就像星級大飯店,看著富麗堂皇,燈紅酒綠,光彩奪目,可在它的背後,在它的炊間,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卻藏著成堆的垃圾,充滿下水道的腥臭。

    我說,法國大作家羅曼?羅蘭說過:別總望著窟窿,否則你會活不下去的。

    別玩你那套哲理了,除了傷心,就是個傷心!小多話裡有話,細細一想,這些年究竟是誰真正關心我照顧我了?是吳老闆!車呀房子呀,哪樣兒不是吳老闆的!來,為感謝吳老闆,我連乾三杯!

    女人怕哄,男人怕激。吳凱也連乾三杯。

    酒精在頭腦中熊熊燃燒起來。是混濁不清的情感和情緒,是滄桑男人和滄桑女人的自我品味和悲歎,是對生活和命運難以把握的惶然和悵惘,三個人都激動了——連吳凱這冷血動物也有些激動,永遠沒有表情的青石板似的糙臉也漸漸堆出麻木的傻笑。開始的祝酒辭才算正經,後來為「臭氧層」、為「克隆人」、為「克林頓和萊溫斯基胡搞」、為「秦始皇和孟姜女的愛情」,為「鞏俐甩了張藝謀和張藝謀發現章子怡」,為「劉曉慶爆炒自己」,我們一杯接一杯乾。喝到半截,我和小多優雅著身姿走到衛生間,摳摳嗓子眼兒全吐了出去,回來又和吳凱拼。暈暈糊糊之間,我們達成協議,麗多公司一次性返給集團四十四萬元(這個數目是我提出來的,包括集團最初的投資十四萬元,1999年集團管理費十萬元,其餘二十萬元大體上是秦小多前兩年掛虛名領工資的總數。我私下跟小多說,就算變相退賠吧,省得到時候出麻煩)。

    醉眼朦朧的吳凱舌頭打著結說,行行,你們……兩個美妞兒說啥都行,看著給吧,凱達集團也……不缺這幾個錢,多少是……是個意思就行。

    我和秦小多欣喜若狂。吳老闆就是夠哥們兒意思!我說,為了回報吳老闆的花心,我獻上一個最親密的熱吻吧!半是酒勁兒,半是做作,我在吳凱的左頰上結結實實親了一口。

    小多說我也獻上一個!她又在吳凱右頰上啪地親了一口。

    一左一右,兩個花瓣似的唇印頓時紅亮在吳凱的糙臉上,醉中的他美得一個勁兒呵呵傻笑。

    第二天上午我給吳凱打電話,問昨晚回家說清楚了嗎?

    吳凱嘿嘿一笑,我一張嘴說不清,三張嘴還說不清嗎!他說半夜迷迷糊糊摸黑進屋,怕驚著老婆不敢開燈,可口渴得要命,在桌上摸來摸去摸到一個大杯,一端裡面有水,一口氣喝乾了,躺倒就睡。第二天早晨醒過來,兒子吳飛進來問,爸爸昨天我用罐頭瓶裝回八條金魚放桌子上,瓶子咋空了呢?

    吳凱說,老天爺,我把八條活金魚吞肚裡了。沒等我想好說什麼呢,老婆陰沉著老臉進屋,一見我腮上那兩對紅唇,一個旱地拔蔥撲過來,你看過電視裡的動物世界嗎?非洲母獅撲食咋樣我老婆就咋樣。

    《7》

    幾天後,我去吳凱的辦公室請他簽署有關協議文書,在那張巨大無比的U型橘紅色寫字檯上,他一邊龍飛鳳舞地簽名一邊跟我說,看來秦小多真是翅膀硬了,就這麼把市長蹬了,值嗎?

    我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說,雷市長沒跟你解釋麼?

    堂堂市長讓小妞兒甩了,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他能擺到桌面上嗎!

    我像女特務似地伏身湊過去小聲說,前些天秦小多她爸去世,死前可能跟小多說了些傷心和擔憂的話。小多回來和雷市長大吵了一通,把屋裡東西全砸了,逼著雷可離婚。

    吳凱鼻子裡哼一聲,扯淡,那能離嗎!

    我笑說瞧瞧瞧,怎麼樣?軟蛋了吧?你和雷可都是一路貨色,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不過吳總我特理解你,你屬於博愛型的,愛心太多,要是認起真來,離起來沒完沒了,多累人啊!

    吳凱說你個小免崽子,在這兒等著我哪。

    我拿出一副跟吳凱特近乎特知心的樣子叮囑一句,這些話你別給漏出去啊,要不雷可太沒面子了。

    廢話!他那雙鐵灰色肉泡眼又餓狼似盯住我問,你怎麼辦?下決心跟秦小多走嗎?

    不走還有啥好事啊?我笑問。

    工資翻番,八千,一萬,都行,你說多少吧?

    好,吳老闆君子一言,不許反悔啊!我拿出一副特愛錢特誠懇的樣子。說心裡話,我真不想走,跟小多幹那個破公司有啥意思?過去借雷市長和吳老闆的光,還能賺點兒零花錢,以後你們都撒手了,再想弄好項目就難了。我跟小多和雷市長說過,在H市我無依無靠,又沒什麼雄心壯志,只想找個穩當地方立腳。吳老闆一直對我挺好的,我想留在凱達集團,背靠大樹好乘涼。秦小多整整做了我三天工作,求爺爺告奶奶非讓我跟她一起走,說讓我先幫她干幾個月,等公司四腳落地了再說。雷市長也念著和小多的舊情,讓我先幫幫小多,他還說……

    我故意笑笑閉了嘴。

    吳凱問,他說啥了?你賣什麼關子!

    雷市長說,你可千萬別讓吳凱那大色狼逮著!

    吳凱一瞪眼說,操,男人不好色還叫男人麼,當市長的什麼屁話都往外放。

    你猜我怎麼說的?反正我跟雷可熟了,說話輕重他也不在乎,我說吳總是大色狼,你是大色鬼,你說你們有啥區別吧。

    痛快,我們曉嬋的小腦瓜就是反應快!末了,吳凱色迷迷盯住我說,咱們說定了,半年後你回來,給你個總裁辦公室主任干。

    我說一言為定。

    《8》

    捧著簽署完畢的協議文書邁步出門,我對自己的花言巧語和應變能力特欣賞特得意。我真是個撒謊大王,剛才編的那通瞎話活靈活現,棒極了天才極了,比那幫作家導演編的假模假式的破小說破電影強多了。我向吳凱表示我不願意離開凱達而且還想回來,是不想打草驚蛇,同時也考慮到我那三個狐朋狗黨還安插在敵人心臟裡,絕不能讓她們因為我的離開而失去吳凱的信任。

    走進對面的秘書室,身穿水粉色短衣長裙的小Q正靠在窗前打電話,她抬手跟我打打招呼,同時嘴裡仍響著一連串的不嘛不嘛的撒嬌聲,一聽就知道對方是李巧白。我早就斷言,千萬不能相信小Q嘴裡的不嘛,那些不嘛的事全是她最想幹的壞事兒。

    一聲嬌聲浪氣的拜拜,小Q放下電話。與此同時,我身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有濃重的瀋陽口音,吳總在嗎?

    請問您貴姓?小Q禮貌地問。

    姓劉,劉富,瀋陽來的,吳總的老朋友。

    我回頭瞟了一眼。狗熊似的一個壯漢,皮膚黝黑,寬臉闊嘴,眉毛左高右低,一對奇怪的棕黃色眼珠,右手無名指上戴一枚刺目的綠翡翠戒指……我驀地渾身一震,趕緊扭回臉,拿一張報紙嘩嘩瞎翻——我見過這傢伙!葉怡遇難那天,陪她去美麗宮健身,剛出公寓門口我就和這傢伙撞了個滿懷,我還罵他一句沒文化……葉怡被麵包車撞死後,我不止一次莫名其妙地想到過這傢伙的凶相,當時他愣眉愣眼瞅瞅我和葉怡,一句道歉話沒有……他怎麼跑到這裡找吳凱?他和吳凱什麼關係?葉怡出事那天為什麼會在公寓門口碰見他?事情怎麼這樣巧合?一連串疑問電光石火般閃過腦際……

    經請示吳凱同意,小Q把劉富引進總裁辦公室,然後回到秘書室。

    曉嬋姐,巧白剛才電話裡說,他也跟你們走……

    我緊鎖眉頭搖搖手止住她,回身關上門說,別扯沒用的!剛才找吳老闆的那個劉富過去來過嗎?

    沒有,我第一次見。小Q驚訝地瞅我,你咋的?吃槍藥了?

    一會兒你找個理由進去,聽聽他們說什麼!

    這好辦,輕鬆一個小動作。小Q拿起一摞今天的報紙說,每天我都把報紙給他裝訂到報夾上,有啥重要事兒嗎?

    甭問那麼多!我先走,一會兒給我打手機。

    我拐進阿蘭的財務主管辦公室。她依然一身漂亮合體的天藍色西服套裙,正在那兒飛舞著十指把各種數字敲進電腦。見我進來,阿蘭問有事嗎?我說沒啥事兒,你先敲吧。我拿過一張報紙坐到沙發上。阿蘭驚訝地望望我,她一定以為我有病了。

    憑我的預感和猜測,也許一會兒就會有電話找阿蘭的。

    十三分鐘後,手機響了。小Q告訴我,她進去的時候,正聽吳凱說,現在我的手頭也挺緊,再說咱們是按合同辦事,我該辦的已經辦了。劉富說,小弟真是遇上難事兒了,要不也不能大老遠來求吳老闆……說到這兒,吳凱沉著臉衝我擺擺手,說趙秘書你先出去。小Q說,看來吳凱和劉富談的事兒挺神秘,以往他和誰談什麼生意從來沒迴避過我,不過吳凱對劉富的到來好像並不歡迎,一張糙臉陰沉沉的,極難看。

    剛剛說完,阿蘭桌頭的電話響了。阿蘭拿起話筒嗯嗯兩聲,放下電話,她從保險櫃裡取出厚厚一摞百元現鈔,大約有五萬的樣子,用牛皮紙袋裝好,說曉嬋你看,我跟說過吧,老闆出手就這麼大方。你先坐,我給老闆送錢去,他有急用。

    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如果我的判斷不錯,那麼劉富就是吳凱從瀋陽雇來的殺手。事情辦完了,葉怡死了,酬金按協議交付了,吳凱一定以為風平浪靜時過境遷萬事大吉了,沒想到今天劉富又找上門來伸手要錢——勒索,這在黑社會是常事。今生今世的吳凱就是條狗,頸圈的繩子永遠在劉富手裡捏著。

    想起葉怡姐的死,我就怒不可遏,手心發涼,渾身顫抖!

    《9》

    麗多公司搬到臨海區一幢小二樓,年租金三十八萬元。我和秦小多也從富麗大廈的豪宅搬出來住到這裡,她住朝陽的201室套間,我住對面的202室套間。白色寶馬車退還給凱達,公司買進一台藍色桑塔那2000,歸小多和我用,一台切諾基大吉普,準備平時到郊區各縣市用。司機小關兩邊忙。總之,一切條件比以往差多了。業務員都不明白公司為什麼要從凱達集團拉出來,以為公司有雷副市長做後台,有希望賺大錢,用不著掛在凱達名下拉大旗做虎皮了,於是幹得更加朝氣蓬勃熱火朝天,跟客戶談生意聊天還是有意無意把雷市長掛在嘴邊,我和小多都裝聾作啞,也不制止。遇有重要項目或者遇到什麼難以逾越的門檻兒,或者有貪官污吏為難我們,秦小多就問我,給不給雷可打個電話?

    我說打,不打白不打,不用白不用。

    雷可和秘書趙啟華每次接電話都特別客氣,雷可常常關切地問小多身體怎麼樣?公司業務順利嗎?有什麼難處就說話。求他辦的事情,辦得比過去還痛快還果斷。也許因為他和小多不上床了,心裡沒鬼,對外說話更有底氣;也許因為他還戀著小多,企圖以這種方式來表現他的心跡。

    我說,怎麼樣,還是斷了好吧?

    小多嘻嘻笑著說,你知道嗎?我現在特同情雷可。

    為什麼?

    雷可把你介紹給我當私人助理,真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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