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往事 第59章
    他打消了剛才想的兩種見面方式,索性躲在這棵大樹後面窺視她的行動。突然,一個冰冷的硬傢伙頂在了他的脊背上。

    「不許動,不老實就打死你。」

    他身後是個男人的聲音,音量不高,卻十分嚴厲。他不由得渾身哆嗦了一下,全身的骨架象散了一樣,身不由已地倒在草叢中,兩排牙齒顫顫抖抖地廝打起來,心想這下完了,不死也要找來許多麻煩……

    在龔天賜什麼還不看清的時候,那個男人用一塊布摀住了他的臉。突然,山上響了一聲槍,他愕然失神。不一會兒他就神智不清了。

    被槍擊斃的是南京日偽特別行動隊隊長錢佑名,他在這山林中遭槍擊斃絕非偶然。也是他賣國求榮自絕於人民的必然結果!

    南京大屠殺後的又一個夏秋之交,人們心裡的氣悶加上天氣的悶熱,真叫人透不過氣來。當時的政治空氣也和這天氣一樣變化無常,國內蔣汪的分裂越來越明顯,日本軍政當局的對華策略的分岐也在變化。由於他們對土肥原計劃推行中不斷受挫。相反,在董道寧、高宗武相繼赴日後,對汪精衛派的工作進行的比較順利。於是,日本政府才逐漸將誘降活動的重心轉移到國民黨內部來了。

    所以,除掉錢佑名已不是戴笠個人的義氣用事了,而是打擊國民黨內部反蔣親日派的一個重要行動。上次按梅曼麗策劃的那個離間計,雖起了一點離間作用,但成效不是很大。而且錢佑名為了向日本人表示忠心,變得更加猖獗地迫害反日人士。

    今天早晨,錢佑名得知有共產黨新四軍的大幹部在中山陵出現的蹤影,他想搶頭功,就帶了手下幾個心腹追蹤而來。他在陵墓區內尋找好久,抓了不少無故。午飯後他忽然發現一個身材魁武,打扮成富豪的壯漢,此人似乎面熟?猛想起他就是曾在江寧縣當過警察局長的韓鐵軍,他雖然化了妝,但他那魁梧的身材和稜角分明的國字形臉的特徵仍然很明顯。為那次事變他們兄弟受了不少窩心的氣,還有那倒霉的王老弟還背了黑鍋。那天借與孟唯臣嘔氣出走,至今從未在南京露過面,今天化妝到此必定有不尋常的活動。錢佑名想,不管他是不是共產黨,總是個抗日堅定分子。

    他高興得幾乎想馬上逮住這個壯漢,好向日本主子去討好,也為兄弟們出一口惡氣。他忽然想到此刻正在孫中山先生的墓室裡,太莊嚴了,不好動手。他無意間看到墓室橫楣上的「浩氣長存」四個字,這是讚美孫中山先生的品德如天高地厚、永垂不朽。他頓覺誠惶誠恐,就將頭偏向一邊。當他再轉過臉來時,那壯漢卻不見了,這可使他吃了一驚。錢佑名快步出了墓室,一邊觀察一邊尋找。奇怪?怎麼也看不見那壯漢了。他快步追出陵門,在廣場右邊衛士室旁,忽然發現那個脫去長衫的壯漢,閃進了神道外莽莽蒼蒼的青松翠柏的樹林中。錢佑名爭功心切,不顧自己是單身竟追了過去。

    梅曼麗得知錢佑名帶了很少的人到中山陵抓共產黨。在南京長大的她深知中山陵山高林密,這是除掉這個叛逆的好機會。所以,她借去找龔天賜的單獨機會,緊急安排了南京替伏區的幾名特務來中山陵,尋找時機下手。同時她可以和龔天賜一道,用參加趙莉娜的邀請作掩護,在中山陵可作現場指揮。

    沒料到趙莉娜和蜜貝貝也是利用他們作掩護,來中山陵與韓鐵軍見面。伺機讓趙莉娜跟他從紫金山上的小路穿過去。避開麒麟門的日軍崗樓,從靈山到茅山根據地去。那知讓錢佑名跟蹤而至,還引來了一小隊日本兵。計劃被打亂了,互相都不知對方的按排,特別是龔天賜一無所知。

    韓鐵軍早注意到錢佑名,他在龔天賜到來之前,就與蜜貝貝打過照面,麥克和趙莉娜並不認識他,也沒在意。此刻錢佑名就在三步開外注視著蜜貝貝他們三人,見有美國大使館的麥克,他更知道蜜貝貝與田中的關係不同一般,連孟唯臣都要讓她三分,所以他對她才沒敢胡來。但是錢佑名相信自己的判斷,這雙「表兄妹」今天異常的在此出現,決非偶然巧遇,更不相一次正常的約會郊遊,這裡面一定隱秘著什麼重大事件要發生,他只要發現一點破綻,立馬下手,帶回去審問。韓鐵軍爬上墓室就是想甩掉錢佑名並避免給蜜貝貝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自己就是出現意外,也要保證她在南京站住腳並不能失去田中這個保護傘。結果沒有把錢佑名這個叛徒甩掉。下午又多了許多日本兵,他只好放棄原計劃,才從衛士室旁的小道占進山林。爬到半山腰時,他發現錢佑名追了上來,後面隱隱約約還出現過幾個人影。他當機立斷,手舉槍響,把錢佑名擊斃後拔腿就跑。

    跟在錢佑名身後的梅曼麗他們,她手下人把龔天賜當成是錢佑名的人了,幸虧槍聲使她趕過來才救了龔天賜。她事先就想到與錢佑名他們槍戰是要吃虧的,所以用來蒙龔天賜的布是上了麻藥的,準備對付錢佑名他們的。現在不知是什麼人開槍打死了錢佑名?她怕槍聲引來日本兵,便指揮手下人帶上龔天賜迅速離開了那片山林。

    龔天賜從昏厥中慢慢甦醒,似乎是直挺挺地躲著。他想爬起來,可是兩條腿象灌了鉛一樣沉,怎麼也挪不動;兩條手臂僵硬地垂在兩邊,好像沒有一點知覺。四周黑咕朧咚地什麼也看不見,這是在那裡呢?他心裡想著,又急又怕,拚命掙扎,全身出了一陣冷汗,覺得渾身酸痛,腦門子直髮脹,汗濕了的內衣冰涼的沾在身上。他感到還有知覺,證明自己沒有死。他高興得想跳起來,但渾身疲乏無力,好不容易才把仰面躺著的身體稍稍側了過來。大腦功能的恢復似乎要比肢體快一些,他已能清楚地回憶起昏厥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了。

    龔天賜胡思亂想起來,我這是被捕了,關在敵人的監獄?是被綁架了,躺在某個神秘組織的秘密據點裡?都不像,他清楚地感到身下躺的是一張很舒適的大床,身邊也沒有凶神惡煞的看守。那麼梅曼麗呢?她在那裡?他想起,昨天那個用硬傢伙頂著他的男人一定是與她約會的。他是什麼人?情人約會是不會帶槍的,他是她的同夥嗎?那麼自己就不會有多大的麻煩和危險。假如是跟蹤她的敵人,啊!那麼他們兩個人都會完蛋的。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全身不寒而慄起來。

    此刻的龔天賜真後悔,昨天應該堅持自己的決心,不該對梅曼麗讓步,同她去了中山陵。不——即使昨天不去中山陵赴約,這樣危險的事情早晚總是要發生的。真該後悔的是自己不能與這些神秘的人物交往。他的生活應該是平靜的。自從答應把趙莉娜交給蜜貝貝以後,自己就不該又陪著她們去過荒唐的生活,但又沒有辦法能躲過這些女人的糾纏。有時候他在電話裡拒絕了她們,蜜貝貝會立刻駕著車來接他,還說趙莉娜沒有他就會寂寞。等他到了聚會上,他才發現在整個的團體活動中自己只充當了一個不起眼的配角,趙莉娜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存在而表現出喜怒哀樂。他當初之所以聽從蜜貝貝的安排,經常和她們在一起聚會,完全是為了使趙莉娜從苦悶中解脫出來,把興趣轉到歌唱上去。後來他才發現趙莉娜已另有一股力量帶著她朝他不能理解的方向發展了,他省悟到自己的犧牲已變成毫無意義的了,他想今後應該堅決擺脫她們才對。

    他悔——他恨——他情不自禁地呻吟起來。

    電燈忽然亮了,站在龔天賜床前的是阿蓉。哦!他忽然發覺,這不是梅曼麗為我準備的那間房嗎!

    「龔先生,你醒了。」阿蓉笑吟吟地問。

    「我怎麼會睡在這裡的?」

    「是表小姐把你帶回來的。」阿蓉沒作任何解釋,又說,「表小姐叫我,等先生醒了就去叫她。」

    阿蓉說過就出去了。不一會功夫梅曼麗就來了,她坐在他的床邊,十分體貼地問他身體感覺如何?問他餓不餓?問這問那,就是不提昨天下午在中山陵所發生的事情。他一直一言不發,她終於也不說話了,兩人都沉默起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忍不住先開口了。

    「我怎麼會睡在你這裡,你將如何向我解釋呢?」

    「這也不是第一次,有必要解釋嗎?」梅曼麗不正面回答,而在兜著圈子說。

    「那麼,我再問你,我是怎麼從中山陵的密林中到了你家的呢」

    「你中午酒喝多了,醉倒在樹林中,我找人幫著把你抬回來的。」她說得很輕鬆,又補充道,「本想送你回家,又怕你家中無人照顧。」

    「編得滴水不漏。」龔天賜接著進一步揭穿她,「只可惜,你那個同夥的麻藥還不能使我失去記憶。」

    這下論到梅曼麗不開口了。接著龔天賜把他所懷疑的一切問題,一鼓腦地全抖落了出來。她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也不向他解釋什麼,一面嫵媚地對他笑,一面用溫柔撫慰他。等他激動的神情稍稍平靜以後,她才親呢地對他說:

    「你不僅醉了,而且還病的不輕。在這段時間內,你什麼地方也不要去,就住在我這裡養病,一切由阿蓉來服侍你。一切問題等你身體養好以後再說。」

    「不——我提的這些問題,你不對我說清楚,我馬上就走,從此再也不想見到你們這些危險的女人了。」

    「這……」

    梅曼麗吞吞吐吐終究還是沒有說。龔天賜爬起身子就下床,站起來就要走。

    「你不能走,」梅曼麗真誠又痛苦地說,「你若是離開我這裡是會很危險的。」

    「那為什麼?」他大惑不解地看著她。

    「天賜……」她難受的幾乎要哭出來,「你不要再逼我了!就當你昨天什麼也沒看見好嗎?不過請你放心,我決不會幹出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中國的父老兄弟,對不起你的任何事情。我不能對你講明昨天發生的那些事情,只因為我們有組織紀律規定。」

    龔天賜對梅曼麗說的這番話,雖然還有點將信將疑,但心裡早已軟了下來。對她的為人,通過這麼長時間的交往,特別是她真誠地把初夜奉獻給他,他對她是信得過的。於是,他答應她暫時先住下休息幾天,也免得蜜貝貝和趙莉娜再去找他。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