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手 第19章
    被業務固定在電腦前的越冬,連續工作了好幾個小時,直挺挺的身體很是僵硬,他想站起身活動活動,抬起頭來,卻忽然發現粟麥正站在他的眼前。

    他的臉竟然「騰」地一下紅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用雙手摀住臉,並使勁搓揉。「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越冬臉上有了充血般的紅潤,明亮的眼睛掩飾不住心中的真實想法。

    粟麥把一疊錢放在越冬面前。越冬看了看她,笑說:「怎麼?給我行賄啊?」

    「我想幫助你表妹棉花,請你把這筆錢轉交給她。另外,請你替我保密。」

    越冬不解地說:「為什麼要保密?」

    粟麥說:「不為什麼。學習雷鋒好榜樣,做好事不留名,這樣解釋可以嗎?」

    越冬撲哧一聲笑出來:「我真佩服你的行事風格。好,我替你轉交,不告訴她真相。」

    「我……今天……」

    粟麥本想說出昨天在郵局寄錢遭遇警察的事,但她臨到出口又變了話:「越冬,我打算再找那個知情人核實一下他的錄音真實性,你陪我去吧。」

    「你決定寫內參還是向上面匯報?」越冬問。

    「我們老總找我談過話,他說如果知情人說的情況是真實的,他支持我向上面匯報。所以我想抓緊時間做這件事。」

    「嗯,好的,穩重一點沒錯。」越冬很爽快地答應了。

    越冬帶著粟麥去找那個張某。

    兩個人走在路上,粟麥用看似很隨意的口氣說:「越冬,你能不能叫你表妹別當保姆了?」

    越冬:「為什麼?」

    粟麥:「她不是有三個孩子嗎?孩子那麼小怎麼離得開娘呢?你叫她回家帶孩子吧,以後,我會幫助她。」

    越冬:「哎,顧月,你與她素不相識,你怎麼知道棉花有三個孩子?」

    粟麥:「這個……上次是你說的呀,你忘記了?」

    越冬皺著眉頭說:「哎,奇怪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可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吧。棉花的遭遇很值得同情,我想幫助她,但又不想讓她知道,怕她思想上有壓力,所以我想不如就以你的名義幫助她,你動員她回家,怎麼樣?」

    粟麥將謊言編得滴水不漏。

    越冬看著她,半晌沒說話。

    粟麥敲開知情人的家門,他老婆態度冷淡地對粟麥說:「我老公失蹤幾天了。」

    越冬心裡迴盪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粟麥耐著性子問,那女人一會兒說東,一會兒說西,問來問去也沒有個准信。粟麥試探著想問問女人知不知道這件事,女人裝瘋賣傻說她什麼也不知道。粟麥很失望,情急之下拿出錄音筆,想激她一下,誰知這女人一聽,竟然像個瘋子,撲上前就來搶奪錄音筆,粟麥護著不放,女人便使出全身的力氣推搡,差點將粟麥從樓道上推下去。越冬不得不幫助粟麥保護錄音筆,就在他剛剛把手伸出去,幾個蒙面男子就衝了進來,其中一個大聲喊著:「快,給老子打死這兩個人,他們是入室搶劫犯。」說著幾個人便圍著越冬一陣拳打腳踢。粟麥說:「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蒙著臉,還誣賴我們是壞人,我看你們才是壞人,快住手,再不住手,我要報警了。」「報警?好啊,你快點吧,不然就來不及了。」為首的蒙面人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掏出一把三角刀,一步步向粟麥逼過去。

    「光天化日,你們就想殺人滅口嗎?我警告你,這是犯罪!」粟麥的話讓那傢伙一愣,就在這一瞬間,粟麥抄起沙發旁邊的電話,飛快撥打了110。

    電話撥通了,但還沒等到人來接,蒙面人撲過來,一腳踢飛電話機,掉在地上的話筒裡響著對方「喂喂」的聲音,粟麥靈機一動,轉身一邊高聲求救,一邊拚命摔打東西,讓對方聽到這邊現場發出的打鬥聲音。

    蒙面人本來拿出凶器只是想嚇唬粟麥,並沒打算真殺她,粟麥這樣做逼得他不得不鋌而走險,拿著刀向她衝過來,粟麥下意識往牆角躲,結果把自己逼到了死角,沒有了退路。眼看蒙面人的刀子就要捅過來,越冬突然撲了過來,正好撲在粟麥身上,刀子也就在同一時間刺進了越冬的背心。蒙面人紅了眼,一不做二不休,拔出刀子,接二連三地向越冬身上亂捅,張某的老婆這時才清醒過來,衝進廚房,拿了兩把菜刀出來一邊瘋狂揮舞,一邊衝著樓道大聲叫喊:「殺人了,快來人藹—」

    蒙面人逃走了。

    挨了幾刀的越冬血流了一地。他躺在粟麥的懷裡,意識似乎還很清楚,眼睛睜得很大,用很吃力的聲音問粟麥:「錄音筆還在嗎?」

    粟麥滿眼流淚,一句話說不出來,只是衝著他點頭。

    越冬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說:「好好保護……這是證據。」接著,吃力地掏出一疊錢,抱歉地對粟麥說,「顧月,抱歉,我不能替你做好事了,你自己交給她吧,她在城東錦溪花苑301……」

    粟麥控制不住失聲大哭:「越冬,你別說話。」她一邊哭一邊衝著張某老婆叫喊:「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120打電話?你真想他死在你這兒嗎?」

    「不用了,不用叫救護車了……顧月,你應該知道是誰找人對我們下的手。你,要抓緊辦這件事,不要怕,不要猶豫礙…你去叫我表妹棉花別在那裡幹了……你,現在就去告訴她……說我對不起她,沒有好好照顧她,反而還給她添麻煩,你就對她說,說我交代她辦的事情不用辦了,要她趕緊回家,帶孩子……好好地過日子……我……」越冬的聲音越來越弱。粟麥只好把耳朵貼近他的嘴邊,她眼裡的淚水像開了閘似的「嘩嘩」流淌不止。

    越冬臉煞白,嘴唇漸漸地也變得烏青。可他還在堅持告訴粟麥最後一個秘密,他說:「我利用你和棉花……替我報仇……希望你們別怪我……」這十幾個字,越冬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在說,可到最後也沒把它說話,他再也沒有力氣了,他渾身的血都快流乾了。

    粟麥也忍不住告訴越冬:「我知道棉花是誰,我曾經跟蹤過她,我,我的真名叫——」

    「噓——」越冬說不出話,但他做了一個制止的神態,並且努力地抬起手,顫抖地按壓在粟麥嘴唇上,意思叫她不要說下去,彷彿知道她想說的一切。

    粟麥使勁地抓住他的手說:「越冬,你是一個好人。你要堅持住,救護車快到了,快到了,就快到了……」

    「不,你放開我,快走開……別忘記自己的身份,不要讓警察看見你,走,快走呀,把我的話告訴棉花……」看越冬的神情快不行了,但他似乎鐵心要趕粟麥走,艱難地睜著眼,用一種哀求的眼神看著她,臉上掛著十分痛苦的表情。粟麥實在不忍心看著他這樣,只好輕輕把他放開,流著淚一步一回頭地離開。越冬望著她的眼神終於黯淡下來,接著,頭輕輕一歪,好像是衝著粟麥點了一下頭,就沒有了聲息。

    粟麥一路狂奔來到城東,再折向北,拐進錦溪花苑高級別墅小區。這地方她上次來過,一輩子不會忘記。當時,她親眼看見棉花掏出鑰匙開門進了301號單體別墅,現在她知道是秀和的家。

    粟麥在「脊椎整形專家按摩中心」待久了,對秀和有了很深的瞭解,知道她是一個在感情漩渦裡陷得很深的女人,這個女人的男人是一個非同尋常的男人,雖然秀和從未提起過他,但粟麥知道,她的一切煩惱和快樂都是因為他而引起。

    粟麥在幫她做按摩的過程中,瞭解到她的生活狀態以及與老公的關係很緊張,甚至從她隱隱約約談話中瞭解到她老公與家中的保姆,年輕漂亮的棉花有了曖昧關係。她最擔心的就是棉花最終取而代之,自己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粟麥是見過棉花的,對棉花也略知一二,知道她有可能幹得出這種事情。關鍵是不知道秀和老公何許人,他有什麼想法。粟麥對秀和得家事愛莫能助,只是有些同情她,覺得她是一個不幸的女人,在給她按摩時便常常開導她,用《新約.哥林多前書》裡的勸誡,給她講述什麼是愛,愛是恆久的忍耐,恆久的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說這些話的時候,粟麥自己也很感動,因為她自己的心中正是裝了這樣一份偉大而又富於犧牲精神的愛。

    在出逃的這些日子裡,她心中最惦記的人就是帥歌。從精神到生理,帥歌都是她的主宰。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粟麥身體非常不適,情緒很焦躁,但她只要往報社新聞中心那間大辦公室一坐,那種濃得化不開的男人身上的煙味、汗味,還有荷爾蒙的味道立馬能讓她的情緒安定下來。這個時候,也是她最想念帥歌的時候,她總是忘不了那次與他在車上的經歷,那次要不是使用了緊急預案,粟麥有可能當場暈倒在他懷裡。她知道,帥歌的帥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直抵心口,洞穿她的肺腑。理性並沒有說服她的身體,身體內部恣意汪洋的感覺揮之不去,她真切地感覺自己無力抵抗這種生命的悸動。也就是說,她終於承認自己有了生命悸動的特徵,這可是她一生中真正的第一次。自從十多年前嫁給易非,她的心就基本上死了。易非在近十年裡一直沒有碰過她,她也不以為意,樂得清靜。可是現在她才明白,那根本就不叫清靜。清靜對於別人是什麼,粟麥不知道,但對於她來說,那是一種精神桎梏,身心自虐和慢性自殺……多少年來,她就像一個隱身人,在大家全都毫不在意的漠視下盡情揮霍青春,蹉跎歲月,她的離經叛道,獨往獨來,甚至一本正經,都像是一個沒人搭理的傻瓜在人生舞台上獨自表演,無人欣賞,又無人喝彩。而她的生命就像一棵無人問津的岸邊花樹,隨風擺動,隨水飄零……她感覺到自己太累了,不想再苦苦支撐下去,她想乾脆與易非離婚算了,再找一個可以依靠,可以信賴的肩膀靠一靠,人生就該到站了。可是,她卻不甘心過這樣的大眾生活,她也不可能將自己洶湧澎湃的感情徹底消滅。每天日出日落,每年花開花謝,她都在焦慮又無奈地等候著,一遍又一遍想像愛情與她邂逅,上前跟她打招呼,將她引入芬芳花徑。

    粟麥來到錦溪花苑,毫不猶豫按響了301號門鈴,她算準了秀和這個時候不在家,家裡只有保姆在打掃衛生,但當棉花打開門時,房子的金碧輝煌還是讓粟麥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你?」棉花打開門,神情一愣,但很快收斂表情。

    粟麥情緒悲傷,面對棉花,一句話說不出來。

    她注意到棉花的穿著很入時,已經完全跟數月前的判若兩人。尤其是她看粟麥的表情很冷漠,很排斥,這種表情讓粟麥感到了距離。

    粟麥低下了頭,激情與衝動使她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身體用風衣緊緊裹住,彷彿害怕暴露心思,更擔心自己承受不住痛苦和壓抑隨時逃離。

    棉花沒有請她進屋的意思,臉上的表情等於在告訴粟麥,我剛剛打掃過屋子,不想讓人進來弄髒。

    氣氛沉鬱凝重。

    粟麥低頭噓唏不已:「你就是棉花?」

    明明認識棉花,卻要裝著不認識,粟麥無法忍受這種虛假。對話陷入冷常

    「是,我就是棉花,你是誰,有啥事?」

    其實,棉花也一眼認出了她。她就是吳爾提到過的報社記者顧月。

    有一次,棉花從吳爾包裡翻出一疊她的照片,沒沉住氣,拿了去問吳爾,這個女人是不是他的女人,吳爾當時對她翻自己的包很生氣,恨不得甩她一耳光。但他沒有那樣做,而是隱忍著,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了?吃醋了?」

    「吃醋?你是不是腦子進水?就憑你這條老套筒,半天都灌不進火藥,摟不開鏜,憑你有再多的獵物也不是我的對手。」棉花乜斜著眼睛,輕蔑地說。

    吳爾並不生氣,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仔細觀察她的一言一行。

    「說,她是誰?」棉花理直氣壯地追問。

    「她是我的這個——」吳爾輕薄地伸手在棉花的鼻子上點了一下。

    吳爾並不否認事實的口氣和態度激怒了棉花,她想,你吳爾再怎麼無恥,遇到這種事總該象徵性掩蓋一下,否認一下吧,這樣做至少是對我棉花的一點尊重,可你倒好,如此厚顏無恥,理直氣壯,完全拿我棉花不當回事,你憑什麼?不就憑你有幾個臭錢嗎?敢這樣玷污我,那好,從今往後,我也不會讓你好受,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她哪裡知道,吳爾這是對她的試探,他想知道,棉花是不是和顧月一夥的。通過這種試探,他得知棉花並不認識顧月。但他百分之百肯定,顧月是認識棉花的。他本想捅破這層紙,讓棉花馬上找到顧月報仇,這樣一來,顧月自顧不暇,就沒有精力對付別的事情了。但吳爾沒有這樣做,他喜歡接受別人的挑戰,因為他覺得自己有錢有勢,有錢有勢便能力挽狂瀾,擺平一切。所以他選擇了「與天斗、與地斗、與人鬥,其樂無窮」的遊戲。這樣做,他覺得很刺激。

    看到棉花這樣子,吳爾心裡掩飾不住幾分洋洋得意,他還以為棉花是真在吃醋,所以故意告訴她,這個女的名叫顧月,是寶靈日報的女記者。

    棉花不相信,說女記者瞎眼了,看上你?

    棉花的話觸痛了吳爾,他惱羞成怒,一把抓過粟麥的照片,狠狠地撕成碎片,說:「她看不看得上我,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

    棉花想到這裡,心裡忍不住冷笑一聲,心想吳爾這個狗混蛋當真說得出,做得到,瞧這隻狐狸精,真的跑到我面前耀武揚威,臭顯擺來了。

    粟麥很怕說錯話,沉默了一會兒,勉強抬起頭:「我是顧月,寶靈日報的記者,你表哥越冬的朋友,這裡有三千塊錢,是你表哥越冬讓我帶給你的,你收下吧。」粟麥此刻沒有選擇,不可能退卻,只能按照越冬臨死之前的囑托做,她臉上表情平靜漠然,目光堅強鎮定。

    棉花沒有接錢,也沒有理粟麥,她眼裡含著懷疑與敵意。自從二茨走後,她一下子變得冷酷無情了,內心充滿了冰冷的復仇火焰。只是她不知道這仇該找誰報,心中很是焦灼不安,深陷在仇恨中無法自拔。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遲早也會步二茨的後塵。

    相對棉花而言,粟麥的情緒和態度要顯得平和許多,這也許是面對棉花的緣故:「給,拿著。相信我,我和越冬是好朋友。」

    「越冬的好朋友?真不敢相信,人不人、鬼不鬼的越冬還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棉花冷笑一聲,她異常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女人在演戲,搞不好是越冬派來試探自己的。當初越冬安排自己來吳爾家時就說了,總有一天要讓吳爾身敗名裂。棉花將這話牢牢記在心裡,同時,她也為此而感到心寒。要不怎麼說城裡人心狠呢,連自己的表妹都往火坑送。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補了一句:「越冬沒告訴你,這些錢是用來買我的命還是你的命?」

    「你怎麼這樣說你表哥?」粟麥眼裡滾動著淚珠。「你表哥……他是一個好人,他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粟麥望著棉花,心裡百感交集。她無法克制內心悲傷和痛苦,忍不住失控地渾身顫抖。她不願把越冬遇害的事告訴棉花,因為她還沒有情緒失控,但她卻無法從極度悲傷和不安中解脫出來,眼前老是浮現越冬躺在地上汩汩流血的身體,以及他斷氣時頭一歪的樣子。他沒有痛苦,也不悲傷,他對自己的死顯得很麻木,似乎早有預感。

    終於,粟麥忍不住失控嗚咽起來。

    粟麥的表情在棉花看來就跟猴子翻觔斗似的,她很想笑,但極力忍祝心想這個女人的演技可真蹩腳。

    「算了,別在這兒演戲了,我不想看,也不想聽。」棉花扭身就走,把粟麥晾在門口。

    「棉花你別走,你聽我說——」粟麥情不自禁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棉花的手,把手裡的錢塞給她。粟麥本想告訴棉花,越冬已經死了,被壞人殺死了,但話到嘴邊變成:「越冬讓我來告訴你,別在這家干了,讓你趕緊回家,好好帶孩子……往後他會托人按月給你匯錢,一直到孩子長大。」後面這句話,是粟麥自己加的。粟麥一次又一次面對這樣的良心自責,是自己害死了她的丈夫,讓她變成了寡婦,飽受人生煎熬,所以,這筆賬必須永遠算在自己頭上。

    棉花用力甩開粟麥的手,回頭指著粟麥鼻子罵:「呸,是你讓我別在這家干吧?我在這兒礙你的好事是嗎?你做夢吧,呸!」棉花啐了粟麥一臉唾沫星子。

    棉花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內心的憤怒需要一個突破口,她不想再這樣遮遮掩掩下去,她回過頭,瞪圓了眼,正待發作,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

    棉花瞪了粟麥一眼,對電話鈴不予理睬。電話鈴很固執,一直持續不斷,響個不停,棉花罵了一句粗話,很不耐煩地朝電話走去。電話機擱在沙發當頭的檯子上,沙發靠牆,牆上掛著一張經年的照片,是一張合影,照片上的人是吳爾與秀和。

    粟麥無意中瞟了一眼,像看見鬼一樣恐怖地睜大雙眼,張開嘴,雙手扶在門上,渾身顫抖。那張照片看上去很怪異,當年的彩色上得很濃,背景色彩卻很晦暗沉重,顯得沒有層次感,人物的表情像兩座黑山一般怪異陰森。

    粟麥萬萬沒想到棉花是在吳爾家做保姆,而且吳爾就是秀和的男人。

    她想起越冬臨終前說的話:「告訴我表妹,就說我交代她辦的事情不用辦了。」當時情急,沒仔細推敲這句話的含義,現在粟麥徹底明白了,原來越冬早就有安排,有預謀。他把棉花安排在吳爾家裡當保姆,實際上就是「臥底」,以為憑她的實力,可以搞垮吳爾。天啦,越冬怎麼會這麼天真?難道他不知道吳爾是什麼人嗎?

    棉花接完電話,回頭看見粟麥樣子變了,像被鬼打了一樣臉色紫青,冷笑一聲:「怎麼?不進來坐坐?來,進來呀,你不是要接替我的工作的嗎?來,先熟悉一下環境。」

    「不,不不。」粟麥就像看見鬼一樣恐懼,臉色慘白。

    現在,粟麥終於明白越冬臨終前那句話背後隱藏的含義。

    越冬啊越冬,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難道你引導我、配合我所做的事情,也與棉花所做的事情一樣,目的就是要讓吳爾栽在你手上,奪回原本屬於你,後來被他侵佔的財富?越冬啊越冬,你好精明,好狡猾,但你也好愚蠢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連這句話的意義都不懂?所以,你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粟麥忍不住再次流淚,痛苦地扭過臉,低下頭去。

    棉花望著粟麥,笑得很開心,她說:「越冬有沒有告訴你,他是不是不相信我?怕我跟這個臭男人睡覺之後會出賣他?」

    棉花相信粟麥是越冬的同夥,說話毫無顧忌。當初越冬用兩千塊錢把自己納入同夥,安排在吳爾身邊臥底,夢想一步一步實現他的算盤。他訓練棉花,教她很多東西,不知道他哪來的那些速成法,幾乎幾天時間,就把棉花訓練成另外一個人,一個野心勃勃,貪婪無度的人。

    當棉花真正瞭解到吳爾的底細,知道他有超過一億周轉資金,還有不下幾千萬的固定資產後,她的想法完全改變了。

    她說:「越冬跟你說,他擔心我會單獨干吧?實話告訴你,我正是這樣想的。我本姓萬,名字就叫萬事不求人,一山裡村婦,摟草打兔子的事又不是沒幹過。哈哈哈哈。」

    棉花的聲音突然哽咽了「一個賤女人,命值幾個錢?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將來的生計著想,誰願意讓一個色狼佔有和糟踐自己?我不管你們是怎麼策劃的,你替我傳話給越冬,告訴他,想踢開我,沒門。我得為自己打算,要不然,我就是一個笨蛋。」

    粟麥她張了幾次嘴,想告訴棉花,越冬已經被吳爾害死了,但沒有發出聲音。而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不遠處傳來汽車剎車的聲音。那聲音她太熟悉了,就在昨晚,它差點就要了自己的命。

    接著,她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透過亮窗,她看見了那個魔鬼般的身影。許多日子沒見了,吳爾看上去微微胖了,臉龐紅潤潔白,一頭濃黑的短頭髮,顯得精神抖擻。她還注意到,他發亮的眼睛裡充滿了貪婪和殘暴,身體裡壓抑著熊熊燃燒的慾火。

    深感落入魔掌而又無力自拔的粟麥,像一隻受傷的流浪狗,奪路而逃。

    吳爾開門進來,被坐在地上發呆的棉花嚇了一跳。

    「棉花,你搞什麼鬼?怎麼坐在地上?」

    吳爾心裡揣著很多疑問,看棉花的眼神十分陰鬱。他雖然暫時沒有驚動棉花,但並沒有排除對她的懷疑。他始終懷疑棉花是越冬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地雷。「這個地雷遲早要爆炸。」吳爾望著棉花在心裡暗暗道。

    棉花最近發現吳爾變化很大,一是他不怎麼跟自己糾纏了,二是不再隨便給自己錢了。憑這兩條,棉花斷定吳爾在外面又有別的女人了。他上次故意把照片落在家裡,就是想告訴自己這個女人的存在。棉花沒有跟吳爾鬧,她打著自己的算盤。自己要是跟他鬧,說不定他會聯合老婆一起將自己趕出家門,那樣自己就太吃虧了。她後悔沒有聽表哥越冬的話,對吳爾要欲擒故縱,不能輕易讓他得手,還有就是要慢慢摸清他的底細,掌握他的所作所為,時機成熟再作划算。可是棉花不是軟弱好欺負的,她是一團綿裡藏針的棉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成語棉花從小就知道。她趁吳爾喝醉酒,偷了他的手機卡,將吳爾偷拍的許多下流照片統統拿到照相館沖洗出來。她以為拿著這些把柄,根本就不需要誰來幫,就可以與吳爾算賬,擺平秀和。可是,棉花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能耐,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個勢單力薄的保姆。

    棉花沒告訴他剛才粟麥來過,只是陰著臉說:「你才搞鬼。不聲不響,鬼鬼祟祟就進來了。」

    吳爾圍著她走了一圈,用敷衍的口氣說:「好好,是我在搞鬼,你不過就是坐在地上玩玩而已。」

    棉花說:「坐地上玩怎麼啦?你喜歡在床上玩,我就不能喜歡在地上玩?」棉花估計秀和快回家了,她想利用這個時間做文章,換上了曖昧的表情。

    吳爾口渴得厲害,自己走到飲水機旁邊接了一杯水,一口氣喝乾了,要放杯子的時候又接了半杯水,走過來遞給棉花,用哄孩子的口氣哄她:「來,起來喝。」

    棉花伸出一隻手,吳爾也彎腰伸出一隻手,兩個人的手在半空中緊緊握住,吳爾稍稍用勁,棉花的身子便輕輕提了起來,兩個人相視笑著,棉花卻伸出另一隻手抓住吳爾的領帶,使勁一拽,將吳爾拽了一個大跟頭,手裡的杯子和水都遠遠飛了出去。吳爾個子高大,整個人撲倒在棉花的身上,棉花就在他身子底下凶巴巴地說:「我今天就要跟你在地上玩,玩個刺激玩個夠。」說著就動手撕扯吳爾的衣服和領帶,她咬牙切齒的狠勁刺激了吳爾的中樞神經,讓他渾身癱軟下來,而另一個地方卻出奇的生硬。

    「棉花……花兒……我想……我想在地上玩,好好玩……」

    擁抱,接吻,嫵媚,微笑,矜持,急迫,一切彷彿導演好了,正在上演一場勾引戲。棉花調整了一個姿勢,動作優雅而性感,吳爾跟進了,有了一次特殊的身體接觸,接下來,順理成章的擁吻,撫摸,剝掉對方衣服,在地上翻滾著……

    「棉花,你這個妖精,每次總是你勾引我,把我弄得神魂顛倒。我今天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你,我……」

    吳爾的聲音突然被碰門的聲音打斷。接著,傳來秀和很大很急促的嗓門:「你們,你們這是在幹嗎?」

    棉花放開吳爾,頭從他身子底下伸出來,眼睛看著秀和,很冷靜地說:「沒什麼,我剛拖了地,很滑,老闆不小心走路摔一跤,我過來扶他,也沒站穩……就是這樣,你都看到了。」

    秀和渾身哆嗦。吳爾翻身爬起來,看見她一臉橫肉,冷冷地盯著自己,看樣子,她是希望自己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吳爾眼睛望著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向她保證說:「我保證棉花說的是事實,你也看到了,就是這麼一回事。我說的都是真話,誰騙你出門就被車子撞死。」

    「吳老闆,幹嗎亂賭咒,還說得那麼嚴重,小心靈驗。」棉花不知出於何意,冒出這麼一句,讓吳爾夫妻二人瞠目相視。

    秀和把頭轉向她,厲聲地問:「棉花,你什麼意思?」

    棉花乜斜著眼睛說:「老闆娘,沒什麼意思。你也是鄉下人出身,難道不懂鄉下人的禮數規矩,這種賭咒發誓,會應驗的,一個女人要是死了男人,那就是寡婦。老闆娘你不會想和我一樣,成為沒有男人的寡婦吧?」

    棉花的話激怒了秀和,秀和跳起來扇了棉花一巴掌。

    這一巴掌來得猝不及防,棉花被打懵了。棉花下意識摀住臉,看了一眼吳爾,吳爾用眼神告訴她,你自作自受,根本不關我的事。

    棉花心裡的火一竄就冒上頭頂,也用眼神告訴吳爾:「既然你不仁,可別怪我不義。」只見她掄起膀子,用她幹活練出來的利落和勁道,在空中劃了一個拋物線,一個非常漂亮和響亮的耳光便落在了秀和的臉上,秀和沒穩住腳,後退了幾步,跌坐在沙發上,臉上立即紅起五道手指印,好似渾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臉上,輕輕一碰就會呈噴射狀飛濺。

    「你喜歡打人耳光是嗎?巧了,我也喜歡。你是老闆娘,你打吧。我是保姆,不該這麼大膽,可是我告訴你,我有力氣,管不住也打了你。好傢伙,你去打聽打聽,在我們鄉下,這就叫一禮還一拜,一報還一報。」

    棉花的舉止行為像換了一個人,把吳爾和秀和都給鎮住了。

    秀和傻眼了,呆呆地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起初抓起一個沙發靠墊,準備反撲的心情早已灰飛煙滅。

    「很抱歉,我老婆冒犯你了,我這就替她向你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吳爾臉上堆滿歉意,微笑著向棉花作揖,但事實上他在注視著棉花的表情。

    「對,都是你的錯,是你管不住自己的老二,這可怨不得我。」棉花破釜沉舟地指著吳爾。

    吳爾沒想到她會這樣,想阻攔來不及了。棉花冷笑一聲,轉身拿出一迭不堪入目的照片丟在沙發上,將吳爾所作所為一股腦抖了出來。

    秀和瞄一眼那些照片,頭一歪,暈厥了過去。吳爾慌忙四處找藥,一邊責怪棉花:「你幹的這事。她心臟不好,一直在吃藥,難道你不知道?」

    吳爾終於在沙發當頭的矮桌上找到了秀和的救心丸,把秀和扶起來,倒出藥丸往她嘴裡塞。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幫我倒水來。」吳爾急得高喊,他擔心兒子回來看見媽媽這個樣子會和他拚命。

    棉花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愣著不動。

    「現在知道害怕了?早知道害怕就這麼也別幹。沒想到啊沒想到,沒想到你還有這麼一手,我小看你了。」

    棉花慢慢地走過來,不聲不響地從吳爾手上將秀和接過來,先是緊捏秀和的臉頰,讓她的嘴張開,將藥丸丟進口腔,然後把她的身子扳轉過來,用膝蓋頂住後背,一使勁,秀和的喉嚨發出「嗝兒」一聲,藥丸下去了。

    吳爾吃驚地盯住棉花,像看一個魔鬼似的看著她。吳爾沒問她這一狠招是從哪裡學來的,但他就從這一招感到了棉花的可怕。心想,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吳爾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幫著棉花把秀和身子放平在沙發上,他的手碰到了那些艷照,像是被火燙了一下,趕緊把它們收拾起來。

    「這……這些東西不能給兒子看見,我,幫你把它收拾起來……」吳爾脊背冒汗,心裡卻一陣陣發涼。

    「你收拾起來也沒用,我還有很多。」棉花冷冷地看著他。

    「棉花,你究竟想幹什麼?」吳爾問了一句傻話。

    棉花看著他發笑:「不幹什麼,我想讓你兒子也看看。」

    「你瘋了。「

    「我沒瘋。我知道他過了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該對這事說說自己的看法,他不是很聰明,很能說會道嗎?我想聽聽他的意見,看看這事該怎麼了斷。」

    「你想訛我?」

    「不。」

    「想要錢?」

    「不。」

    「那你想要什麼?」

    「人。」

    「誰?」

    「你。」

    「那不可能。你想都別想。」

    「有什麼不可能?說來聽聽。」

    「我兒子不會答應。」

    「我有辦法讓他答應。」

    「我不答應。我不願意幫你養雜種,還不是一個兩個,仨,我沒那麼無私,再說了,我也不是活雷鋒。」

    「呸,你才是雜種。你兒子才是雜種。」

    「啪」,棉花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你,你敢打我?」

    「對,我打你了。有什麼不敢的,一個保姆,窮瘋了的鄉下賤女人,打的就是你!」吳爾露出了猙獰面目。

    「吳爾,你是個混蛋,你會後悔的。」

    「我不後悔,我做事從來不後悔。一個做什麼事都要後悔的男人,能有這麼大本事和這麼大的家業嗎?能讓你眼紅到不擇手段想要謀財害命嗎?」

    吳爾的話徹底激怒了棉花,她轉身從廚房拿來一把菜刀,要和吳爾拚命。

    吳爾冷笑著,根本不把棉花放在眼裡。

    「我砍死你。」棉花撲過來。

    「好啊,你砍死我。砍死我財產也不屬於你,也是秀和和我兒子的,哈哈。」吳爾大聲笑了起來。他的笑聲麻痺了棉花,就在她一愣神的當下,吳爾飛起一腳踢飛了她手裡的菜刀,並順勢將她按倒在地,將其雙手反過後背,死死地扣祝接著,左右開弓,狠狠地扇了她幾個耳光,打得棉花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棉花眼睛裡噴射著怒火,就像毒蛇吐著信子那樣,充滿力量和陰狠。她明白了,明白為什麼秀和會得心臟病和產生同性戀心理,原來她一直生活在一個暴力和變態的家庭,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子,也為了這筆巨大財產,她忍受了下來,同時,她也不能容忍別人來和她爭奪,因為,她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沒關係,秀和,吳爾,咱們慢慢玩,你們不怕,我也不怕,姑奶奶我從二茨閉眼的那一刻起,想的就是如何把三個孩子養大,然後找到害死二茨的仇人,與她兌命。放心,你們不想好活,我更不想好活。吳爾你個狗雜種,走著瞧!」棉花在心裡狠狠道。

    棉花絕望地看著吳爾把沙發上的照片統統掃在一起,一張張撕爛,撕碎,然後拿到衛生間用水沖掉。

    吳爾撕照片的過程中,棉花發現沙發靠背裡有個小小的燈光一閃一閃。

    會是什麼東西呢?這個東西在棉花眼裡變得重要起來,她想起這個位置就是剛才秀和坐的位置,棉花腦子飛速轉動,把她能猜到和想到的一切可能都篩選了一遍,最後她斷定那是一個微型攝像機。

    這個東西棉花有一次翻秀和的包時看到過,當時她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悄悄拿到樓下影樓問搞攝影的老鄉,老鄉告訴她這是新型的愛拍克,也就是微型攝像機,別看這東西體積小,但內存卡卻很大,能裝幾萬張照片呢。老鄉還當著她的面打開攝像機蓋子,拿出那個手指大小的卡給她看。

    「真噁心,真是有其夫必有其妻。」棉花猜對了,秀和是在暈厥之前打開了這個東西,現在它忠實地記錄了眼前的一切活動,幫了棉花的大忙。

    棉花趁吳爾進衛生間的空擋,迅速挪過去,背靠沙發,將那個閃亮的玩意兒攥到手裡,很快就摘下了裡面的卡。

    她在吳爾回客廳之前,恢復了剛才的位置和態度。為了轉移吳爾的視線,她故意氣他,說:「那些照片你儘管撕,反正我有的是。」

    吳爾被她徹底氣瘋了,面目特別凶殘,眼睛珠子都是紅的。他像一頭嗜血的獅子,將她摁在地上跪著,脫下自己的皮帶,狂暴地將她五花大綁起來,然後順手抓過沙發巾,將她的嘴堵上。做完這一切,他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氣。

    棉花抬頭看了一眼客廳牆上的掛鐘。

    「臭婊子,希望我兒子回來救你是吧?想得美。」吳爾來不及細想,趕緊將棉花抱起來往她那間屋子推去。

    吳爾從棉花房間出來,順便帶上了門,再用鑰匙把門反鎖上,鑰匙揣進了口袋。

    吳爾剛剛把屋子收拾好,吳宇就回來了。

    「回來了?兒子。」吳爾守在秀和的身邊,一副慈父和好丈夫的樣子。

    「我媽怎麼了?」吳宇一進門就看見母親躺在沙發上,緊張地喊叫。

    「別擔心,剛剛犯病了,已經服了藥,沒事的,過會兒就好了。」吳爾眼裡泛上一層淚光,神情有些落寞和悲涼。

    吳宇看見了父親眼裡的內容,心想爸爸還是關心媽媽的,他說:「爸爸,我們家到底有多少錢?」這是他從懂事以來第一次這樣喊爸爸,平時他要麼喊他「吳董」,要麼喊他「老大」。

    「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你現在的主要精力和任務是要放在學習上……」吳爾聲音溫柔地對兒子說。

    「知道。將來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學,然後出國,光宗耀祖。」吳宇不快地說,「我就是想知道,要多少錢才能治好我媽的病,我媽都這個樣子,我就是考上大學又有什麼用?萬一哪天媽有個三長兩短,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胡說。你媽不會有事的。記住了,以後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吳爾說著說著,眼淚嘩地滾出眼眶。

    吳宇也很受感動。他走到父親身邊,幫父親把秀和臉上的一縷頭髮抹到耳朵後面去,看著母親昏迷的樣子,心酸地趴在父親腿上低聲抽泣。

    吳爾抱緊兒子,雙手在他肩頭輕輕撫摸著:「兒子,你真的長大了,肩都跟我一樣寬了呵。」

    「哎,對了,爸,怎麼沒看見棉花?」吳宇問。

    「哦,她呀,你媽就是被她氣病的,我,我把她辭退了。」吳爾說。

    「哦。」吳宇想了想,再次問父親,「爸,您給她工錢了嗎?」

    吳爾愣了一下,吳爾用搪塞的口氣說道:「怎麼想到問這話?你老爸像賴人家工錢的人嗎?」吳宇沒聽出來,用他自己的思維方式理解了吳爾,輕輕說了一聲「對不起」。

    吳爾從身上掏出一張百元票子,遞給吳宇,說:「兒子,今天沒人給你做飯,你到外面去吃吧,吃完早點上學去,要高考了,抓緊點。」

    吳宇接過錢,懂事地說:「還早呢,我幫你把媽抬到床上去,要不,我們把她送醫院吧,不然,我真的不放心。」兒子說完,眼淚像蚯蚓似的在臉上遊走。

    「好吧,我這就給120打電話,要救護車過來,」吳爾見兒子不肯走,不得不將親情戲繼續演下去。吳宇以為他真的生氣了,就乖乖地站了起來,說,「那我走了。爸,您對媽好點。」

    兒子的這句話,差點又把吳爾的眼淚逼下來。他愛撫地在吳宇肩膀上拍了拍,又衝著兒子使勁點了點頭。

    吳爾來到棉花住的屋子裡。還好,被他打昏的棉花還沒醒過來,他把她裝進一隻很大的編織袋裡,扛起來進了車庫。一會兒,他開著車子風馳電掣地向和州路駛去。

    通過很長時間實地觀察和跟蹤調查,吳爾收穫非常大。他發現,粟麥始終住在報社單位宿舍裡,沒來柴棚住,而柴棚的侗家老闆和他小舅子合夥在中心市場開了一家米粉加工廠,專做出口訂單,生意興隆,難以脫身,只是每週回家一趟,星期六早上8點鐘一家人來這裡洗洗涮涮,共度週末,翌日9點左右回中心市場上班,因此,從週一到週五這裡的一棟樓基本上屬於空樓,而粟麥所租賃的柴棚,只是她用來打掩護的一個處所。

    吳爾對粟麥的每一個行動細節都已瞭如指掌。

    他還注意到,粟麥最近總是大白天往這邊跑。她是記者,說聲出去採訪,不受時間限制。她白天是記者,夜裡是按摩女,吳爾真搞不懂她究竟是什麼人。想想,按摩女都是些什麼貨色?也可以說是變相的妓女。那麼換句話說,她白天是天使,夜裡是魔鬼。吳爾闖蕩多年還沒遇到這樣的對手。鑒於粟麥警惕性高,尤其考慮到她認識自己,吳爾很是小心,處處留神,他甚至再也沒去報社和按摩院,怕任何細小的風吹草動,都可能驚動她,使之逃之夭夭。

    吳爾沒有沿320國道向西走,而是改走新改道的沿河路,再折向西,最後掉頭繞道一條小路,抄近路來到和州路偏北位置的柴棚。吳爾停了車,下車實地勘察了這段水泥小路,發現這條小路可以到達柴棚門口。個發現讓他鬆了一口氣,要不然,扛著那麼一個大活人走這段路,風險太大,萬一碰到喜歡管閒事的人,就有可能穿幫。

    吳爾西裝革履,領帶飄飄,沒有人懷疑他別有用心。他轉了一圈,心裡更加有底,大搖大擺把車停到老闆樓下的坪地,搖晃著手裡早就配好的鑰匙,開了柴棚門,把棉花扛了進去。他把棉花丟在地上的時候,發現地上有一封沒有封口的信。信是一個叫帥歌的人寫給一個叫粟麥的人的。起初吳爾沒理順人物顛倒關係,反覆讀了兩遍之後他明白了,寫信的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帥歌,聽口氣是個警察,而那個被稱為粟麥的人就是那個假帥歌、假顧月、假棉花。帥歌在信裡說,自己是根據她寄錢給棉花的匯款單上的字跡找到這裡來的,而且知道她就住在這裡,他懷疑她就是傷害二茨,致人死亡的嫌疑人,他希望她主動向公安機關投案自首。

    「粟麥,你走之後,我對二茨的案子重新做了調查,發現許多新的疑點和線索。但單憑一些疑點,不能構成法律依據和犯罪事實,現在二茨的案子基本上已經結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安心合上案卷,也不知道那個傷害二茨的人是否能安心地逍遙法外。我研究和分析了當時的情況,估計案發當晚,你是屬於誤傷二茨(而且這裡面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根據我國《刑法》對自首以後予以從寬處罰所作的原則性規定,過失傷害致人死亡的處罰是很輕的,如果主動投案自首,還可以從寬處罰。既然你已經意識到自己觸犯了法律,而且陷入內疚與自責的深淵無法自拔,何不選擇投案自首,早日解脫呢?你還年輕,很多大好的前程和美好的生活在等著你,不要一錯再錯了……」

    帥歌還在信的末尾留下了手機號碼。

    吳爾按照信上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很快,電話接通了,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喂,你好,我是帥歌,你哪位?」

    「別管我是誰,我告訴你一條準確線索,你最好去《寶靈日報》社和紅蜻蜓洗浴中心一個叫『脊椎整形專家按摩中心』的地方去找你要找的粟麥,她在報社的名字叫顧月,在洗浴中心叫棉花……」

    「請問你是……」

    吳爾突然掛了電話,隨後就把手機卡取出來,扔了出去。

    他終於可以鬆口氣了。越冬死了,棉花在自己手上,粟麥很快就會落入法網。

    吳爾打開編織袋,看看悶在裡面棉花,把她從編織袋裡弄出來,得意地在她臉上拍了拍,鎖上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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