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倉央嘉措遇見納蘭容若 第五章 癡念情郎思欲絕
    【詩寄佳期如夢】

    雖然肌膚相親,

    情人的真心卻不知道。

    不如信手在地上畫畫,

    能算出天上星星多少。

    幾天後,倉央嘉措終於又見到了他的達娃卓瑪,在八廓街,在他們共同的小屋,在星光燦爛的晚上。

    雖然只隔了幾天,卻好似隔了幾個世紀、幾個輪迴。眼前的達娃卓瑪,竟然憔悴了許多。思念,是一種毒藥,越是深情的人,毒性越強烈。其實倉央嘉措何嘗不是因思念著心愛的人,消瘦了許多呢。不然,達娃卓瑪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怎麼會一邊摸著他的臉,一邊掉眼淚呢!

    他們緊緊地靠在一起,訴說那幾天的思念之情。其實不用訴說,只要靠在一起,只要貼近彼此,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和她,前生已經訴說過千萬次,今生相見於塵世,縱使只能相守幾個夜晚,那歡愉也足以感天動地了。

    這是一間燈光昏暗的小屋,陳設極其簡單,但是有了他們,有了他們的相依相偎,當然,還有了屋外滿天的星光,以及窗口偶爾探進來衝他們嬉笑的風,這個小屋就是一片自在的天地,人間天上的一切,彷彿都在這裡了。

    倉央嘉措心知他們的相會必須很隱秘才行,才能有希望延續下去,所以他在八廓街的一個偏僻地方租了這間小屋。

    對於他們來說,有對方的地方,就是家,就是天堂。

    他們就在這樣溫馨的小屋裡,從黃昏到黎明,把每一分每一秒誠摯地鑲嵌在愛的神聖裡。

    面對大德喇嘛,

    懇求指點明路。

    可心兒不由自主,

    又跑到情人去處。

    默想的喇嘛面孔,

    很難來到心上。

    不想的情人容顏,

    心中卻明明亮亮。

    想她想得放不下,

    如果這樣去修法。

    在今生此世,

    就會成個佛啦。

    無疑,倉央嘉措是佛性與詩性俱佳的。他可以一面在詩歌的雲靄裡穿行,一面在佛的懷抱裡沉思。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做到「不負如來不負卿」。沒有人能做到,或者,沒有人相信他能做到。世俗的眼光是一把鋒利的刀,不允許一個心中有佛的人同時還癡迷地留戀人間的情愛。

    所以,倉央嘉措的內心是不平靜的。若像想著心上人一樣想著佛,他就會成佛,可是為何佛需要他關愛蒼生,卻不容許他愛上一個女子?

    【直面宿命繁蕪】

    第巴桑傑嘉措又一次聽到關於倉央嘉措的傳聞,說他夜晚出布達拉宮與女子幽會。那時候,當他知道倉央嘉措邀集拉薩青年男女歡宴時,已經很不痛快了,但也只是命人緊緊看著倉央嘉措。他萬萬沒想到,他手中這顆重要的棋子,竟然會這樣桀驁不馴。

    如果倉央嘉措不是六世達賴喇嘛,不是活佛,他或許可以有選擇明妃的機會。但是,格魯派絕對不可以。這個教派從創立之初,就以戒規清嚴著稱,達賴喇嘛是他們的教主,當然更不能有男女情愛之染。如果想和愛人在一起,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脫下僧衣,還俗。但是,他能擅自脫下這僧衣嗎?絕對不能!他不能辜負整個雪域信眾的托付。一個活佛的還俗,會造成一個地區的信仰的缺失,更何況,他是這雪域最大的王。

    倉央嘉措心裡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繫著多少人的信仰,多少人的福祉。試想,倘若他脫下僧袍一走了之,那麼,三百多年後,我們可能會為他拍案叫好,但是那樣的話,他就不是一個完滿的倉央嘉措。他是需要純粹得不顧一切的愛,但那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片段,他的來處太不尋常,去處亦然,他需要守著一顆心,向著佛光,從無數的生命之痛中走出來,走向深,走向遠,走向靜,走向廣。

    有人曾經說過,宗教總是在最富裕或者最貧窮的地方發展得最為昌盛。直到今天,藏地對於佛教的忠誠與執著依然讓世界驚歎。

    在那片土地,不管是國王,還是百姓,他們頑強地相信佛教中的每一個理論,並願意為了佛教付出自己的生命。

    在佛經《勇士解脫之心寶》裡,有這樣一個真實的記載。公元11世紀,西藏經歷了一場朗達瑪滅佛的黑暗時期。在那段時期,一個叫郎達瑪的國王瘋狂打壓佛法,迫使所有寺院都改信苯教,堅持不改的僧人全部被殺害。一時間,西藏的佛法進入極其衰微的時刻。後來,一名僧人冒死刺殺了朗達瑪。從那之後,佛教才一點點地復甦。然而,此時西藏的佛教發展已經相當緩慢,且各種教派都各持己見,關於佛教理論的分歧非常大,沒有一個可以正信的理論。那時候,在西藏阿里地區的一個王叫智慧光,出於對佛法的虔誠以及對當時佛法衰微的憂慮,他就想到印度去請一位大德回來講法。為了籌集給這些大德的供養,智慧光到處去尋找黃金,結果,不幸被一個異教徒的國王抓到。那國王要求,要用同智慧光身量相等的金子來交換。

    為了贖回叔叔,他的侄兒菩提光費盡千辛萬苦,籌到了許多黃金。於是,侄兒去看智慧光,叫他不要著急,金子的數量馬上就夠了。

    沒想到,智慧光說:「我以為你只是個孩子,沒想到真厲害,這麼快就籌到了這麼多金子。不過,這些金子不要來贖我,一兩也不要給那個國王。你拿著這些金子,去印度,我聽說阿底峽尊長十分博學,我相信,他一定會給我們帶來正信。你要告訴他,智慧光為了迎請他,捨棄了法身,只求他能夠來西藏講法。」

    菩提光流著眼淚回到了阿里,到處尋找使者去印度請那位大德。

    當時,從阿里到印度的路途十分遙遠且凶險,沒有人敢接下這個差事,還是一位僧人慨然答應了這個艱苦的任務,歷盡艱難,八年之後才終於見到了阿底峽尊長。

    當尊長聽到這個曲折的故事,不禁也向著西藏方向合掌慨歎:菩薩啊,這是一位大菩薩。

    據說,阿底峽尊長也向自己的本尊護法綠度母祈問去西藏的凶吉。綠度母回答,很好,就是會折你的壽命。

    然而,尊長很快回答:「如果能夠廣傳佛法,利益眾生,壽命又算什麼呢?」從那之後,阿底峽尊長來到西藏,傳法十幾年,最後在西藏聶唐圓寂。

    這只不過是藏人在求法歷史中很小的一個故事。為了學佛,為了求法,這些成就者真的可以拋棄一切。

    在藏地,佛教不僅是民眾的信仰,更是植根於他們生命中永不消失的靈魂。在這份信仰中,有一個最重要的信仰點,就是他們的上師。這樣一個人,哦,不能說是人,應該是,這樣一位佛,他能夠還俗嗎?即使連剛咿呀學語的孩子,也會對他搖頭。他若是還俗了,就毀掉了整個地區民眾的信仰。

    這個道理,對於學經多年的倉央嘉措來說,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在任何一部經論裡,也找不到自己的去處,他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

    對於我們來說,我們也只能在三百多年後的時空裡,默默為他祈禱。

    而我們知道,當時的桑傑嘉措很憤怒,也很苦惱。但是一方面,倉央嘉措畢竟是六世達賴,桑傑嘉措也不能公然牴牾他;另一方面,桑傑嘉措是一個很有頭腦的政治家,他不會因一時的憤怒失去理智。所以,他選擇了忍耐。他還得充分利用倉央嘉措這顆棋子,對付拉藏汗以及其他對手。

    可他也不能任倉央嘉措這樣放縱下去,於是他來找倉央嘉措交談,希望後者放下凡俗世界裡的無謂念想,一心向佛。

    桑傑嘉措以為,一向平和的倉央嘉措會接受他的勸告,不再留戀繁華世界裡的事情。

    但是這一次,他錯了。倉央嘉措態度很強硬,像是突然間成了掌控一切的活佛,又像是突然間放下了活佛的累贅,成了自己的主人。總之,他給了桑傑嘉措一個尷尬的答覆。

    長期以來的壓抑、空寂的布達拉宮、不得自由的生活,以及明明背負著重要的責任卻無法施展一分的苦悶,早已讓倉央嘉措的內心飽受夠了煎熬。

    他是一根彈力強大的彈簧,被壓到極點的時候,一定會反彈起來。從偷偷溜出布達拉宮,遊走在拉薩的街頭,到夜間幽會情人,這已經證明,倉央嘉措早已鬱結在心,只有走出那間牢籠,才能獲得些許釋放。而桑傑嘉措並不明白,這個名義上的活佛,實際上的傀儡,到底有著怎樣的情懷。他永遠也不知道。

    倉央嘉措想盡可能地獲得自由,桑傑嘉措卻想盡可能地把他掌控在手中,不斷地給他灌輸他早已聽膩了的思想。他們在各自心的旅程裡,早已形同陌路。

    桑傑嘉措致信給倉央嘉措的恩師五世班禪額爾德尼,希望他能勸阻倉央嘉措,但是很枉然,這次,倉央嘉措打定了主意,他要跟著自己的心走。

    無奈,桑傑嘉措只好暗中告訴五世班禪,讓他迅速為倉央嘉措授比丘戒。所謂比丘戒,又稱近圓戒、近具戒、大戒,略稱具戒。因與沙彌、沙彌尼所受十戒相比,戒品具足,故稱具足戒。受過比丘戒的僧人要遵從的戒律更加嚴格完備。以戒法規定,受持具足戒即正式取得比丘、比丘尼之資格。一般來說,僧人受比丘戒的年紀在滿十二歲後。

    公元1702年,康熙四十一年,五世班禪額爾德尼洛桑益西致信倉央嘉措,邀請他去日喀則,說要親自在札什倫布寺為倉央嘉措主持受比丘戒的儀式。倉央嘉措應了要求,第巴桑傑嘉措、蒙古的拉藏汗、三大寺的堪布,一起隨同倉央嘉措前往日喀則。

    倉央嘉措甚至沒來得及與達娃卓瑪道別,就上了路。他的心無比沉重。

    這年六月,倉央嘉措一行人抵達了札什倫布寺。受戒當日,倉央嘉措一直沉默著,他的內心深處在醞釀一個驚人的決定。當五世班禪在儀式剛剛開始建議倉央嘉措在大經堂為眾僧講經時,令所有人吃驚的是,倉央嘉措拒絕了,很果斷。

    他已經壓抑得太久,在那個逼仄的布達拉宮,在那個高貴卻死寂無味的位子上,他早已覺得委屈。這一刻,他的聲音如洪鐘一樣,狠狠地敲擊在那裡每一個人的心頭。

    還沒有結束。當五世班禪準備為他受戒的時候,他再一次斷然拒絕了。他甚至要求五世班禪收回曾經的沙彌戒。

    怎樣曲折坎坷的內心爭鬥,才讓他做出這樣的抉擇呢?

    眾僧看著這個不可思議的活佛,一再求情,卻終究改變不了他的決定。他就在那裡靜坐著,閉著眼睛,默默念珠。他的世界剛才還是翻江倒海,而此刻,已經泛不起一絲漣漪。長時間積壓的鬱結,終於在那一刻爆發出來,他備感輕鬆。整個人,整個靈魂,都沐浴在札什倫布寺的陽光裡,彷彿世間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倉央嘉措,或許他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他不需要一個金子做的囹圄,把他的身心、性靈,都關閉起來,他真的不需要。

    柳樹愛上了小鳥,

    小鳥愛上了柳樹。

    只要兩兩用心,

    鷂鷹無隙可入。

    在倉央嘉措的心裡,愛情具有很強大的力量,似乎可以抵禦很多紛擾。但是他高估了愛情的力量,他所處的是一個無底深淵,不容許純粹的愛情開花,甚至,不允許他愛。他越是勇敢去愛,就越會觸碰到「鷂鷹」的羽翅,越會遭受沉重打擊。

    【只死別不生離】

    然而,倉央嘉措沒有想到,這次從日喀則回來以後,他愈加失去了自由。一直以來,第巴桑傑嘉措對於倉央嘉措的離經叛道,都盡量給予容忍,一來他是六世達賴,畢竟處在那個位置上,倘若對他太不敬,會被所有人非議;二來倉央嘉措這顆棋子對他很重要,如果沒有他,桑傑嘉措就很難進行政治上的爭鋒。可是這次,桑傑嘉措實在難以容忍,在倉央嘉措堅決地拒絕了他的勸告,並且堅決地拒絕受比丘戒以後,他對於倉央嘉措的忍耐,似乎到了極點。他不容許他再胡鬧,因為他知道,如此胡鬧下去,這個活佛的光環就會失去光彩,利用起來,就不會那樣理直氣壯。

    於是,倉央嘉措被桑傑嘉措軟禁了起來。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西藏最大的王,活佛,六世達賴,被禁錮在日光殿裡,能看到陽光,卻摸不到外面世界的華美,能感受到風,卻聽不到風中來自伊人的呼喚。

    聽不到,看不到,他只有憑思緒,一次次地回到瑪吉阿米酒館旁邊的小屋。

    心愛的姑娘啊,

    你若離開我修法去,

    少年我也一定,

    跟你去到山裡。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達娃卓瑪了。那個靜美如玉的女子,一直在小屋裡靜候著她的心上人,一直守著那裡所有的回憶,她的心在一天天地消瘦著。

    深情如她,靜美如她,卻也被等待中的時光消磨得憔悴不堪。

    只不過,她心裡無比堅定,對倉央嘉措,對他們之間這份難得的情。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倉央嘉措,她的心上人,總會披著月光走來,總會有那麼一天。

    她心裡很篤定,因為她明白,倉央嘉措是深情如海的人,對她的愛,沒有絲毫保留。只是,生活的羈絆,讓他不能永守在她的身旁。

    她就是這樣,用清澈的心解讀著同樣清澈的倉央嘉措。

    可是,他們清澈至純的愛情,卻在那樣的泥淖中,越來越黯淡,越來越無力。

    「我一定要出去!」其實,倉央嘉措已經在心底把這句話喊了好多遍。這天,他終於找到了機會,趁第巴桑傑嘉措的看守不備,從寢宮的側門溜出。

    守門的老黃狗,

    心比人還靈。

    別說我夜裡出去,

    清晨才回宮。

    毫無疑問,他是以飛一樣的速度來到那間小屋的。即使如此,他也已經抱愧許多了,讓美麗的心上人,一個人默默地等在孤寂裡,隻身守著兩人共同的月亮,這是何等殘忍的事情!

    幸好,他又來了,帶著一腔的衷情!

    倉央嘉措有一種衝動,他想立刻帶著達娃卓瑪遠走高飛,到遠方,到草原上,到海邊,到花鳥樹木自由呼吸的地方。可是他終究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了,他不是他自己的!他是活佛,身繫萬千人的信仰,倘若就此一走了之,那麼,他和達娃卓瑪或許會有一段愛情在某個偏僻的角落,生成一叢一叢的格桑花,可如果是這樣,倉央嘉措便也只是個敢於為了愛情放棄一切的情種而已。實際上,倉央嘉措是一個智者,一個集佛性和詩性、愛念和空念於一身的人。對於佛,他同樣有著無上的尊崇,就像他對於愛情一樣。

    「不負如來不負卿」,即使是活佛倉央嘉措,也難以做到。

    不管怎麼樣,此刻,倉央嘉措就在那個小屋裡,看著他的達娃卓瑪。她消瘦至極,眼眸卻仍舊是那樣深情地投在倉央嘉措俊朗的臉上,就像從未離開過他一樣。

    看著眼前這個被等待折磨得失去光華的女子,倉央嘉措的心在滴血。可是他能做什麼呢?他只有依偎著她,把她融進他疼痛難忍的心裡。而這,對於達娃卓瑪來說,已經足夠了。對於愛情,她其實沒有什麼奢求,儘管她曾經拒絕過很多傾慕她的男子,但是一旦認定倉央嘉措是她一直尋找的人,那只要她明白,他的心和她在一起,只要他能拾起一寸月光交付給她,讓她孤寂的夜晚有個念想,她就心滿意足了。

    愛,對於她來說,便是如此。

    問問傾心愛慕的人兒:

    願否做親密的伴侶?

    答道:除非死別,

    活著永不分離!

    印在紙上的圖章,

    不會傾訴衷腸。

    請把信義的印戳,

    打在各自的心房。

    那天的夜,靜謐、安詳。在彼此相對的溫潤眼神裡,把所有的離別之情,傾訴在燭光搖曳的柔媚裡。

    如果那一夜永遠沒有終點,如果他們的相依相偎能夠把整個夜晚拉長到不醒的夢裡,如果,陽光不照進他們把酒言歡的溫馨裡,該有多好!

    可是,白天還是降臨了!降臨在那個清晨,在他們的窗口。

    臨別,倉央嘉措輕吻了達娃卓瑪。第一次,他把所有的情衷和留戀,以最近的距離,直接送到心上人的心底。那樣短暫的溫柔,那閃電一樣的瞬間!他們之間的愛,一直在山川河流般的氣息中延展著,很寬闊很深遠,他們執拗地追求相守到老的愛,卻不曾把他們的愛情,演繹成流俗。所以,這一吻,雖然再自然不過,卻也帶著幾分驚天動地。

    達娃卓瑪淺淺地一笑,像靜美的薔薇,在微風的搖曳下眨了一下眼。

    開門的時候,他們才驀然發現,外面是一個白皚皚的世界,竟然下了一夜的雪!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世界都顯得分外輝煌。

    無論這場雪帶著什麼信號,他們還是相視一笑。雪的靜美,和他們的愛情,何其相似!

    倉央嘉措走出小屋,踏著雪,回到了布達拉宮。

    一切都彷彿在安靜中度過了。可是這一次,那場突兀的雪,卻改變了一切。

    清晨,第巴桑傑嘉措派來的看守,清晨時分突然發現,在佛爺寢宮的一道側門外,有兩排足印,一直延伸到宮外。帶著好奇,他一路跟著那足印走去,走到了瑪吉阿米酒館旁邊的小屋。

    是的,他得到了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結論。隨後,他把這個結論如實地告訴了第巴桑傑嘉措。

    「何等荒謬的事情!」在得知倉央嘉措和女子幽會的秘聞已傳到拉藏汗耳朵裡以後,桑傑嘉措知道,必須徹底斷絕倉央嘉措的後路,他知道該怎麼做。

    薄暮出去尋找愛人,

    破曉下了雪了。

    秘密也無用了,

    足跡已印在了雪上。

    誰能想到,一場雪會是倉央嘉措和達娃卓瑪這場純潔愛情的葬禮!那兩排腳印,分明就刻著永不分開的誓言,分明印著倉央嘉措一行行的詩句。

    倉央嘉措是愛雪的,就像他愛世間一切美好。所以,就把那場雪當做他們的訣別詩,留在那個永恆的夜晚!

    【住進你的心裡】

    芨草上的白霜,

    還有寒風的使者。

    就是它們兩個,

    折散了蜂兒和花朵。

    倉央嘉措,他將再一次面臨永別!

    這個湖水一樣清澈的生命,在人世的道路上,走一段,痛一遭。

    桑傑嘉措心裡很清楚,只有讓那個讓倉央嘉措牽掛著的女子消失,才能堵住拉藏汗的嘴,讓凶狠的拉藏汗不至於因此事興風作浪。

    儘管,這是一個對倉央嘉措無比殘酷的決定,可他必須這麼做,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他的理想還有很大一部分等待完成。

    倉央嘉措又一次溜出了寢宮,這一次,他們似乎是預料到了什麼,相對坐著,十指相扣,卻只是靜靜地坐著,從彼此的心跳中,摸索著所有的心思。

    他們,已經不需要太多言語。只是默默地相對,就能將對方和世間一切的美好,築在他們的愛情誓言裡。

    靜,便靜得月落雲歸;靜,便靜得海枯石爛。

    你是我,我是你。我們就是世界!

    第二天,達娃卓瑪失蹤了,從那個溫馨的小屋,宿命般消失在人海。

    下弦十五的月亮,

    和她的臉龐相像。

    月宮裡的玉兔,

    壽命不會再長。

    在倉央嘉措的世界裡,月亮是明亮的,清涼的,多情的,尤其是和達娃卓瑪在一起的時候。月圓人圓,這恐怕是多少癡情男女一生的守望和夢想,可是世間卻有無數的別離,無數的悲歡離合。此時,倉央嘉措眼中的月亮,冷寂、孤獨、蒼白,他的心,更是如此。

    倉央嘉措的世界,一剎那,就從天堂到了地獄,他看不見陽光,看不見天空,看不見河流,看不見人間。

    她是那般靜淑的人兒,如此莫名地消失在寂靜的人間,便連同世間一切的生動,也帶走了。留給她的心上人一個茫茫的空洞,連自己的身影也遍尋不著。

    倉央嘉措心裡很清楚,這是第巴桑傑嘉措所為。那麼,既然如此,他便也清楚,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他的達娃卓瑪,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的整個世界,茫然了。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裡。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裡。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裡。

    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那裡。

    不離,不棄。

    來我的懷裡,或者,

    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相愛。

    寂靜,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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