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流華記 第37章 西域飛雪篇·再見海如風 (2)
    他提著我走進去,裡面盤膝坐著一個長得稀奇古怪的老頭子。老頭子須白全白了,兩條髮辮十分之長,長得一直拖到地上。他的面前放著一隻銅盆,盆裡盛滿了紅得發黑的血液,也不知是人血還是動物血。銅盆的旁邊則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狀點了七盞燈。

    提著我的人將我摜在地上,叉手行禮道:「國師,這個女子來歷不明,即便不是妖孽,恐怕也是漏網的高昌人,請國師用她的血祭祀吧!」

    那國師本來是閉著眼睛的,現在睜開眼睛,我嚇了一跳,只見他老人家滿眼眼糞,也不曉得多久沒洗過臉了。

    他坐著的時候一動不動,靜如泰山,此時也不知怎麼了,忽然一躍而起,動如脫兔。我吃驚地看著他打開了一條粗如人臂的鐵箍,示意那人將我放入鐵箍之中。

    那人依言將我放入鐵箍之內,他扳動機關,鐵箍收緊,勒在我的腰上。我被勒得一口氣沒通過去,看來我的腰太粗了,以後要注意減肥。

    國師對那人道:「巴圖王爺,請放心地將這個女子交給我吧!」

    原來那人便是海如風的大哥巴圖。

    巴圖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出了帳篷。真是前世有仇,冤家路窄,他本就一心想殺了容飛雪,現在雖然不知我便是容飛雪,但我卻陰差陽錯的仍然落入他的手中。

    待巴圖走後,國師便叉開兩腿,圍著七星燈和銅盆跳起古怪的舞蹈,嘴裡也時而高時而底地唱著奇異的歌曲。想必這巫師如此折騰慣了,無論他在帳內怎麼鬧騰都沒有人敢來打擾他。

    他跳了半晌,總算告一段落,然後便拿出一把尖刀,臉上露出莊嚴肅穆的神情。他握著那把刀一步步向我走過來,刀尖上閃著寒光,印著他滿面皺紋的臉,看起來比妖魔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用力掙扎,只是那鐵箍卻是貨真價實的生鐵所鑄,不要說我了,就算是一個力大無窮的壯漢也不可能把這個鐵箍掙開。

    眼見那個老頭離我越來越近,尖刀上的寒氣激得我毛骨悚然,我打了個寒戰,看他的樣子是想一刀刺入我的心口。

    難道我才剛到古代,馬上就要死在這個噁心的巫師手中?早知如此,我為何要到古代來?只為了那個很可能連認都認不出來我的海如風?

    我在心裡默默地詛咒,忽然想起,我剛剛用金刀割開帳篷以後,便隨手將那把金刀藏在了衣服裡。他此時用鐵箍勒住我的腰間,卻沒有限制我四肢的運動。我立刻拿出那把刀,此時他與我近在咫尺,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的胸口,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手上的動作。

    我一拿出金刀,立刻用力一刀刺入他的胸口。他大叫一聲,口水噴了我一臉。不過生死關頭,我可來不及再考慮衛生問題。我將刀抽了出來,又是一刀刺了進去。

    為了怕他不死,我一隻手扳著他的肩頭,另一隻手不停地刺,也不知刺了幾刀。直到老巫師軟軟地倒在地上,我才喘著粗氣停手。

    眼見那老巫師胸前鮮血淋漓,必死無疑。我怔怔地看著他的屍體,連害怕的感覺都失去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人,原來殺人是這麼辛苦的事。不過,如果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我。民國法律規定,自衛殺人的,不算有罪。

    幸好巫師的帳內經常有古怪的聲音發出來,雖然他慘叫了數聲,卻沒有人進來。

    我拿著那把染了血的金刀,用力向著腰上的鐵箍斬去。「噹」的一聲響,金刀幾乎脫手飛了出去。那鐵箍鑄得很粗,而我手裡的金刀鋒利有餘,卻十分輕靈,才一刀斬去,金刀上便已經出現了一個豁口。

    我知道這把刀是一定不可能斬斷那個鐵箍的,但若不想辦法離開這個鐵箍,我一直被縛在這裡,總是會有人發現巫師已死的事實。

    我遊目四顧,剛才來不及看,現在總算看清了。那鐵箍是裝在一個鐵柱之上,鐵柱上面有一個橫桿,橫桿過去又折了下來,最後連著一個突出來的黑黝黝圓形的東西。剛才老巫師就是按動了這個,將鐵箍打開的。

    可是那個東西雖然離縛住我的鐵箍不遠,卻剛巧比我的手臂要長一點,無論我怎麼用力伸長了手臂,都無法觸到那個機扣。

    我想了想,剛才看老巫師隨手一按便將機扣打開了,想必那機扣是十分靈活的,不必用太大的力氣就可以啟動。雖然我的手碰不到它,卻可以丟東西過去,將機扣啟動。一念及此,我手上只抓著一把金刀,立刻瞄準了機扣,將金刀擲了過去。

    只見一道金色的弧光劃過,金刀歪斜地自機扣旁劃過。我啞然,看來我平時真沒有好好練功,這麼近的距離,都無法擊中目標。

    我手中可用的東西只有這一件,被我丟了出去就無物可丟了。我忽然看見巫師落在地上的那把尖刀,幸好還有這麼一把刀。我努力彎下腰,現在我才知道腰被東西勒住,想要彎下去還是挺麻煩的一件事。此時想起霜飛,看來她能夠成為頭牌還是有道理的,她平時腰肢就很柔軟,彎個腰抬個腿都不在話下。

    我咬緊牙關,用盡全力伸長手臂,總算摸到了那把刀。將刀拿在手中,額上早出了一頭汗。我看了看那個機扣,如此近的距離,以我練過三年的功夫,應該可以正中目標才對。

    身邊只有這一樣東西可用,再擲不准,我就真無法離開這個鐵箍了。我咬緊牙關,手都有些發抖了。但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發抖,我用左手抓著右手的手腕,瞄了半天,終於將手中的尖刀擲了出去。那刀不偏不倚正正地擊中那個機扣,我大喜,若不是怕被人聽到,一定已經歡呼出來。

    但,尖刀雖然擊中了機扣,等了半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說刀的力量不足以打開機扣?

    我又是害怕又是沮喪,只要多在這個鐵箍裡停留一會兒,危險就會多一分。這老巫師總是要吃飯的吧?若是吃飯的時間他也不出去,一定會有人進來找他。

    只要有人進來,就會發現我殺了他,到時候……

    天啊!我本來在民國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跑回到古代來送死?

    我越想越氣,一腳踢在老巫師的屍體上。我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大概是想到自己要死了,悲憤交加,不知不覺便力大無窮。這一腳踢出去,老巫師的屍體居然被我踢得飛了起來,正正地撞在那個機扣上。「卡」地一聲輕響,鐵箍就這樣被打開了。

    我吃驚地張大了嘴,看看自己的腳,這真是我的腳嗎?我居然可以一腳踢起一具屍體。聽說一個人死了以後要比活著的時候重許多,因而抬一個死人比抬一個活人要更加費力。那老巫師雖然乾瘦得皮包著骨頭,看起來也至少有七八十斤,居然被我一腳踢飛。難道到了古代,連我都變得彪悍起來?

    我來不及多想,掀開帳簾向外看了看。為了顯示出與眾不同來,巫師的帳篷與別的帳篷之間有頗遠的距離,帳外方圓幾十步內也看不到人。這樣最好,方便我逃跑。

    我從帳中溜了出來,盡量選無人之處逃走。外面是茫茫的沙漠,離開了蒙古帳營我也不知能去哪裡,但留在這裡很可能馬上就會死。也許,回到察八兒的帳篷,還能活下去。

    我想起察八兒色迷迷的眼睛,不由地一陣噁心。不過與活著相比,似乎失貞也沒那麼要緊。要知道我是來自民國的,對於貞節的概念已經與古代人大相逕庭。

    帳篷很多,除了金帳與黑帳之外,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察八兒的帳篷到底在哪裡?

    我在帳後穿行,忽聽一個女人尖叫道:「你是誰?」

    我大吃一驚,轉頭去看,居然是慶格爾泰。她正從一個帳內走出來,臉色有點浮腫,看起來她的日子過得也不大好。

    我轉頭便跑,慶格爾泰立刻大喊大叫,「有妖怪,快來人啊,有妖怪!」

    為什麼每個人都把我當成妖怪?我長得真那麼像妖怪嗎?

    一個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的動作太快,我想要停住腳步已經來不及,一頭撞在他的身上。他伸出手一把扣住我的手臂,輕輕一扭,我立刻痛得幾乎流出眼淚。

    此時我才看清他的臉,海如風!我終於找到他了。

    我大喜,也顧不得手臂的疼痛,「如風!是我,我是飛雪啊!」

    他大驚,疑惑地注視著我的臉。我喜極而泣,「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差一點被那個變態的巫師殺死。」

    他微微瞇起了眼睛,淡淡地開口,「你是哪個飛雪?」

    我一邊想要甩脫他握著我的手一邊回答,「當然是你的妻子容飛雪,我雖然變了樣子,但我身體裡還有她的靈魂,所以我還是她。」

    遠遠近近都傳來腳步聲,顯然許多人聽到了慶格爾泰的喊聲。

    我急得左右張望,「快帶我到你的營帳,要是被人看見就糟了。」

    他雙眉微挑,臉上掠過一抹陰森的笑容,看得我打了個冷戰。他一言不發地帶著我左轉右轉很快進了一個帳篷。

    外面人聲喧囂,卻無人進這個帳篷。他一把將我推倒在榻上,然後逼近我,俯在我的身上。這樣的動作極為曖昧,似乎正在進行某種事情。

    我不由臉紅過耳,雖然說有飛雪的靈魂,但那到底好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

    「你說你是飛雪,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

    我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我便將他與飛雪自如何相識到洞房花燭到如何被他虜至蒙古大營,最後飛雪又如何為了救他而死,前前後後複述了一遍。

    他默默地聽著,臉上現出一絲淒然之色。

    他按著我的手似乎力量正在減輕,看來他是相信我了。

    我推了推他,「至於為什麼我還活著,這是一個很古怪的故事,只怕我說了你也未必會相信。」

    他似乎對於我為什麼又活過來一點也不感興趣,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臉。我又有些臉紅了,雖然老文書把慕雪小姐說得貌若天仙,但我自己是知道自己的長相的。與飛雪相比,我還是顯得過於平庸了。

    我說:「雖然我現在的樣子比以前是醜了一點,不過,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等我打扮起來,比現在要好看得多了。」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奇異的笑容,「我相信。」

    我怔怔地看著他這一抹笑,怪不得飛雪會一見鍾情地愛上他,這個人不僅相貌清秀,更可怕的是他那略帶邪惡的笑容。這樣的笑容,很容易讓年青無知的少女輕易被迷惑。

    不過我不必擔心,他是我的夫婿。

    我得意揚揚地想著,忽覺頸上一涼。我低頭去看,只見一把彎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持刀的人便是海如風。

    他冰冷地笑著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既然敢冒充飛雪,你就得死。」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笑容魅力全無,如同惡鬼一樣可怕。我一動不敢動,唯恐一張嘴,那把刀就把我的喉管割破。

    他卻不急著一刀殺了我,反而很邪惡地將刀向下滑去。刀鋒劃開我的衣襟,我的胸口便暴露在他的眼前。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胸前,臉色忽然大變。

    他一把抓起掛在我胸前的那個玉珮,「這個是從哪裡來的?」

    我歎了口氣,還好一直掛著那個玉珮。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擠出幾滴眼淚,「無論我走到哪裡,我都帶著這個玉珮,因為這是我與你之間唯一的聯繫。」

    他看看手裡的玉珮,再次抬頭看著我,「你真是飛雪嗎?」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色竟有些慌亂,似乎唯恐得到否定的答案。

    我用力點頭,「我是飛雪!我真是飛雪!」

    他默然,過了半晌終於輕輕點頭,「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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