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有學問 第6章 人非別後   心許生前
    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塚樹而去。從者曰:『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

    ——《史記》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

    吳王壽夢的小兒子季札,是兄弟四人中最有才的,深得父親器重,想把王位傳給他。但季札認為這樣做不符合一般規則,拒絕接班。

    季札出使北方諸國時,途經徐國,造訪了徐君。徐君十分喜歡季札的佩劍,只是沒好意思說出口。季札內心也明白了徐君的心思,但在春秋時代,佩劍不僅僅是一種裝飾,更是一種象徵,是使者的象徵,是禮儀的象徵,季札還要出使別的國家,佩劍是必需之物,所以沒有把佩劍贈送給徐君。後來,季札出使任務光榮完成後歸國,途中再經徐國,這時徐君已經死了,於是他解下寶劍,掛在徐君墓前的樹上,「揚長而去」。他的隨從說:「徐君已經死了,這是要送給誰呢?」季札回答:「不能這樣說,當初途經此地時,我在心裡已經向自己許諾要把這劍送給徐君,怎麼能因為徐君死了而違背自己的諾言呢!」

    季札所堅守的,居然是內心默許的諾言,竟然是針對死人來兌現的。季札掛劍,遂成為恪守誠信的萬世師表。

    古代君子的風範,但願能來一次穿越,刷新一下今日失信瀰漫的空間。

    毒奶粉、假疫苗、假農藥、假文憑、地溝油、染色饅頭、瘦肉精,真品與贗品齊飛,誠信與欺詐難辨。而在很多統計數據上,我們總是在「被增長」、「被就業」、「被幸福」著,失信與造假疊加,焦慮與質疑不斷。

    季札掛劍的確是個老掉牙的故事,但老掉牙的背後恰恰是現代社會中所普遍缺失的。

    在當下,我們似乎早已習慣了欺詐,習慣了謊言;習慣了自欺、欺人、被人欺。別人對我們的許諾,我們不斷地去求證;自己對自己的許諾,我們很少去實施;自己對他人的許諾,我們避免去驗證。亂喊狼來了不好,我們每天卻都在喊。當我們捶胸頓足要求別人信任時,先捫心自問一下是否值得「被信任」:太上不欺心,其次不欺人,再次不欺天。

    如果你無法兌現許諾,那你總能夠做到不承諾吧,哪怕是在心裡;如果憑一己之力不能清除所有的污垢,那總能夠做到拒絕同流合污、讓世界稍微乾淨一點點吧。

    附記:前段時間,某知名人士的學歷「造假門」吸引了大眾的眼球(儘管其文憑被證明似乎也許好像是真的哎)。在接受採訪時,這位人士一方面大談真誠,說不真誠就不會成功,「從頭至尾我都是一個真誠的人」;另一方面大放厥詞,「如果把全世界都蒙了,就是你的真誠蒙到了別人,你欺騙一個人沒問題,如果所有人都被你欺騙到了,就是一種能力,就是成功的標誌」(是夠真誠的)。實在弄不懂這是什麼邏輯,也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成功:成功就是把所有的人都給「蒙」了。令人疑惑的是,這個「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嗎,你自己能把自己哄得手舞足蹈嗎?如果不包括你自己,那還是「所有的人」嗎;如果是,那你自己還算不算「人」呢。現在有點想明白了,之所以把欺詐與真誠劃上等號,或許是早已脫離了人類的緣故。怪不得有人說,現代社會,「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至少還展露了其「真實」的一面,比裝×的強多了。再說了,裝,誰不會啊!

    看來,世界上不是缺少丑,而是缺少發現醜的眼睛。我們不禁要問,面對眾多的醜,社會的道德底線和政府的監管到底又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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