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有學問 第41章 謙恭駛得萬年船
    萬石君名奮,其父趙人也,姓石氏。趙亡,徙居溫。高祖東擊項籍,過河內,時奮年十五,為小吏,侍高祖。高祖與語,愛其恭敬,問曰:『若何有?』對曰:『奮獨有母,不幸失明。家貧。有姊,能鼓琴。』高祖曰:『若能從我乎?』曰:『願盡力。』於是高祖召其姊為美人,以奮為中涓,受書謁,徙其家長安中戚里,以姊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時,積功勞至大中大夫。無文學,恭謹無與比。

    ——《史記》卷一百三《萬石張叔列傳》

    左思《詠史》其二有言「金張籍舊業,七世珥漢貂」,說的是漢宣帝時候權貴金日磾和張安世家族,他們家族憑借祖先的功績,七代在漢代為高官。七代皆為高官是極為興盛的事情,在漢代,還有一個家族,雖然沒有如此的顯赫,但也不同凡響,父子五人都當上了兩千石以上的大官,這個家族就是石奮家族。金張家族靠的是祖先的功績,那麼開創興盛局面的石奮及其兒子靠的是什麼呢?

    石奮在楚漢戰爭中,僅僅是一員小吏,年僅十五歲,侍奉高祖,因其態度恭敬,甚得高祖喜愛。在一次交談中,高祖態度關切地詢問石奮的家庭情況,石奮告知高祖家裡僅有失明的老母與會彈琴的姐姐,可能是愛屋及烏,高祖就想讓石奮的姐姐跟從於他,後來將石奮全家遷到長安城中。到漢文帝時,石奮被任命為大中大夫,後為太子太傅。漢景帝即位後,位列九卿,後徙為諸侯相。

    石奮靠著謙恭謹慎的態度,受到漢高祖、漢文帝、漢景帝的厚愛,他一生也在恪守踐行著這一處世立身的原則。即使是歸老於家的退休歲月,每逢歲時都要入朝臣拜天子,經過宮門之時,必定會下車快走,見到御車,不管皇帝在不在裡面,都要伏軾致敬。

    石奮自己生性謙恭,對於孩子的教育也是言傳身教,子孫如果犯錯,石奮會把自己關閉起來,不吃不喝,直到孩子主動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因此,他一家以孝謹聞名於郡國,即使是特別注重禮節的齊魯的儒生都自歎不如。可舉兩例為證:

    長子石建是最為謹慎的。石建為郎中令時,有次上書奏事,奏章批復下來,石建讀了批復之後,惶恐萬分,說:「我寫錯字了!」原來,石建上書時寫了一個「馬」字,古體馬字最後是一勾加四點,應該是五筆,而石建寫了四筆,少寫了一筆。石建認為這種失誤是不該有的,「皇帝會責怪我,我真是該死啊!」窺一斑而見全貌,石建在其他方面也是像這樣非常謹慎。

    小兒子石慶在諸子中最為疏略平易。石慶為太僕時,為天子駕車外出,天子問駕車的有幾匹馬,石慶用馬鞭將駕車的馬數完之後,才舉起手向天子報告說:「六匹馬。」古代天子出行,車馬儀仗都有相應規定,應是六匹馬為駕,石慶作為負責天子車馬儀仗的人,應該瞭解這點,而且當時是他在駕車,幾匹馬應該瞭然於胸。但在天子詢問之後,石慶這個石家最乾脆的人還是數了一下再做回答。最疏略的人做事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也不用說了。

    在石奮的影響與教育之下,石奮的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慶,皆以馴行孝謹,官至二千石,以至於連漢景帝也說:「石奮及其四子皆官至二千石,人臣的尊寵全都集結在這一家門了。」二千石的俸祿,其級別相當於現在的省長,一家出五個省長,確實是一大景觀。

    飛黃騰達是人生樂事,但是飛黃騰達卻容易讓人驕縱自滿,石奮一家卻是地位越高,態度越謙恭,從不和人當面爭執,不僅天子、太后信任,大臣也不與為敵,因此他們似乎成了當時沒有敵人的人。石奮一家以實際的興盛向我們展示了一種為人處世的法則:謙恭駛得萬年船。

    謙恭不是卑下,而是一種智慧。

    漢初的張良以謙恭得到了黃石老人贈予的《太公兵法》,在以後的人生中則以謙恭得以保全生命。劉邦建基後大封功臣,張良不曾有戰功,但劉邦說:「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子房有很大的功勞也。」於是讓張良自己從齊國選擇三萬戶作為封邑。但張良卻說:「當初我在下邳起事,與主上會合在留縣,這是上天把我交給陛下。陛下您採用我的計謀,幸虧能有時生效,我受封留縣就足夠了,不敢承受三萬戶。」功成名就之後不居功,這就是張良的聰明之處,所謂「功高震主」,張良作為劉邦的智囊,在關鍵時刻總能指引劉邦正確的方向,為劉邦大漢王朝的建立留下了赫赫功績,但是,登基為王的劉邦和戰亂中的劉邦想法有了很大的改變,張良親眼目睹了功臣被滅的事情,所以他辭封,所以他辭仕。

    謙恭不是軟弱,而是一種寬容。

    清朝康熙年間的進士張英,一天收到一封家書,說因為三尺屋場地基與鄰居爭執,鬧得幾乎動干戈,要他幫助解決。張家世居桐城,與一吳姓人家毗鄰,後吳氏修葺房子想越界侵佔張家老屋的地基,張家人是堅決不同意,以為這是在欺負他們,於是雙方發生了爭吵。告到縣衙,縣官又因為兩家都是顯貴之家,左右為難,遲遲不肯判決。張家人氣憤之下便寄書京城。張英看後一笑,提筆回信一封,並附詩一首:「萬里家書只為牆,讓人三尺又何妨。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家人得到回信之後毫不遲疑地讓出了三尺地基,吳家見狀,深受教育,也效仿張家讓出三尺,於是在兩家之間形成了一道六尺的通道,這就是著名的「六尺巷」的故事。

    《老子》說過:「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又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最高的善好比水一樣。水善於滋潤萬物卻不和萬物相爭,處在眾人所厭惡的卑下之地,所以最接近於道。在老子看來,謙恭不爭是一種最高的境界。但是,在當今社會,我們會發現謙恭的聲音似乎有些微弱了,爭名奪利,紛紛擾擾:骨肉親情為爭奪財產對簿公堂;為獲「先進」,為得「肥缺」爾虞我詐,不擇手段……但是,一時不代表一世,謙恭對決爭奪、傲慢的結果必定還是我們預料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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