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和愛 第三章每個父母的必修課:父親的規矩之一
    由於父親成長於這樣傳統的教師世家,對孩子在生活和學習上自然就有很多的規矩。我出生在「文化大革命」開始前一年,由於時代的影響,據父親說,他對我們的規矩已經不能和他小時候所受的規矩相提並論了。即便如此,我和姐姐受到的規矩仍然比許多同齡人嚴格很多。先說說我父親的規矩。

    艱苦樸素:由於父親年輕時曾經在東北擔任過一個大的工業項目的技術翻譯,所以收入比較高,回到家鄉當老師時,工資還是按原先的級別。在六七十年代每個月的工資是九十七元,再加上母親的收入,我們家的經濟條件在我們的小縣城裡不能算首富,也是前幾名的了。但是父親對我和姐姐的要求很高,我們的衣服不僅沒有什麼特殊,甚至比一般的小朋友還要差一點。每次要添一件新衣服,母親總要徵得父親的同意。即使是過年,一套新衣服有時候要穿兩年。第一年這套肥大不堪的新衣服只穿一個星期就被洗乾淨壓在箱子底下了,到第二年春節才拿出來穿。因為很調皮,我的衣服很容易搞出洞洞來,特別是屁股和膝蓋的部位,母親總是一面補衣服一面罵我:「上課一定沒有好好聽,在磨屁股。」一切都是自己惹得,所以穿補丁衣服我沒有任何意見。但是我小時候對穿衣服也曾有過很大的不滿和煩惱。

    在穿衣服上最讓我煩惱是要穿姐姐穿剩下的帶花的衣服。在當時,穿得差一點沒有關係,但是穿女孩子的衣服那可是萬萬不可的。因為我常被同學取笑,我也據理力爭。最後父母也做了妥協,讓我的老外婆幫著把衣服染成黑色。我還記得老外婆用我們家最大的鍋煮開了水,然後放入染粉,最後把那件花衣服放了進去。老外婆的染衣水平真不錯,染完後衣服成了黑黑的一片,原來的花真的不見了。不料,第二天當我穿著染過的衣服進了教室,同學還是起哄了:「王濤又穿女人衣服了。」我還一臉迷惑時,一個男同學指著他自己的衣服說:「你看,我們男的衣服是從這邊扣到那邊的,你的呢?哈哈。」我低頭一看,真是這樣,原來男式和女式的衣服扣扣子的方向正好相反,因為忽略了這個細節,我在穿衣服上又遭受一次羞辱。謝謝我那慈祥的老外婆,當天晚上,又戴起老花鏡硬是把扣子和扣眼整到了「正確」的位置。

    按照我們家的經濟條件,用現在的話說,我和姐姐當時可以算作富二代了。但在衣著和學習用品上,父親從不許我和姐姐有任何的特殊。記得有一次四叔從上海過來,送給我和姐姐一人一個當時我們很少見的塑料鉛筆盒。不料父親一看見這兩個漂亮的鉛筆盒,就嚴肅地對四叔說:「你不應該買這麼好的東西給孩子。」叔叔說:「難得見一次,還是要給孩子買點好的東西。再說,這是學習用品。」父親也沒有多說什麼。當四叔一走,父親就命令我和姐姐把這兩個鉛筆盒放進抽屜,不許帶出這個家,更不許帶到學校去。最後當我和姐姐去讀大學了,那兩個鉛筆盒還躺在抽屜裡。其實當時自己也很有虛榮心,很想把鉛筆盒帶到學校去炫耀一番。但是因為父親的規矩,使我沒有機會來滿足這樣的虛榮心。當我長大對自己的虛榮心有了比較客觀的認識後,心裡非常感激父親當時的規矩。

    為了讓我和姐姐對生活有感恩的心態,父親經常把我們送到農村的親戚家裡去住上一段時間,感受農村孩子艱苦的生活條件。父親特別欣賞班上成績好的農村孩子,常常在我們面前對他們讚不絕口。後來我才知道,父親還贊助過好幾位這樣的學生完成他們的學業。其中有一位現在已經六十多歲了,自己也做了爺爺,但幾十年如一日,把他的老師我的父親當著自己的父親孝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

    吃飯的規矩:吃飯的姿勢就不消多說了。從記事開始,我和姐姐吃飯是不許講話的,而且要一口飯一口菜。我小時候嘴饞也會多吃幾口菜。這時,父親一不打我,二不罵我,甚至不用轉過頭來看我,只稍用餘光一掃,我便一低頭猛吃飯不吃菜了。或許是這樣的早期經驗,直到現在,我仍不習慣只吃菜不吃飯的宴席。小時候,吃飯的另一個規矩是要常常看著長輩的飯碗,他們的飯碗一空,我和姐姐馬上就要站起來添飯。這樣的規矩至少在我們讀小學的時候已經開始。即使過了四十年,現在我和姐姐回到父母家裡吃飯,看到父母的飯碗空了,還會不自覺地兩個人同時站起來。

    即使我後來也受到了西方教育思想的影響,但是至今我認為這樣類似吃飯禮節的傳統教育還是非常有必要的。例如,一口飯一口菜的規矩可以讓孩子從小就懂得吃東西不能隨心所欲,需要有節制。反觀現在的孩子,吃飯問題之多之奇特讓人費解。很多問題的原因是一開始沒有對孩子吃飯有這樣嚴格的規矩。為父母和長輩添飯的規矩也可以幫助孩子學習對長輩的尊重。同時也訓練孩子走出自我中心,從小學習注意別人的需要。這樣的要求對現在的家長來說幾乎不可思議,但是在幾十年前卻是很正常的現象。社會變化之大常令人感歎。雖然我們說規矩和愛都要與時俱進,但現實中不是所有的變化都是進步。像這樣基本規矩的喪失是教育的倒退而不是進步。

    懲罰:除了吃飯,父親對我和姐姐其他行為方面的規矩也非常嚴厲。姐姐比較聽話,而我從小就特別調皮,自然受規矩的懲罰也更多一點。從我懂事開始,父親重打我的次數並不多。但由於父親舉止莊重,不拘言笑,神態平時就非常威嚴。如果再動用家法,更是讓人畏懼。

    雖然櫃子上有一把尺子專門是用來做規矩的,但是父親還是直接用手打多一些。每次父親回來,看到我不在家裡,就會大叫一聲:「阿濤。」此時,無論我在何處幹什麼事情,我立馬放下所有的東西一面答應「哎」,一面飛速地竄到他面前。如果我在外面做了什麼調皮的事情,或是別人在父親面前告了狀,我從父親叫我的聲音中就能感覺出來。看到了父親的臉色那就更加確定今天的規矩是躲不掉了。有時我也會故意不走到父親的面前,至少和父親保持一個手臂的距離,但是父親從不這樣就急著開始做規矩,他總是坐在那把竹椅子上,讓我走近他,和我的眼睛在一個高度,才開始正式的教育過程。父親總是直奔主題問我為什麼做那些事情,我大部分時間只能保持沉默,偶爾會找理由辯解。有時候雖然不敢辯解卻稍微歪著頭表示不服氣。每到這時,父親的手就衝著我的後腦勺打過來,那個速度之快,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記得在小學時,有一次語文老師教我們一個新詞語: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我立馬聯想到了父親打我時的情景,估計那節課中,我是全班第一個理解這個詞語的學生。

    父親的手之所以那麼迅猛,除了當時的情緒,還與他年輕時是個優秀的乒乓球運動員有關。受父親的影響,後來我也喜歡打乒乓球。有一天參觀少體校看到教練在訓練一群小孩子練習正手擊球這個動作,我突然覺得似曾相識。然後就想到了小時候父親打我的情形。教練所要求的小運動員的三個要領每個都體現在父親打我的動作上。第一個要領是準確性。當小小銀球飛速過來時,需要準確擊打在拍子的中部偏前位置。父親不僅從不失手而且幾乎都打在我同一部位,即使我有一個快速縮頭的動作也不例外。第二個要領是發力:以腰帶臂,以臂帶手。這樣不僅力量大,速度快,而且動作穩定性高。所以才會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效果。如果僅僅是這兩點,應該還是比較容易承受的。最要命的是第三個要點。那就是擊球需要有連續性。在我的記憶中,只要父親一出手就是幾下。那天在體育館的訓練現場,我豁然開朗了:原來這是父親早期打乒乓球留下的基本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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