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煙花夢一朵 第40章 附錄  愛眉小札·徐志摩 (14)
    徐志摩這時經濟上十分拮据,經常負債,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陸小曼在上海的生活開支太大:她傭人多名,還有專門的按摩師,不僅衣著考究,連手帕、香水都要法國名牌,且又吸毒成癮。1928年以前,雖然徐父斷絕了經濟支援,他不很富裕,但仍然維持頗大的家庭開支。1928年他在光華、東吳、大夏三所大學任教,同時編刊物、辦書店,月收入至少有五六百元,卻仍然入不敷出。1931年去北平任教後,收入仍多。他自己住、食就在胡適家,無需花錢,除留小部分招待朋友和零用外,大部都給了陸小曼,卻借債更多。迫於經濟壓力,他不得不想方設法去為蔣百里、孫大雨賣房做中人,為的是獲得一厘二毫五的佣金。甚至因頻繁地往返京滬之間,為節省路費而千方百計地搭乘專機、郵機,以至由此喪生。

    意為「使人難堪和丟臉的事情」。

    你的摩 十四日

    一九三一年六月十六日自北平

    愛眉:

    昨天在Rose家見三伯母,她又罵我不搬你來;罵得詞嚴義正,我簡直無言答對!離家已一星期,你還無信,你忙些什麼?文伯怎樣了?此地朋友都關切,如能行動,趕快北來,根本調理為是。奚若已到南京,或去上海看他。節前盼能得到薪水,一有即寄銀行。

    我家真算糊塗,我的衣服一共能有幾件?此來兩件單嗶嘰都不在箱內!天又熱,我只有一件白大褂,此地做又無錢,還有那件羽紗,你說染了再做的,做了沒有?

    我要洵美(薑黃的)那樣的做一件。還有那匹夏布做兩件大褂,餘下有多,做衫褲,都得趕快做。你自己老爺的衣服,勞駕得照管一下。我又無人可商量的。做好立即寄來等穿,你們想必又在忙唱,唱是也得到北京來的。昨晚我看幾家小姐演戲,北京是演戲的地方,上海不行的,那有什麼法子!

    今晚在北海,有金甫、老鄧、叔華、性仁,風光的美不可言喻。星光下的樹你見過沒有?還有夜鶯;但此類話你是不要聽的,我說也徒然。硤石有無消息,前天那飛信是否隔一天到?

    你身體如何?在念。  

    「忙唱」,指陸小曼在上海忙於客串演戲,並與一班伶人朋友的頻繁交往。

    摩 六月十六日

    一九三一年六月二十五日自北平

    眉眉至愛:

    第三函今晨送到。前信來後,頗愁你身體不好,怕又為唱戲累壞。本想去電阻止你的,但日子已過。今見信,知道你居然硬撐了過去,可喜之至!好不好是不成問題,不出別的花樣已是萬幸。這回你知道了吧?每天貪吃楊梅荔枝,竟連嗓子都給吃扁了。一向擅場的戲也唱得不是味兒了。以後

    陸喜愛並善唱京劇,客串演戲是她在上海的重要生活內容。還聽不聽話?凡事總得有個節制,不可太任性。你年近三十,究已不是孩子。此後更當謹細為是!目前你說你立志要學好一門畫,再見從前朋友:這是你的傲氣地方,我也懂得,而且同情。只是既然你專心而且誠意學畫,那就非得取法乎上(不可),第一得眼界高而寬。上海地方氣魄終究有限。瑞午老兄家的珍品恐怕靠不住的居多。我說了,他也許有氣。這回帶來的畫,我也不曾打開看。此地叔存他們看見,都打哈哈!笑得我臉紅。尤其他那別出心裁的裝潢,更教他們搖頭。你臨的那幅畫也不見得高明。不過此次自然是我說明是為騙外國人的。也是我太托大。事實上,北京幾個外國朋友看中國東西就夠刁的。畫當然全部帶回。娘的東西如要全部收回,亦可請來信提及,當照辦!他們看來,就只一個玉瓶,一兩件瓷還可以,別的都無多希望。少麻煩也好,我是不敢再瞎起勁的了!

    再說到你學畫,你實在應得到北京來才是正理。一個故宮就夠你長年揣摹。眼界不高,腕下是不能有神的。憑你的聰明,決不是臨摹就算完畢事。就說在上海,你也得想法去多看佳品。手固然要勤,腦子也得常轉動,才能有趣味發生。說回來,你戀土重遷是真的。不過你一定要堅持的話,我當然也只能順從你;但我既然決在北大做教授,上海現時的排場我實在擔負不起。夏間一定得想法佈置。你也得原諒我。我一人在此,亦未嘗不無聊,只是無從訴說。人家都是團圓了。叔華已得了通伯,徽音亦有了思成,別的人更不必說常年常日不分離的。就是你我,一南一北。你說是我甘願離南,我只說是你不肯隨我北來。結果大家都不得痛快。但要彼此遷就的話,我已在上海遷就了這多年,再下去實在太危險,所以不得不猛省。我是無法勉強你的;我要你來,你不肯來,我有什麼法想?明知勉強的事是不徹底的;所以看情形,恐怕只能各是其是。只是你不來,我全部收入,管上海家尚慮不足。自己一人在此,決無希望獨立門戶。胡家雖然待我極好,我不能不感到寄人籬下,我真也不知怎樣想才好!

    我月內決不能動身。說實話,來回票都賣了墊用。這一時借錢度日。我在托歆海替我設法飛回。不是我樂意冒險,實在是為省錢。況且歐亞航空是極穩定的,你不必過慮。

    說到衣服,真奇怪了。箱子是我隨身帶的。娘親手理的滿滿的,到北京才打開。大褂只有兩件:一件新的白羽紗;一件舊的厚藍嗶嘰。人和那件方格和折夾做單的那件條子都不在箱內,不在上海家裡在哪裡?準是荷貞糊塗,又不知亂塞到哪裡去了!

    如果牯嶺已有房子,那我們準定去。你那裡著手準備,我一回上海就去。只是錢又怎麼辦?說起你那公債到底押得多少?何以始終不提?

    你要東西,吃的用的,都得一一告知我,否則我怕我是笨得於此道一無主意!

    你的畫已裱好,很神氣的一大卷。方才在公園裡,王夢白、楊仲子諸法家見我挾著卷子,問是什麼精品?我先請老鄉題,此外你要誰題,可點品,適之,要否?

    我這人大約一生就為朋友忙!來此兩星期,說也慚愧,除了考試改卷算是天大正事,此外都是朋友,永遠是朋友。楊振聲忙了我不少時間,叔華、從文又忙了我不少時間,通伯、思成又是,蔡先生,錢昌照(次長)來,又得忙配享。還有洋鬼子!說起我此來,舞不曾跳,窖子倒去過一次,是老鄧硬拉去的。再不去了,你放心!

    杏子好吃,昨天自己爬樹,採了吃,樹頭鮮,才叫美!

    你務必早些睡!我回來時再不想熬天亮!我今晚特別想你,孩子,你得保重才是。

    你的親摩

    六月二十五日

    一九三一年七月四日自北平

    愛眉:

    你昨天的信更見你的氣憤,結果你也把我氣病了。我愁得如同見鬼,昨晚整宵不得睡。乖!你再不能和我生氣。我近幾日來已為家事氣得肝火常旺,一來就心煩意躁,這是我素來沒有的現象。在這大熱天,處境已經不順,彼此再要生氣,氣成了病,那有什麼趣味?去年夏天我病了有三星期,今年再不能病了。你第一不可生氣,你是更氣不動。我的愁大半是為你在愁,只要你說一句達觀話,說不生我氣,我心裡就可舒服。

    乖!至少讓我倆心平意和的過日子,老話說得好,逆來要順受。我們今年運道似乎格外不佳。我們更當謹慎,別帶壞了感情和身體。我先幾信也無非說幾句牢騷話,你又何必認真,我歷年來還不是處處依順著你的。我也只求你身體好,那是最要緊的。其次,你能安心做些工作。現在好在你已在畫一門尋得門徑,我何嘗不願你竿頭日進。你能成名,不論哪一項都是我的榮耀。即如此次我帶了你的卷子到處給人看,有人誇,我心裡就喜,還不是嗎?一切等到我到上海再定奪。天無絕人之路,我也這麼想,我計算到上海怕得要七月十三四,因為亞東等我一篇《醒世姻緣》的序,有一百元酬報,我也已答應,不能不趕成,還有另一篇文章也得這幾天內趕好。

    文伯事我有一函怪你,也錯怪了。慰慈去傳了話,嚇得文伯長篇累牘的來說你對他一番好意的感激話。適之請他來住。我現在住的西樓。

    老金他們七月二十離北平,他們極抱憾,行前不能見你。小葉婚事才過,陳雪屏後天又要結婚,我又得相當幫忙。上函問向少蝶幫借五百成否?

    競處如何?至念。我要你這樣來電,好叫我安心(北平電報掛號)。「董胡摩慰即回眉」七個字,花大洋七毛耳。祝你好。

    摩親吻 四日

    一九三一年七月八日自北平

    愛妻小眉:

    真糟,你花了三角一分的飛快,走了整六天才到。想是航空、鐵軌全叫大水沖昏了,別的倒不管,只是苦了我這幾天候信的著急!

    我昨函已詳說一切,我真的恨不得今天此時已到你的懷抱——說起咱們久別見面,也該有相當表示,你老是那坐著躺著不起身,我枉然每回想張開胳膊來抱你親你,一進家門,總是掃興。我這次回來,咱們來個洋腔,抱抱親親如何?這本是人情,你別老是說那是湘眉一種人才做得去。就算給我一點滿足,我先給你商量成不成?我到家時刻,你可以知道,我即不想你到站接我,至少我亦人情的希望,在你容顏表情上看得出對我一種相當的熱意。

    更好是屋子裡沒有別人,彼此不致感受拘束。況且你又何嘗是沒有表情的人?你不記得我們的「翁冷翠的一夜」在松樹七號牆角里親別的時候?我就不懂何以做了夫妻,形跡反而得往疏裡去!那是一個錯誤。我有相當情感的精力,你不全盤承受,難道叫我用涼水自澆身?我錢還不曾領到,我能如願的話,可以帶回近八百元,墊銀行空尚勉強,本月月費仍懸空,怎好?

    我遵命不飛,已定十二快車,十四晚可到上海。記好了!連日大雨,全城變湖,大門都出不去。明日如晴,先發一電安慰你。乖!我只要你自珍自愛,我希望到家見到你一些歡容,那別的困難就不難解決。請即電知文伯,慰慈,盼能見到!娘好否?至念!

    你的鞋花已買,水果怕不成。我在狠命寫《醒世姻緣》序,但筆是禿定的了,怎樣好?

    詩倒做了幾首,北大招考,尚得幫忙。

    老金、麗琳想你送畫,他們二十走,即寄尚可及。

    楊宗翰(字伯屏)也求你畫扇。

    你的親摩

    七月八日

    一九三一年十月一日自北平

    寶貝: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