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天威:劉邦的草根哲學 第9章 他的臂膀 (2)
    秦始皇最後一次遇刺,是在始皇帝三十一年(公元前216年)。當時,秦始皇夜裡微服出行咸陽郊外,在蘭池遇到刺客,情勢非常危險,有賴隨行四名武士的力量,終於將對方擊殺。秦始皇惱怒至極,下令在關中搜捕刺客同黨,鬧了二十日,民間博浪沙狙擊,是始皇帝所遭遇的第三次刺殺。這次行刺,發生於秦始皇帝二十九年,完全出於張良的個人苦心謀劃,是六國貴族亡國之恨淤積不散的宣洩。非常遺憾的是,由於沒有當事人的證言,司馬遷對於此事只做了如下的簡單敘述:始皇帝到東方巡遊,張良與倉海力士狙擊始皇帝於博浪,風沙中鐵椎誤中乘輿副車。始皇帝大怒,嚴令天下搜捕刺客,鬧了十日,情勢急迫而緊張,都是為了張良的原故。

    古代史往往是掛一漏萬。由於敘述過於簡單,後人往往就依照這些提出了種種疑問和擁有了無窮的想像空間。

    馬元材著《博浪沙考察記》說:「博浪沙在今河南省舊陽武縣城東南隅。有邑令謝包京立古博浪沙碑尚存。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予至陽武,曾特往遊觀。當未至其地時,每疑所謂博浪沙者,必為深山大澤,茂林曲澗之地,可以藪匿逋逃;否則,發笱門,卻笠居,憑力鬥於穴,可倖免耳。不然,則張良何以必於此地狙擊始皇帝?又何以狙擊不中後,竟能大索十日而不可得?及親蒞茲土,始知除荒沙一大堆之外,殆全為無草木、無山澗溪谷之一大平原,牛羊散其間,可數而知也。……蓋博浪乃當日一地名,其地必多風沙。……大概探知始皇東遊,必經由此道,故與倉海力士預伏於此。又至天幸,始皇車馬過此時適風沙大起,故遂乘此於風沙中狙擊之。此種風沙起時,往往瀰漫空中,白晝如夜,對面不辨景物。不僅陽武如此,予在開封,即已遇有三四次之多。正惟其狙擊繫在風沙之中,故觀察不確,致有誤中副車之事。亦惟其繫在風沙之中,故雖狙擊未中,亦無法能從萬人載道之內,將主犯明白認出。及至大索十日之時,則張良等已去之遠矣。」

    椎擊秦王未遂後,秦政府的追查日益緊急,被懸榜通緝,不得不埋名隱姓,逃匿到東海郡下邳縣(今江蘇睢寧西北)隱居下來。靜候風聲過去。

    東海郡大致在現在的江蘇省,過去是楚國的東邊領土,遠離秦的中心地關中地區,山高皇帝遠,是秦王朝的統治相對薄弱的地方,也是違法不軌、牛鬼蛇神隱居聚集的樂土。這種情況很類似於後來民國時期的幾個省交界處,常常謂之「三不管」地帶,天高皇帝遠。

    秦末之亂中崛起的英雄豪傑,出於東海及其鄰近地區的不在少數,如韓信是東海淮陰(今江蘇清江西南)人,陳嬰是東海東陽(今安徽天長西北)人。下邳縣是東海郡鄰接泗水郡的邊縣,緊鄰下邳的泗水下相縣(今江蘇宿遷西南),是項氏一族的遷徙聚居地,張良與項氏一族的密切關係,由此生發;張良與劉邦的關係,也是因為東海與泗水相鄰,下邳與沛縣相距不遠的地理牽連。

    黃石傳書

    在六國舊民的眼中,張良是天地英雄。以黃老智者的黃石公看,英雄張良,宛若璞玉尚需雕琢。  話說張良在下邳隱居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有一天,張良獨自一人在城中漫遊,經過流經下邳城的沂水橋頭時,迎面走來一位身著布衣的老者。

    老者走到張良的近處,一不小心,鞋子掉到了橋下。老者回頭看著張良說:「小子,到下面去把鞋給我撿上來。」

    張良是六國貴胄後裔,堂堂刺殺皇帝的刺客,雖說是亡命在逃,也是年輕氣盛、英雄一方的人物。聽了老者的話,張良不禁愕然怒起,恨不得一拳打將過去。只是看在對方年老的份上,強忍下來,下得橋去,將鞋拾取上來。老者毫無感謝之意,伸出腳來吩咐張良道:「給我穿上。」

    張良心裡更加憤怒了,但是都既然已經把他鞋子撿上來了,那就穿上吧,於是跪下身來,為老者將鞋穿上。老者坦然讓張良為自己穿上鞋後,站起身來,微笑而去,沒有留下一句話。張良大吃一驚,目送老者遠去。老者走出有五百來步遠,轉身又走了回來,指著張良說道:「你小子還算是個識相的。五天以後的平明時分(天亮時),在這裡等我。」

    此時的張良,知道老者不是一般的人,於是跪下來恭敬地施禮答道:「小子明白,謹遵吩咐!」

    五天以後的平明,張良如約前往,不料老者已經等在沂水橋頭。老者怒斥張良說:「與老人有約,反而後到,成何道理?」說完轉身離去,只丟下一句話:「五天以後早早來。」

    五天以後,張良早了一個時辰,雞鳴時分就趕到橋頭,老者又已經先到了,再次怒斥張良說:「為何還是晚到?五天後再來。」

    這樣又過了五天。這次張良不敢有稍許怠慢,未到半夜就出發前往橋頭等待。不久,老者也來了。老者見了張良,高興地說:「這回就對了。」從懷中取出一個絲綢包袱遞給張良說:「這裡有帛書一部,讀通了可以成為輔佐王者的師傅。十年以後興事發跡,十三年後來濟北相見,谷城山下的黃石就是我。」

    話剛一說完,老者轉身離去,再沒有話,也從此不再出現。天亮以後,張良打開包袱,裡面是一部用墨寫在絲綢上的兵書,篇題是《太公兵法》。太公者,周文王、周武王的軍政導師姜子牙也。姜子牙善於兵法謀略,輔佐文王行政強兵,輔佐武王滅殷興周,被尊稱為姜太公,封地就在領有濟北的齊國。《太公兵法》,據說是姜太公的著作,是他一生政治軍事經驗的總結。從此,張良日夜研習兵書,俯仰天下大事,終於成為一個深明韜略、文武兼備,足智多謀的「智囊」。

    贈書教導張良的這位老者,後來被稱為黃石公。黃石公的得名,源於他留給張良的那句話,「十三年後來濟北相見,谷城山下的黃石就是我」。

    據說,十三年後,張良跟隨劉邦經過濟北郡,果然在谷城縣境內的谷城山下見到了一塊黃色的石頭,張良大為感銘,取下石頭寶貴珍藏,奉時祭祀。張良死的時候,將這塊石頭放在自己的棺槨中一同埋葬,囑咐後人,掃墓祭祀的時候,一定要供奉黃石,如同自己生前。

    黃石公與張良的故事,是司馬遷採訪收集的傳說。司馬遷不是迷信鬼神的人,但他以為人世間的怪異神奇是有的。張良本身就是一位神奇的人物,他早年刺殺秦始皇,後來輔佐劉邦平定天下,晚年超脫人世辟榖求仙,一生不同凡響,為人行事,宛若有仙人指引。司馬遷以為,張良見黃石公的事,怪異是怪異,也在人間的情理變異之中,所以特別詳細地記錄下來。

    歷史不僅是往事的記錄,也是對於往事的解讀。作為一種歷史學的解讀,張良是信奉黃老道家的人,黃老道家是假托黃帝和老子為始祖的新道家學派。假托黃石現身的老者,大概是戰國末年黃老道家的一位智慧的傳人。黃石公當是齊國濟北谷城人,齊亡以後,避難遷居下邳,雖說是隱居,卻密切關注天下形勢。張良來到下邳,他的身世來由、一舉一動,都在黃石公的眼目中。

    張良是韓國貴胄後裔,韓滅以後,他主謀刺殺秦始皇,驚天動地。在黃石公看來,張良刺殺秦始皇,不過是恩怨發於個人的匹夫之勇,而為祖國復仇的大業,其根本在於推翻暴秦,恢復故國。行事偏離根本,逞意氣於一搏,正是年輕氣盛、少年方剛的血氣。若要成就大事,尚需要加以打造磨練。就性情而言,強權暴政之下,首先要能夠韜晦隱忍,等待時機;就行事而言,復國滅秦,一定是有組織的軍政大事,需要相當的智慧謀略,兵法政略的學習正是眼下的要事。黃石公自感年事已高,有意將自己密藏多年的兵書托付於張良。他用忍耐試探,一而再再而三地委屈張良,良苦用心,意在磨練英才。

    黃石公交付給張良的《太公兵法》,就是假托姜太公名義的古代兵書系列,至今流傳於世的,有《黃石公三略》、《陰符經》和《六韜》。我通讀三部太公書,感歎有加,張良後來輔佐劉邦平定天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他的智慧謀略,正是淵源於《太公兵法》。據說張良修得《太公兵法》以後,說與別人聽,都沒有反應,說與劉邦聽,劉邦馬上覺得好,當即一一實行。由不得張良感慨:「沛公殆天授。」從此不願意離去。天授天授,上天所授與也。張良的聰明智慧,是上天所授;劉邦的英斷決行,也是上天所授。上天又假手黃石公和《太公兵法》將二人連接在一起,打造出君主和帝師、主帥和謀臣的天作之合。

    劉邦集團「共天下」的理念,是由張良提出來的。公元前202年,劉邦和項羽決戰陔下,張良正式向劉邦提出,只有君主能夠與諸侯臣下「共天下」,才能上下內外協力,擊敗項羽,取得勝利。劉邦接受了張良的建議,與各國約定共同分配天下權益,終於集結諸侯國聯軍,一舉擊敗項羽。

    矢志抗秦的張良也聚集了一百多人,扯起了反秦的大旗。後因自感身單勢孤,難以立足,只好率眾往投景駒(自立為楚假王的農民軍領袖),途中正好遇上劉邦率領義軍在下邳一帶發展勢力。兩人一見傾心,張良多次以《太公兵法》進說劉邦,劉邦多能領悟,並常常採納張良的謀略。於是,張良果斷地改變了投奔景駒的主意,決定跟從劉邦。作為士人,深通韜略固然重要,但施展謀略的前提則是要有善於納諫的明主。這次不期而遇,張良「轉舵」明主,反映了他在紛紜複雜的形勢中清醒的頭腦和獨到的眼光。從此,張良深受劉邦的器重和信賴,他的聰明才智也有機會得以充分地發揮。

    張良住在下邳時,行俠仗義。項伯曾經殺了人,跟隨張良躲藏起來。

    過了十年,陳涉等人起兵反秦,張良也聚集了一百多個青年。景駒自立為代理楚王,駐在留縣。張良打算前去跟隨他,半道上遇見了劉邦。劉邦率領幾千人,奪取下邳以西的地方,張良便歸附了他。沛公任命張良做廄將。張良多次根據《太公兵法》向劉邦獻策,劉邦很賞識他,經常採用他的計謀。張良對別人講這些,別人都不能領悟。張良說:「沛公大概是天授予人間的。」所以張良就跟隨了劉邦,沒有離開他去見景駒。

    等到劉邦到了薛地,會見項梁。項梁擁立了楚懷王。張良於是勸說項梁道:「您已經擁立了楚王的後人,而韓國各位公子中橫陽君韓成賢能,可以立為王,增加同盟者的力量。」項梁派張良尋找到韓成,把他立為韓王。任命張良為韓國司徒。

    張良「復韓」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復家」的政治夙願也得以實現,因而竭盡全力扶持韓王成,揮師收復韓地(指戰國時韓國地盤),遊兵於穎川附近,時而攻取數城,時而又被秦兵奪回,遲遲未能開創大局面。

    這一年年底,楚懷王命劉邦、項羽分兵伐秦,並約定:誰先入關進咸陽,誰便可以立而為王。劉邦取道穎川、南陽,打算從武關進入關中。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七月,劉邦率兵攻佔穎川。韓王和張良便與劉邦會合了。劉邦請韓王留守陽翟(韓故都,今河南禹州市),而讓張良隨軍南下。九月,軍隊抵達南陽郡(今河南南陽市)。南陽郡守奇退入宛城(河南南陽)固守。

    劉邦滅秦心切,見宛城一時難以攻取,打算繞過宛城繼續西進。張良認為不妥,勸道:「您雖然急於進關,但這一路上秦兵還很多,而且都扼據著險要的地勢。現在不拿下宛城,一旦宛城的秦兵從後面追殺過來,那時,強秦在前,追兵在後,就很危險了。」

    劉邦採納了他的建議,立即更換旗幟,率兵乘夜間抄小路悄悄返回。拂曉時分,劉邦的軍隊已把宛城重重圍住。接著,劉邦又採納了陳恢的意見,以攻心之術,招撫南陽太守,赦免全城吏民,兵不血刃地輕取了宛城。解除了劉邦西進的後顧之憂,劉邦兵威大振,南陽郡的其它城池見太守已降,紛紛起而效之,望風而降。

    同年十二月,劉邦率軍抵達蟯關(今陝西蘭陽東南)。蟯關是古代南陽與關中的交通要隘,易守難攻,是通往秦都咸陽的咽喉要塞,也是拱衛咸陽的最後一道關隘,秦有重兵扼守此地。劉邦趕到關前,想要親率所部兩萬餘眾,強行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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