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宋元時期的霸權博弈 第40章 戰勝人性的弱點·誠諫
    【引言】

    在唐朝,李泌是一位奇人,他既當過隱士,又當過宰相,在風雲激盪的唐朝中葉,能夠立於不敗之地,實屬難能可貴。

    據史書記載,李泌在唐朝,前後侍奉過三個君主,多次在父子骨肉之間巧妙周旋,彌缺補漏,救危扶難。世上很多人把他比做漢代的張良,其實李泌所處的境況張良相比更為複雜和棘手。因為張良遇到的是豁達大度的賢君,而李泌所遇到的都是性情多疑的君主,而且這些君主都是些萎靡不振的中才之主,要想在這些君主中取得平衡,沒有超人的才能是無法做到的。

    【事典】

    唐德宗時,有人密告大長公主淫亂,並且以巫術咒人。唐德宗聽後大怒,將大長公主幽禁在宮中,並嚴厲責備太子。太子因此請求與蕭妃離婚。唐德宗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召見了丞相李泌,把這件事對他講了,想聽聽他的意見,就對李泌說:「舒王近來已有很大長進,孝敬、友愛、溫良、仁義,是不是可堪造就呢?」

    李泌說:「陛下只有一個兒子,為什麼要將他廢掉而另立他人呢?您想一想,陛下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尚且懷疑,又怎麼能相信別人的兒子呢?舒王雖然孝敬,但是,從今以後,您可要心中有數,不要指望他對您孝敬了。」德宗說:「你違背了我的意思,難道你不愛惜你的家族嗎?」李泌說:「我正是因為愛惜我的家族,所以才不敢不把話說完。如果我貪圖一時的恩寵,對您委曲求全,您將來必定反悔,必定埋怨我說:『我任用你為宰相,當時竟不力諫,才把事情弄成這個樣子』,因此,您將來一定要殺我。我老了,殘年不足惜,但如果殺了我的兒子,立我的侄子為繼承人,我未必能享受到今天的祭祀了。」於是痛哭流涕。

    德宗也流淚說:「事情已經這樣了,您說該怎麼辦呢?」

    李泌回答說:「這是一件大事,希望陛下慎重行事。自古以來,父子相疑,沒有不亡國滅家的。難道陛下不記得建寧王是怎麼被殺的嗎?」德宗說:「建寧王叔確實是冤枉的,只是肅宗太性急了。」李泌說:「我過去因建寧王被殺而辭去了朝廷的官職,發誓不再到天子身邊做官,如今又當上了陛下的宰相,又要親眼看到了類似的事情發生了。當時,先帝(指代宗)自從建寧王被殺以後,常懷危懼之心。在我臨別那天,我為先帝朗誦了《黃瓜台辭》,肅宗感到後悔,流了淚。」

    德宗聽了李泌的這番話,心緒稍稍平緩了一些,問道:「大唐貞觀、開元年間,全換了太子,為什麼沒有滅亡呢?」李泌回答:「從前,承乾(太宗所立的太子)想謀反,事情被發覺了,太宗派他的舅舅長孫無忌與朝廷中的幾十個大臣審問他。真相大白後,當時還有人求情說:『希望陛下不失慈父之愛,讓太子留下一條性命。』太宗同意了,並廢黜了魏王泰。現在,陛下既然已經知道肅宗性急,也認為建寧王的死是冤枉的,臣感到很慶幸,因為陛下能夠明察秋毫,希望陛下能夠以此作為前車之鑒,審慎再三,悉心考察,一定會看到太子沒有什麼陰謀不軌的行為。

    他如果真的有不法行為,願陛下按照貞觀年間的方法來處置他,廢黜舒王,立皇孫。那麼百代之後,執掌天下的人還是陛下的子孫。至於開元時,武惠妃詆毀太子李瑛,後來李瑛兄弟被殺,國人都感到怨憤。這是今後的帝王應該引以為戒的,為什麼還要傚法呢?況且,太子住在宮中,並未接觸過外面的人,也沒有干預過外面的事,怎麼會有異心呢?那些向您進讒言的人,極為狡詐,即使有像晉愍懷那樣的親筆信,有太子瑛穿的兵甲那樣的證據,也是不足信的,又怎麼能因為妻子的母親有罪就受連累呢?幸虧陛下把此事告訴了我,我敢用我的整個家族來為太子擔保,太子不會有謀反之心。假使讓從前的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之流來聽從您的旨意的話,那他們就會成為舒王得到天下而定策的人了。」

    德宗說:「聽了您的話,我想把這事緩一緩,等到明天再考慮吧。」李泌抽回自己的笏板向德宗叩拜,哭著說:「這樣的話,我知道陛下的父子將慈孝如初。可是陛下回到後宮以後,一定要自己一個人審思,不要把這些意思透露給身邊的侍臣。如果洩漏出去,他們就會就告訴舒王,那麼太子就很危險了。」德宗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又過了一天,德宗來到了延英殿,單獨召見了李泌,哭著對李泌說:「如果沒有你一番真誠的勸說,我今天後悔也來不及了。太子敦厚仁義,確實沒有別的企圖。」李泌叩頭向皇上慶賀,並借此機會請求皇上讓他告老還鄉。

    【評議】

    太子的廢立,外人是很難發表意見的。如果爭辯得不力,無法使皇上回心轉意;如果爭辯得太過,則可能激起皇上的怨憤。歷來當皇室親族內部、骨肉之間發生矛盾、彼此猜疑的時候,大臣們大多以沉默來保住自己的官位,使自己不至於因為選擇失誤而丟掉了官職乃至腦袋,這樣的人固然是不值一提的;即使有一兩個敢於說話的大臣,也可能因為觸犯了皇帝的痛處而招來禍患,最終對於保護皇儲的地位也起不了什麼好的作用,哪裡比得上緘口不語更好呢?李泌在德宗盛怒之下,懇切委婉,言無不盡,始終以誠心來感動他,尤其是引用了不久以前建寧王被冤殺的例子,作為前車之鑒,做得更是巧妙極了。用皇上所能夠明白的道理,反覆勸諫開導,終於使德宗回心轉意了。

    也許,只有李泌的身份、資格和經歷才能使皇帝聽從他的意見,換了別人,恐怕就不一定是這個結果了。誠諫,是要有一定的條件的,否則,誠諫便成了賣直取忠,便是陷君主於不義,便是殺頭滅族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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