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煙花夢一朵 第41章 附錄  愛眉小札·徐志摩 (15)
    一轉眼又是三天。西林今日到滬,他說一到即去我家。水果恐已不成模樣,但也是一點意思。文伯去時,你有石榴吃了。他在想帶些什麼別緻東西給你。你如想什麼,快來信,尚來得及。你說要給適之寫信,他今日已南下,日內可到滬。他說一定去看你。你得客氣些,老朋友總是老朋友,感情總是值得保存的。你說對不?小蝶處五百兩,再不可少,否則更僵。原來他信上也說兩,好在他不在這「兩」「元」的區別,而於我們卻有分寸:可老實對他說,但我盼望這信到時,他已為我付銀行。

    請你寫個條子叫老何持去興業(靜安寺路)銀行,問錫璜,問他我們帳上欠多少?你再告訴我,已開出節帳,到哪天為止,共多少?連同本月的房錢一共若干?還有少蝶那筆錢也得算上。如此連家用到十月底尚須清多少,我得有個數。帳再來設法彌補。你知道我一連三月,共須扣去三百元。大雨那裡共三百元,現在也是無期擱淺。真是不了。你愛我,在這窘迫時能替我省,我真感謝。我但求立得直,以後即要借錢也沒有路了,千萬小心。我這幾天上課應酬忙。我來說給你聽:星一晚上有四個飯局之多。南城、北城、東城都有,奔煞人。星二徽音山上下來,同吃中飯,她已經胖到九十八磅。你說要不要靜養,我說你也得到山上去靜養,才能真的走上健康的路。上海是沒辦法的。我看樣子,徽音又快有寶寶了。

    星二晚,適之家餞西林行,我凍病了。昨天又是一早上課。飯後王叔魯約去看房子,在什方院。我和慰慈同去。房子倒是全地板,又有澡間;但院子太小,恐不適宜,我們想不要。並且你若一時不來,我這裡另開門戶,更增費用,也不是道理。關了房子,去協和,看奚若。他的腳病又發作了,不能動,又得住院兩星期,可憐!晚上,××等在春華樓為適之餞行。請了三四個姑娘來,飯後被拉到胡同。對不住,好太太!我本想不去,但××說有他不妨事。××病後性慾大強,他在老相好鶼鶼外又和一個紅弟老七生了關係。昨晚見了,肉感頗富。她和老三是一個班子,兩雌爭××,醋氣勃勃,甚為好看。今天又是一早上課,下午睡了一晌。五點送適之走。與楊亮功、慰慈去正陽樓吃蟹、吃烤羊肉。八時又去德國府吃飯,不想洋鬼子也會逛胡同,他們都說中國姑娘好。乖,你放心!我決不拈花惹草。女人我也見得多,誰也沒有我的愛妻好。

    這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每天每夜都想你。一晚我做夢,飛機回家,一直飛進你的房,一直飛上你的床,小鳥兒就進了窠也,美極!可惜是夢。想想我們少年夫妻分離兩地,實在是不對。但上海決不是我們住的地方。我始終希望你能搬來共享些閒福。北京真是太美了,你何必沾戀上海呢?大雨的事弄得極糟。他到後,師大無薪可發,他就發脾氣,不上課,退還聘書。他可不知道這並非虧待他一人,除了北大基金教授每月領薪,此外人人都得耐心等。今天我勸了他半天,他才答應去上一星期的課;因為他如其完全不上課,那他最初領的一二百元都得還,那不是更糟。他現住歐美同學會,你來個信勸勸他,好不好?中國哪比得外國,萬事都得將就一些。你說是不是?奚若太太一件衣料,你得補來,托適之帶,不要忘了。她在盼望。再有上月水電,我確是開了。老何上來,從筆筒下拿去了;我走的那天或是上一天,怎說沒有?老太爺有回信沒有?我明天去燕京看君勱。我要睡了。乖乖!

    我親吻你的香肌。  

    大雨,指孫大雨(子潛)。

    你的「愚夫」摩摩

    十月一日

    一九三一年十月十日自北平

    愛眉親親:

    你果然不來信了!好厲害的孩子,這叫做言出法隨,一無通融!我拿信給文伯看了,他哈哈大笑;他說他見了你,自有話說。我只托他帶一匣信箋,水果不能帶,因為他在天津還要住五天,南京還要耽擱。葡萄是擱不了三天的。石榴,我

    關照了義茂,但到現在還沒有你能吃的來。糊重的東西要帶,就得帶真好的。乖!你候著吧,今年總叫你吃著就是。前晚,我和袁守和、溫源寧在北平圖書館大請客;我就說給你聽聽,活像耍猴兒戲,主客是Laloy和Elie Faure兩個法國人,陪客有Reclus Monastiere、小葉夫婦、思成、玉海、守和、源寧夫婦、周名洗七小姐、蒯叔平女教授、大雨(見了Roes就張大嘴!)陳任先、梅蘭芳、程艷秋一大群人,Monastiere還叫照了相,後天寄給你看。我因為做主人,又多喝了幾杯酒。你聽了或許可要罵,這日子還要吃喝作樂。但既在此,自有一種Social duty,人家來請你加入,當然不便推辭,你說是不?

    Elie Faure老頭不久到上海;洵美請客時,或許也要找到你。俞珊忽然來信了,她說到上海去看你。但怕你忘記了她。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希望你見面時能問她一個明白。她原信附去你看。說起我有一晚鬧一個笑話,我說給你聽過沒有?在西興安街我見一個車上人,活像俞珊。車已拉過頗遠,我叫了一聲,那車停了;等到拉攏一看,哪是什麼俞珊,卻是曾語兒。你說我這近視眼可多樂!

    我連日早睡多睡,眼已漸好,勿念。我在家尚有一副眼鏡。請適之帶我為要。

    娘好嗎?三伯母問候她。  

    即「社交義務」。

    摩吻 十月十日

    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二日自北平

    昨下午去麗琳處,晤奚若、小葉、端升,同去公園看牡丹。風雖暴,尚有可觀者。七時去車站,接歆海、湘玫,飯後又去公園,花畔有五色玻璃燈,倍增穠艷。芍葯尚未開放,然已苞綻盈盈,嬌紅欲吐,春明花事,真大觀也。十時去北京飯店,無意中遇到一人。你道是誰?原來俞珊是也。病後大肥,肩膀奇闊,有如拳師,脖子在有無之間,因彼有伴,未及交談,今日亦未通問,人是會變的。昨晚咳嗆,不能安睡,甚苦。今晨遲起。下午偕歆海去三殿,看字畫;滿目琳琅。下午又在麗琳處茶敘,又東興樓飯。十一時回寓,又與適之談。作此函,已及一時,要睡矣,明日再談。昨函諸事弗忘。

    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二日自北平

    愛眉:

    我心已被說動,恨不得此刻已在家中!

    但手頭無錢,要走可得負債。如其再來一次偷雞蝕米,簡直不了。所以我再得問你,我回去是否確有把握?果然,請來電如下:

    「董北平徐志摩,事成速回」

    我就立刻走,日期遲至下星期四(二十九)不妨,最好。否則我星六(二十四)即後日下午五時車走亦可。但來電須得信即發,否則要遲到星四矣。  

    信後未署日期,香港商務版《徐志摩全集》定為1931年10月22日,暫按之。

    「已被說動」,指蔣百里賣地產,徐志摩為他做中人的生意一事,可參閱下面一信。

    二十二日

    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三日自北平

    今天正發出電報,等候回電,預備走。不想回電未來,百里卻來了一信。事情倒是纏成個什麼樣子?是誰在說競武肯出四萬買,那位「趙」先生肯出四萬二的又是誰?看情形,百里分明聽了日本太太及旁人的傳話,竟有反悔成交的意思。那不是開玩笑了嗎?為今之計,第一先得競武說明,並無四萬等價格,事實上如果他轉賣出三萬二以上,也只能算作佣金,或利息性質,並非少蝶一過手〈?〉即有偌大利益。百里信上要去打聽市面,那倒無妨。我想市面決不會高到哪裡去。但這樣一岔,這樁生意經究竟著落何處,還未得知。我目前貿然回去,恐無結果;徒勞旅費,不是道理。

    我想百里既說要去打聽振飛,何妨請少蝶去見振飛,將經過情形說個明白。振飛的話,百里當然相信。並且我想事實上百里以三萬二千元出賣,決不吃虧。他如問明市價,或可仍按原議進行手續,那是最好的事;否則就有些頭緒紛繁了。

    至於我回去問題,我哪天都可以走,我也極想回去看看你,但問題在這筆旅費怎樣報銷,誰替我會鈔。我是窮得寸步難移;再要開窟窿,簡直不了,你是知道的,(大雨擱淺,三百渺渺無期。)所以只要生意確有希望,錢不愁落空,那我何樂不願意回家一次,但星六如不走,那就得星四(十月二十九)再走(功課關係)。你立即來信,我候著!  

    當時徐志摩的姑丈蔣謹旃及其族弟蔣百里要出賣他們在上海愚園的房子,徐極想做中人賺取佣金。此信及前一信所談的都是這件事。

    指徐志摩借給孫大雨的三百元尚無歸還的希望。

    摩摩 星五

    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九日自北平

    至愛妻眉:

    今天是九月十九日,你二十八年前出世的日子,我不在家中,不能與你對飲一杯蜜酒,為你慶祝安康。這幾日秋風淒冷,秋月光明,更使遊子思念家庭。又因為歸思已動,更覺百無聊賴,獨自惆悵。遙想閨中,當亦同此情景。今天洵美等來否?也許他們不知道,還是每天似的,只有瑞午一人陪著你吞吐煙霞。

    眉愛,你知我是怎樣的想念你!你信上什麼「恐怕成病」的話,說得閃爍,使我不安。終究你這一月來身體有否見佳?如果我在家你不得休養,我出外你仍不得休養,那不是難了嗎?前天和奚若談起生活,為之相對生愁。但他與我同意,現在只有再試試,你同我來北平住一時,看是如何。你的身體當然宜北不宜南!

    愛,你何以如此固執,忍心和我分離兩地?上半年來去頻頻,又遭大故,倒還不覺得如何。這次可不同,如果我現在不回,到年假尚有兩個多月。雖然光陰易逝,但我們恩愛夫妻,是否有此分離之必要?眉,你到哪天才肯聽從我的主張?我一人在此,處處覺得不合式;你又不肯來,我又為責任所羈,這真是難死人也!

    百里那裡,我未回信,因為等少蝶來信,再作計較。競武如果虛張聲勢,結果反使我們原有交易不得著落,他們兩造,都無所謂;我這千載難逢的一次外快又遭打擊,這我可不能甘休!競武現在何處,你得把這情形老實告訴他才是。

    你送興業五百元是哪一天?請即告我。因為我二十以前共送六百元付帳,銀行二十三來信,尚欠四百元,連本月房租共欠五百有餘。如果你那五百元是在二十三以後,那便還好,否則我又該著急得不了了!請速告我。

    車怎樣了?絕對不能再養的了!

    大雨家貝當路那塊地立即要出賣,他要我們給他想法。他想要五萬兩,此事瑞午有去路否?請立即回信,如瑞午無甚把握,我即另函別人設法。事成我要二厘五的一半。如有人要,最高出價多少,立即來信,賣否由大雨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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