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博弈 第10章 風險中的賭徒突圍 (5)
    光緒28年,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病死,當時袁世凱是山東巡撫,慈禧太后下令由他代理李鴻章的職務,同時賞加「太子少保」銜,這也是「袁宮保」這一名號的由來;1902年正式出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1907年入閣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成為位同宰輔的一品大員,達到其身為滿清重臣身份時期的頂峰;1908年,光緒、慈禧先後辭世,溥儀登基,醇親王載灃為攝政王,一心想要誅殺袁世凱,幸有首席軍機大臣、慶親王奕劻和太子太保、體仁閣大學士張之洞勸諫,改為「開缺回籍養痾」,被強行免去一切職務,逐回河南老家養病。故事便應從這裡講起。

    此前的袁世凱,一面以機巧幹練、務實進取大獲當權者賞識,一面又趨時逢迎、投靠權貴博取王公貴族好感,從而換來頂帶花翎,一路官運亨通。這個時候,他心裡想的應該還是如何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做一個青史留名的忠臣良將,絕不會有絲毫篡逆之心的。否則,載灃想要殺他時,他也不會聽到消息後木然回家,面對老婆孩子哭哭啼啼手足無措,然後倉皇跑到天津試圖躲進租界避殺身之禍。以其當時權位之重,如果早有不軌之心,進可調兵遣將給清廷來一個變生肘腋,退可挾兵自重演一場逼宮兵諫的大戲,斷不會如此狼狽。

    等到黯然回鄉,自命「洹上釣叟」悠遊林泉的時候,痛定思痛,想富貴如浮雲、吉凶太無常,年少時科舉不第一怒焚書,後在「大澤龍方蟄,中原鹿正肥」的報國之心感召下投筆從戎,直到名重朝野權傾一時,耗盡半生心血換來的富貴榮華,竟然一夕之間化為烏有,連身家性命也險些搭送,其間的因果由來,真該好好反省思量一下了。

    可以推斷,袁世凱的不臣之心,便在此時埋下了種子。看他退隱洹上時寫下的兩首詩:

    《登樓》

    樓小能容膝,簷高老樹齊。

    開軒平北斗,翻覺太行低。

    《自題漁舟寫真》

    百年心事總悠悠,壯志當時苦未酬。

    野老胸中負兵甲,釣翁眼底小王侯。

    思量天下無盤石,歎息神州持缺甌。

    散發天涯從此去,煙蓑雨笠一漁舟。

    在洹上村的三年,是袁世凱點撿半生得失的三年,是參悟「成王敗寇」潛規則的三年,是思索應該如何更好保護自己的三年,是圖謀養精蓄銳、一舉定乾坤的三年。他身在山野而心繫廟堂,卻不再是思圖東山再起報效朝廷,而是開始用平北斗、太行低、小王侯的王者氣勢來體察天下大勢了。《登樓》詩中沉鬱闊大的漢魏遺風,是不是說明他的心思已經隱隱上接千年之上的梟雄曹操,是不是說明他也和曹操一樣,暗暗下定了「寧教我負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負我」的決心?

    1911年,清廷重新起用袁世凱。隨後,他擁兵不前,放任革命黨坐大;促成遜位,而成無冕之王;恩威並用,奪民國總統之位;鼓噪中外,終圓大皇帝之夢。試想,如果沒有載灃留給他的那次任人生殺予奪的驚心動魄,沒有洹上三年對「我命終應操之在我」的澈然醒悟,這一切還會這樣發生嗎?然而大幕剛剛拉開,袁世凱的個人生命卻告謝幕,於是神州大地群龍無首,頓時陷入軍閥混戰的黑暗年代。

    權力誘人,卻往往得之忽焉,失之忽焉,那些不世之雄便試圖更進一步,去操持權力之柄。卻不知歷歷青史早已殷鑒,這條不歸路通常功在己身,禍及子孫,而袁世凱命祚不永,竟興亡繫於一身,也算是梁武帝蕭衍之後「自我得之、自我失之」的千古第二人了。但又怎知這不是袁氏子孫的福氣呢,他的兒子袁克定、袁克文均以壽終,他的孫子袁家騮是美國高能物理領域的巨匠,衣錦還鄉。設若袁世凱能夠看到這些,他是應該感到欣慰,還是會懊悔沒有給兒孫傳下一個萬乘之尊的帝位呢?

    1912年2月,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孫中山辭職,參議院一致選舉袁世凱繼任,他以北京發生「兵變」為借口,使參議院不得不允許他在北京就職。1913年7月他鎮壓了二次革命,把北洋勢力伸向長江流域各省。同年10月,袁世凱派軍警脅迫國會選舉他為正式大總統,並取得列強的正式承認。接著,解散國民黨和國會,另行召集政治會議和約法會議,作為獨裁統治的工具。宣佈廢除具有民主主義精神的《臨時約法》,撤銷國務院,成立政事堂和陸海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通過這次改組,迫使支持過他的進步黨人退出政府,剝奪了段祺瑞等人的軍權,集軍政大權於一身。

    袁世凱開始進行復辟帝制的活動,並於1915年5月接受了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條」要求中的大部分條款,以取得日本政府對帝制的支持。不久,又唆使一些北洋官僚政客出面組織籌安會和請願團,加緊了復辟帝制的活動。至12月11日,御用的參政院推戴他為「中華帝國大皇帝」。 袁於次日發佈接受帝位申令,改民國五年為「洪憲元年」,改總統府為新華宮,準備於1916年元旦加冕登極。但是,袁世凱的倒行逆施,激起全國各階層的義憤。12月25日,蔡鍔、唐繼堯等在雲南宣佈起義,發動護國戰爭,討伐袁世凱。貴州、廣西、廣東、浙江等省紛紛響應。民國五年二月十九日,袁世凱被迫宣佈取消帝制,仍稱大總統。五月初六,袁世凱因腎結石轉為尿毒症,在舉國上下一片責罵聲中,憂病而死。

    袁世凱自小站練兵起家,創建北洋新式陸軍,是繼晚清名臣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人的後起之秀。在頑固派看來,他是一個新派人物,並不值得信任。其時民智未開,群眾沒有公民意識,議員選舉舞弊甚多,國會黨派紛爭不斷。對於民主共和,老百姓還不習慣,袁大總統當然更不喜歡,希望自己一人說了算。暗殺宋教仁、鎮壓「二次革命」,當上終身大總統還不夠——他想君臨天下。

    「曠代逸才」楊度寫了《君憲救國論》,又發起「籌安會」,想搶一個「開國元勳」的地位。他拉輿論界「驕子」梁啟超做共同發起人不成,又耍了一點小伎倆,對大學者嚴復說,有學問的人不研究政治不對,蒙騙嚴氏上了賊船,於是全國掀起了復辟帝制的輿論總動員。

    返觀20世紀中國歷史,袁氏失敗後,民主共和制度為何長期有名無實,確有研究之必要。以當時民智國情,主張君主立憲或許不是全無道理。清室立憲未成,被革命推翻;有人曾想擁戴孫中山做大皇帝,但他拒絕了。在這個東方大國裡,換了別人或許還可主張一下君憲,惟獨袁大總統不行。

    袁世凱身為清廷第一重臣,從孤兒寡婦手裡奪了天下,自己做上民國大總統,本來不夠光彩,但有「民主共和」光環縈繞,在歷史上還算站得住。此時又出爾反爾,要廢除共和稱孤道寡。儘管是做「立憲」皇帝,但無論從封建君臣倫理到民主遊戲規則,均屬背信棄義,道德上已處於兩難境地。自古無信不立,當時討伐他的檄文中有「既為清室之罪人,復為民國之叛逆」一語,就是明證。

    主張共和的各派反對他,前清的遺老唾棄他,連同享富貴的北洋袍澤也開始離心離德,徐世昌、段祺瑞、馮國璋都不願向老長官叩首稱臣。但袁世凱貪戀權位,愛聽對擴張權力有利的話,最終喪失了對形勢的判斷力。他能聽到的,只是各省各地、各「公民團體」的勸進聲。長子克定夢想當「儲君」,單獨偽造「擁護帝制」的《順天時報》送上案頭,也把老子往火坑裡推。直到梁啟超發表《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蔡鍔起兵護法,各省紛紛獨立,袁的「皇帝夢」才被驚醒,但已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聲稱本不想當皇帝,實行君憲是為救國家犧牲自己;稱帝未成,被迫宣佈撤銷帝制;又戀棧不去,回頭想繼續當民國的終身大總統。人居然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無非是出於一己的私利。

    袁某人非等閒之輩,也不是沒有一點新知識,但是缺乏新思想,至多只能算一個新舊之間的人物。其向西方學到的,只是先進的軍事管理經驗,卻始終沒學會政治遊戲規則。其才幹肯定在末代皇帝溥儀之上,但太醉心於政治權術和眼前利益,見識遠不如封建時代的曹操。他是傳統與現代交替的特殊歷史環境造就的一介失敗奸雄。

    袁世凱背上千古罵名,彌留之際最後一句話是:「他害了我」。學者們反覆考證所指「害」他者為誰,有說「二陳湯」的(指袁氏親信陳樹藩、陳宧和湯薌銘宣佈獨立),有說袁克定的,有說楊度的,雖莫衷一是,但都在最親近者的範圍內。

    袁氏當政的時候,革命如章太炎,守舊如王闓運,背信如劉師培,保皇如康有為,善變如梁啟超,頹廢如嚴復,有個人野心如楊度,這諸公無一不是文名震天下的狂放之士,性情各歧異,政見相抵牾,而袁世凱都能包容優待並為己所用,這種氣派和手腕是後起者如段祺瑞、蔣介石之流望塵莫及的。

    民初章太炎以袁世凱所頒勳章作扇墜,於袁世凱的總統府大廳中搖扇叫罵袁世凱半日,袁世凱竟不敢出來置一辭,而且終了也沒有加害於章氏。當袁世凱復辟邀他作勸進之舉時,開出「王闓運」三字一字十萬元的高價賣名,正處在登基前亢奮中的袁世凱大喜過望慷慨答應,並且電湖南都督湯薌銘先付十五萬。未幾洪憲帝制垮台,王闓運居然還惦記那未到手的十五萬元,派自己的「貼身」老僕周媽來北京要帳。袁世凱此時萬事不順,哪肯再付這冤枉錢,以皇帝沒做成現在也沒錢婉拒,說是讓她先回,錢隨後匯到。

    哪知這周媽竟精明透頂,不依不饒,日日到袁世凱居處纏訟不休,說我家老王當初在勸進書上具名可沒有保證你做成萬世皇帝,你堂堂一國之君說好價碼怎能出爾反爾,再說你為當皇帝花的錢數都數不清,怎好意思卡著我家老王這點小數目。這樣一說,袁世凱大窘。而當袁惱羞成怒威脅這老太太時,老太太乾脆撒起了潑,坐在堂前地上大哭說這死沒良心的老王讓我到北京來送死,你袁世凱一個大皇帝怎麼好意思殺我這手無寸鐵的老太婆。這位殺人無算的梟雄袁世凱居然毫無應對之策,只好把周媽安頓在家裡,讓自己最寵愛的姨太太陪她閒聊遊玩,翼圖動之以情。可玩完吃喝完,周媽照樣要債不誤。在糾纏了十幾天後,袁世凱終於不得不付完那剩下的一半「勸進費」。

    這一段民國著名的討債公案,大家都是當笑話看,笑話袁世凱復辟不成的醜態。數十年機關算盡,靠欺騙民意登上極峰;又被偽造的民意捧殺,八十三天就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可謂現世現報。

    歷史本不在乎當事者的人品,有時也能將小人推上前台,遂成豎子之名。只要大節不虧,盡可安貴尊榮度過一生。偽臨朝袁氏者,小人也。從小不愛讀聖賢書,不明春秋大義,到老更不知珍惜自己的歷史地位。歷史能給一個人兩次大機會,已是特殊眷顧,他卻慾壑難填,連「見好就收」的民間常理都忘記了。分明是自己害了自己,又何怨他人?

    社會實踐中有很多合作的問題。比如國家之間的關稅報復,對他國產品提高關稅有利於保護本國的經濟,但是國家之間互提關稅,產品價格就提高了,喪失了競爭力,損害了國際貿易的互補優勢。在對策中,由於雙方各自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導致了群體利益的損害。對策論以著名的囚犯困境來描述這個問題。

    A和B各表示一個人,他們的選擇是完全無差異的。選擇C代表合作,選擇D代表不合作。如果AB都選擇C合作,則兩人各得3分;如果一方選C,一方選D,則選C的得零分,選D的得5分;如果AB都選D,雙方各得1分。

    顯然,對群體來說最好的結果是雙方都選C,各得3分,共得6分。如果一方選C,一方選D,總體得5分。如果兩人都選D,總體得2分。

    每個人在追求個體利益最大化時,就使群體利益受損,這就是賭徒面臨的困境。對於A來說,當對方選C,他選D得5分,選C只得3分;當對方選D,他選D得1分,選C得零分。因此,無論對方選C或D,對A來說,選D都得分最多。這是A單方面的優超策略。而當兩個優超策略相遇,即A,B都選D時,結果是各得1分。這個結果在矩陣中並非最優。困境就在於,每個人採取各自的優超策略時,得出的解是穩定的,但不是帕累托最優的,這個結果體現了個體理性與群體理性的矛盾。在數學上,這個一次性決策的矩陣沒有最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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