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流華記 第38章 西域飛雪篇·瀚海平生 (1)
    忽聽帳外傳來察八兒的聲音,「旭日干,剛才跑了一個女孩子,她把巫師殺了。」

    他一邊說一邊掀開帳簾走了進來,一眼看見,大吃一驚,伸出手指著我,正想大叫。海如風飛奔過去,按住他的嘴,「不要叫,她是我妻子飛雪。」

    察八兒看看我,又看看海如風,滿臉不可思議,「旭日干,你想飛雪想瘋了嗎?她和飛雪明明是兩個人,你居然會相信她是飛雪。」

    海如風回頭看了我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喃喃低語,「也許我真是瘋了。」

    察八兒甩脫海如風,一把拉住我,「她把巫師殺了,所有的人都在搜查她,我要把她交給海都。」

    海如風立刻閃身擋在我們面前,「不行,既然我決定相信她是飛雪,我就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察八兒皺眉道:「旭日干,你睜大眼睛看看吧!飛雪已經死了,她已經死在地獄之火中。聽說那樣死的人連靈魂都會消散。你只是太思念她了,居然會相信這個女騙子的謊言。」

    海如風淒然一笑,「察八兒,如果你是我的安答就不要再勸說我。也許她是個騙子,可是就算她是騙我的,我也寧願相信是上天派她來的。飛雪死的那一瞬間,我的生命也隨著她而去。現在雖然我還活著,卻如同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我吃驚地看著海如風,這些話真是由他嘴裡說出來的嗎?說得我全身汗毛都立正向他行禮,真想不到他居然可以這樣把肉麻當有趣。

    察八兒的想法大概和我一樣,他也同樣瞪大了眼睛,驚奇地看著海如風,過了半晌,他才道:「你真的被那個女人迷得連魂魄都沒了,早知如此,當時就不阻攔你殺她了。」

    海如風苦笑道,「就算你不阻攔,只怕我自己也下不了手。」

    察八兒看看我又看看海如風,終於鬆開了抓著我的手,「可是你打算把這個女人如何處置?巴圖一心想要殺死她為巫師報仇。」

    海如風眼中閃過一抹凶戾的光芒,「誰若想殺飛雪,我就殺了誰。」

    照道理說,他如此對我,我應該感動到痛哭流涕,可是一看見他眼中那抹可怕的凶光,我就忍不住打個了冷戰。這人如此可怕,我還要跟他過一輩子?他現在可以為了我殺別人,萬一將來他喜歡上別的女人,說不定可以為了那個女人殺我。

    如此一想,我再次後悔我輕率地做出回到過去的決定。這個年代,雖然也有法律,人們更願意屈從於權勢和力量,海如風既是王爺又武功高強,若是他真殺了我,也一定無人追究。

    這樣一想,我真恨不能馬上回到民國去。

    察八兒歎了口氣,「若你想把她留在這裡,巴圖一定能找到殺她的機會。而且你不怕海都嗎?」

    海如風咬了咬牙,「我帶她走!」

    察八兒一愕,「你帶她到哪裡去?」

    「離開這裡,離開蒙古,到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我張大了嘴,察八兒也張大了嘴。不等察八兒開口,我先問他,「你捨得你的王爺之位?」

    海如風冷笑道:「有什麼捨不得的?海都從來不曾把我當成兒子。」

    察八兒又歎了口氣,「你真的為了這個女人什麼都不要了?」

    海如風皺眉,「不要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叫她,她是我的妻子。」

    他看了我一眼,「難道你不想跟我走嗎?」

    我連忙點頭,「當然好!」只要離開了這個該死的沙漠,我就可以想辦法從他身邊逃開了。

    他握緊我的手,誠懇地看著察八兒,「若你還把我當成生死好友,這一次一定要幫我。」

    察八兒歎了口氣說:「若是你們走了,我這一生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海如風點了點頭,沉聲道:「我知道,可是無論我們是否還能再見,你都是我的好安答。」

    察八兒黯然不語,過了半晌才轉身道:「好!你們等著我。」

    我看著他走出帳篷,「他真能相信嗎?也許他是去報信了。」

    海如風若有所思地說:「他不會出賣我,我瞭解他。他雖然好色又魯莽,平生最重的就是兄弟情義。他若說會幫我,就一定會幫我。」

    我默然,越與他接觸,我便越瞭解他。其實他是很自私的人,剛才看他與察八兒說話的口氣,分明就是把察八兒當成生死相托的兄弟。但此時,他又能如此冷靜地分析,我絕對相信,他是在利用察八兒。

    如此一想,我更加為自己的安全擔憂。與這樣的男子過一輩子,如同高空走索,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萬丈的深淵之中。

    帳外的人聲漸漸遠去,不知察八兒怎樣把他們都調開了。過不到片刻,他又回到帳內,手中提著個小小的包袱,「我已經給你們準備了兩匹馬,快走吧!殺巫師是重罪,如果讓海都找到她,她就走不成了。」

    走出帳外,果然有兩匹駿馬,我們上了馬,海如風接過那個包袱,兩個男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馬下,對視良久。我以為他們要說些什麼,卻終於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來重重地握了一下。

    然後察八兒沉聲道:「保重。」

    海如風用力點了點頭道:「你也保重。」

    說完這句話,海如風在我的馬屁股上一拍,馬兒長嘶了一聲,向前奔去。他與我並轡而行,很快離開了蒙古營帳的範圍。

    我問他:「我們去哪裡?」

    他伸手指著東方,「去那邊。」

    那是漢人的地方,他帶我去那裡,是因為他也有漢人的血統嗎?

    這樣也好,若是他要帶我西行,路更難走,而且在民國的時候,那就是外國了。漢人的地方,我更加熟悉,想要逃走,也比較容易找到生路。

    但我很快就發現,就算我們想要西行也不可能,西邊橫亙著燃燒的大山,火焰的範圍似乎比我剛見到之時又擴展了。若是無人關閉火魔之門,繼續這樣燃燒下去,是否整個世界都會變成灰燼?

    我忽然有些不安,翼不飛並不曾說起那個關閉火魔之門的人是誰。他為何執意將我送回古代,難道只是為了讓我與海如風團聚嗎?他為何那麼好心?而且如果他真的好心的話,應該會明白,我在民國會比古代過得更好。

    我怔怔地想,心裡慢慢湧起不安的預感。

    忽聽馬蹄聲急驟傳來,身後煙塵飛揚,一隊人馬緊追了過來。

    「是巴圖!」

    我們兩人用力打馬,只是我不得不承認,我的騎術太差,無論我怎麼打馬,都不能使馬跑得更快。海如風不時勒住胯下的馬減慢速度,以免和我拉開距離。但後面的人卻越來越近,很快便有幾騎超過了我們。

    海如風歎了口氣,勒住馬,我也只得停了下來。

    巴圖冷冰冰地盯著我和海如風,「旭日干,你這是幹什麼?難道你想叛逃?」

    海如風淡然一笑,「我只是想帶走我的女人。」

    「她是殺死巫師的兇手,誰都不能帶她走。」

    海如風雙眉微揚,「巴圖,你仗著海都喜歡你,橫行無忌。不要以為我真的怕你,我一直忍讓你,可不是敬佩你的武功和謀略。」

    巴圖仰天大笑,「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我。好,今天我就按照蒙古人的規矩與你決鬥,看一看誰才是真正的勇士。」

    海如風的目光自那些蒙古人的面上掃過,「你們都聽到了,巴圖要與我單打獨鬥,按照我族的規矩,勇士之間的決鬥誰都不可以插手。我們無論誰死了,那只能怪自己沒本事,怨不得別人。」

    一群蒙古人一起高聲答應,我知道海如風自知對方人太多,所以才用話套住巴圖,逼他與自己決鬥。我心裡不由擔心,那個巴圖力大無窮,海如風真能打敗他嗎?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沉聲道:「若是我敗了,你立刻自殺,不要讓他們抓住你。」

    我呆了呆,這算是什麼安排?為什麼不叫我立刻逃走,卻叫我立刻自殺?

    我翻了翻白眼,「你會敗嗎?」

    他露出一抹鎮定的笑容,「大概不會!」

    這一抹笑容又讓我心馳神往,說起來他還真不是一般的英俊,如果他不是那麼凶戾的話,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完美的男人。

    我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點了點頭,深情款款地注視著他自馬上一躍而下,站在巴圖的馬前。他雖然生的清秀,這樣一站還頗有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巴圖亦從馬上一躍而下,蒙古人將他們兩人圍在中間,一齊大聲吆喝著。要說這些少數民族的習氣,可真是不能助長,一聽說有人打架,立刻變得如此興奮,連正經事都忘記了。

    兩人很有禮貌地先施了一禮,然後巴圖大喝一聲,撲上去一把抱住海如風的腰。他果然力大無窮,輕輕鬆鬆就將海如風舉了起來,用力向地上便摔。這是最典型的蒙古摔跤術,據說到了民國的時候,蒙古人還是這樣摔跤的。

    他這樣一摔,大概大多數的人已經被他摔倒了,但海如風的動作卻很輕靈,他人在空中,身子輕輕一弓,便站了起來。反手抓住巴圖的腰帶輕輕一拉,雖說這一拉看起來輕描淡寫,沒用什麼力氣,巴圖卻仍然被他拉得踉踉蹌蹌地幾乎跌倒。

    巴圖皺起眉頭,怒道:「你這是什麼摔跤?」

    海如風微微一笑,「這不是摔跤,這是蒙古人最看不起的漢人所創的武術。」

    巴圖更怒,「你這樣算是勇士的決鬥嗎?」

    海如風笑道:「我只說與你單打獨鬥,幾時說過一定要用摔跤術來與你決鬥?」

    巴圖一愕,剛才確實不曾規定過要嚴格地使用摔跤術來比試。

    他十分好勝,到了此時雖覺得自己吃了暗虧,卻也不願示弱。他猱身再上,抓向海如風的右臂,海如風任由他抓住。他旋過身子,背對著海如風,似想將海如風從身後摔過來。海如風卻身形微矬,手腕一翻便自巴圖的掌握中將手臂解脫出來,然後一掌擊在巴圖的後背上。

    巴圖此時半伏著身子,重心不穩,被他一擊立刻摔倒在地。

    他雖然力大無窮,但在面對海如風之時,卻是處處受制,完全無法施展。

    他心中大怒,平日他與別人摔跤的時候還從未失敗過,幾時被人摔得個狗啃屎,如此狼狽?他反身躍起,也顧不得摔跤的規矩,抽出腰刀,向著海如風便砍。

    海如風冷笑道:「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他動作快疾如風,一把抓住巴圖的手腕輕輕一抖,巴圖手中的刀便失手落了下來。然後他反手一帶,巴圖再次摔倒在地,但他卻不再給巴圖起身的機會,雙腿分開,如同騎馬一樣的坐在巴圖身上。

    巴圖怒道:「快放開我,你這個小雜種。」

    海如風眼中掠過一抹陰鷙之色,他最恨的就是別人罵他小雜種。腦海之中浮現出小時候被人當成奴隸之子,飽受欺凌的情形。他臉上現出一抹冰冷的笑容,「我是小雜種又怎麼樣?你血統高貴,今天還是一樣要死在我的手中。」

    他一句話說完,抓起地上的彎刀,高高舉起。

    四周的蒙古人一時鴉雀無聲,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手中的刀。

    他提著刀,看著巴圖,見巴圖眼中掠過一抹驚慌的神色,他心便有些軟了,到底是他的兄長。他便有些遲疑起來,真這樣殺了他嗎?

    便在此時,又是一隊馬隊狂奔而至,為首的一人正是海都。海都遠遠見海如風騎在巴圖身上,手提彎刀,大吃一驚,高呼道:「旭日干,你還不放手?」

    海如風不由抬頭望向海都,只見海都滿面怒火,喝罵道:「你這個小雜種,我真後悔沒有殺死你。」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這句話一說出口,海如風仰天長笑,「好,我就讓你看看我這個小雜種是怎麼殺了你心愛的兒子的。」

    他一語方畢,一刀便落了下來,正正刺入巴圖的心口,巴圖慘叫了一聲,立刻斃命。

    海都大怒,高喝一聲,「弓箭手,射死這個逆子。」

    這句話一喝完,圍在我們身邊的蒙古人和馬上的蒙古人都紛紛舉起了弓箭。看來這些蒙古人都是受海都控制,十分聽他的命令。

    海如風飛奔到我的身邊,跳上馬坐在我身後,就是這片刻的工夫,箭雨已經如蝗而至。他揮動手中的彎刀,擊落射過來的箭。但那箭又密又多,他雖然武功高強,終究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罷了。

    忽聽馬兒一聲哀嘶,似是被箭射中,馬腿一軟,將我們兩人摔了下來。

    他抱著我在地上翻滾,嘴唇貼在我的耳邊,低聲道:「飛雪,你就要和我死在一起了。」

    我錯愕,略轉了轉頭,對上他漆黑的雙眸,在他的眸裡,我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影子。他說:「飛雪,你在我的眼中看見了什麼?」

    我咬了咬唇,他是沒睡好嗎?「血絲。」我回答。

    他皺起眉頭,有些賭氣地道:「你真是飛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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