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往事 第60章
    當龔天賜在梅曼麗家住下的頭兩天,她謝絕了外面的一切應酬,在家裡安靜地陪著他。她的笑聲慢語溶化在溫柔的家庭空氣裡,使他住的這間屋子變得超凡的恬靜。他被這溫柔恬靜的氣氛感染了,心境變得寧靜透徹又十分溫馨,他好像第一次享受到這種新生活的甜美。

    第三天開始,梅曼麗又出去了,而且常常回來很晚,他與她會面的時候便越來越少。阿蓉對他的照顧非常周到,而長時間陪伴他的則是曾誤為情敵的那只波斯貓。他的生活很有規律,上午看書,午睡起床以後開始寫作,日子過的到滿自在。曼麗每天夜裡回來很遲,起床又很晚,上午是從來不進龔天賜的房間的。午飯,十有八、九都是出去吃,偶爾在家吃午飯的時候,她總是較早地坐在餐廳裡靜靜地等他,從不冒然來叫他。等他到餐廳吃飯時,她就會帶著笑容說:「難得同你共進一次午餐。」他也朝她笑笑,有時也說幾句閒話。至於晚上同桌吃飯的機會就更少了,他卻從來也不問她去那裡,幹些什麼?

    有幾次,龔天賜寫作寫到凌晨兩點多鐘,梅曼麗回來的時候,見他房間的燈還亮著,總要敲開門進他屋裡聊聊。後來他就有意無意習慣地等她了,她回來的時候總帶點糖,點心,水果或者是一本他托她買的書。有時也會帶回來一些人家送她的花束之類的禮物,於是她就會有很好的情緒為他煮咖啡,裝點花瓶,收拾房間;有時她會換去衣服,洗去脂粉來同他喝茶談天,談她白天的際遇,談社交場所種種新鮮事,也常常談到愛,談到夢,談到人生的無常,談到生命的寞落;有時也談時局,談到政治,談到日本人的種種。

    有一天,她回來後直接來到他的屋裡,告訴他麥克、趙莉娜、蜜貝貝都在千方百計的找他,並且已懷疑到她知道他的下落,並逼著她交人。

    「這該如何是好?」龔天賜一時也不知怎麼應附。

    「看來,你只有和他們見上一面了。」梅曼麗也無可奈何。

    「請你幫我聯絡一下,我只好與他們見見面了。」龔天賜對梅曼麗說。

    「不成,」她向他解釋,「如果由我出面聯絡,不是正好證明他們說我知道這段時間你的行蹤嗎!」

    「若我突然出現召集他們,同樣會引起許多的疑心。」

    「我給你想了一個很好的辦法,既不需要你出面召集,又會帶來你意想不到的效果。」梅曼麗不急不忙地咂一口咖啡,又接著說,「你明天先回到學校,等到下午打一個電話給麥克,就說你這些天回叉河鎮老家去了一趟,因走時匆忙,沒時間辭行。回來又太累了,休息一下,第二天下午去拜訪他,登門謝罪。只要這個信息送給麥克,保準他會通知大家第二天到他家見你。」

    「這個主意不壞!」龔天賜欣然答應了。

    這段日子就這樣安詳有趣的過來了,突然間將要結束心中真還有點捨不得。這些天來龔天賜情緒安穩,生活愉快,有時他也想,假如梅曼麗真的做了自己的妻子,他決不會讓她再去做舞女,他也許會嫉,會控制她的交際,會反對她幹那種十分危險的地下工作,會干涉她的生活;她會天天在家陪他吃飯,會把家庭的雜務來擾亂他,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鬥嘴……那麼他倆之間將會失掉現在這樣的和諧,甚至會造成一定的距離,生活就會陷於庸俗的泥濘,沒有色彩,不會像現在這樣的美麗。這美麗溫馨的生活是他倆寶貴的情感中節省下來的友誼。

    由於將要分別的緣故,他倆又就著共同關心的話題進行一番長談,真至天將黎明兩人都在亢奮中忽然沉默了,她看著他,他看著她,心有靈犀,這是誰都明白的神交,此刻無論誰先提出,或者有一點示意,他倆都會同意上床,重溫那次初夜的快樂。然而誰也沒有提出,似乎都在靜聽鐘聲的嘀嗒,其實他倆都能相互聽到對方的心臟跳動。最後是她,也許是他,更可能是不約而同地說:

    「不早了,休息吧!」

    「抽刀斷水水更流」,他倆誰也不敢再多看對方一眼。

    當龔天賜來到麥克家的時候,果不出梅曼麗所料,麥克已召集齊蜜貝貝,趙莉娜,連梅曼麗也通知到了,另外還有他的幾位美國同胞。大家不約而同地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問長問短,幸虧龔天賜早有思想準備,以一持萬運籌帷幄,回答的問題滴水不漏,就像他真的剛從叉河鎮回來一樣。當大家都信服了龔天賜所回答的問題,不知是失望,還是因為滿足,似乎都沒什麼再可說的了,各自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坐位上。

    這時,蜜貝貝卻一個人迎了過來,露出珍珠般閃爍的牙齒,親密地笑著,「啊,好久不見的。」她邊說著,邊輕盈地走來,伸出白晰的充滿靈動丰韻的手給龔天賜。

    「好久不見了。」龔天賜握著蜜貝貝又白又嫩的纖細秀美的手,又說:「你永遠同我夢裡所見的一樣美麗。」

    「在愛河裡沐浴的人,還會夢見我嗎?」蜜貝貝說過以後朝著梅曼麗睥睨一眼。

    梅曼麗神態坦然,笑容可掬向她回敬一眼,在場的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兩位小姐的目光對射,只有龔天賜把這一切看得十分清楚。

    就在這時,僕人來告訴主人,宴席準備好了,麥克招呼客人們相繼走進旁邊的飯廳裡去。龔天賜被麥克邀在他身邊坐下,麥剋夫人在他的對面熱情禮貌地邀著其它賓客一一入坐。由於臨開席時,麥克宣佈今天設宴是為了給龔先生接風洗塵,一下子龔天賜便成了整個宴會的中心。酒席間敬酒罰酒接連不斷,氣氛熱烈,當然麥克在這當中顯得尤為活躍,而他的太太卻保持著表情溫文爾雅,處事沉靜,儀態壯重,這性格與麥克活潑輕鬆的性格完全相反。

    散席以後,客人們又回到小客廳來,大家還沒完全坐定,蜜貝貝興致尤存的向麥克提意,來點餘興節目。麥克立馬響應,挑了張舞曲唱片,美妙的音樂,使客廳裡的氣氛頓時起了變化。蜜貝貝首先搶在龔天賜的面前,邀他跳了第一支舞曲,龔天賜泰然地摟著她旋進客廳的中央。在他們的帶動下,所有賓客也都邀著相繼跳起舞來。

    「這些天,」在大家舞跳得很投入的時候,蜜貝貝問,「你真的回叉河鎮去了嗎?」

    「你認為呢?」龔天賜故意不正面回答。

    「還是家鄉的水好呵!把你養得又白又胖。」蜜貝貝在旁敲側擊。

    「貝貝小姐,對我的家鄉到挺有好感的嗎!」

    「那是個令人難忘的地方!」

    忽閃一下,梅曼麗與麥克從他倆的身邊舞了過去,她朝著龔天賜會意地笑笑。這些細微的動作也沒躲過蜜貝貝的眼睛,而且她發現龔天賜已走神了。

    「龔先生這次回家,叉河鎮那座深宅大院裡的表姐還是沒有拴住你的心。」

    「貝貝小姐,對我家中的私事到是很瞭解嘛!」對她這突然的提問,龔天賜並不吃驚。

    「因為你是個特別引人注目的人!」

    這時,龔天賜忽然看見趙莉娜正伏在一位漂亮的美國外交官臂上,臉上綻出甜甜的笑容,顯得光彩照人。

    「我說的不錯吧!」蜜貝貝用嘴朝趙莉娜呶呶,示意著又說,「這不,又一位漂亮的小姐在向你注目了。」

    「是的嗎?」龔天賜莞爾一笑,「這麼說,任何姑娘對我都感興趣了!」

    「也許是你對任何姑娘都有興趣地原因。」

    「這到很有趣……」

    「不過我想……」蜜貝貝見他沒有把話說完,便又說,「今夜你可以盡情對在場的每一位小姐多獻獻慇勤。」

    這時舞曲已終,他倆緩步走回座位時,蜜貝貝嘻笑著對龔天賜說:「下一支舞曲,我想曼麗小姐一定會來找你跳的。」

    龔天賜沒再說什麼,在想著蜜貝貝這句話的弦外之音。當第二支舞曲響起的時候,梅曼麗果真來到他的面前,很有禮節的邀他跳舞。龔天賜在站起身的同時瞟了蜜貝貝一眼,只見她坐在椅子上,聳起肩膀,一臉的諂笑。

    「我若不來拯救你,今夜你可能要被新的光芒炫惑了。」梅曼麗微笑著揶揄地說。

    「我怎麼不覺得有什麼新奇的光芒?」龔天賜裝聾作啞地說。

    「是真的不覺得嗎?」梅曼麗醋勁十足地說,「恐怕她的光芒在你心裡已無法消失了!」

    「你指的是誰?」

    「就是有幸與你跳第一支舞曲的貝貝小姐,」她又說,「她永遠象太陽一樣光芒萬丈。」

    龔天賜沉默了,這表示默認,同時他也覺得無法對付這些女人的聰明。他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騷動。於是,他盡量抑制著不平靜的心緒,非常謹慎地把舞步準確的跟上音樂的節奏,領著梅曼麗挺認真地跳起舞來。

    連龔天賜自己也無法理解,他今晚不僅在宴席上成了中心,而且在這場舞會上也成了眾矢之的。又一曲音樂響起的時候,趙莉娜箭一般飛來他的跟前,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就旋轉起來。他被她牽引著在高速旋轉中似乎有點氣喘噓噓,他怎麼也沒法把現在與他跳舞的趙莉娜,和幾個月前,那次在歡送艾——拉焙的晚會上,初次邀請趙小姐跳舞時的害羞小姑娘同為一體。那時她的舞步顯得很生疏,那時她的性格是那樣的溫柔。此刻與他在舞的趙莉娜,完全換了一個人。他想這難道就是蜜貝貝的魔力所為。他彷彿有種感覺,趙莉娜在蜜貝貝的魔力影響下將要幹出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這預感恍恍惑惑又不十分明白。

    此後的幾支舞曲再沒人來邀請龔天賜,他也覺得很累,也沒去邀請別人,只是坐在麥克太太的身邊與她閒聊。一支「華爾滋」舞曲從容而高雅地響起來,龔天賜起身邀請麥克太太,麥克太太從容應邀,他倆隨著音樂的節拍輕盈地舞了起來。

    「龔先生舞跳得真好!」麥克太太邊舞邊說,「難怪小姐們都愛找你共舞。」

    「你太誇張了!那不過是她們的遊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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