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手 第18章
    翌日一早,帥歌敲開戴春的門,把一個U盤拿給戴春。戴春從裡面拷貝一張粟麥的照片,保存在自己的電腦裡,然後,帥歌從公文包裡摸出一支圓珠筆,在紙上記下一行字:寶靈市烏宿鎮八家村棉花收,寶靈市和州路321號帥歌寄。

    「棉花?」戴春看了一眼帥歌遞上的紙條,立刻笑了,「棉花,這個名字好記啊,我現在立即就把這兩個地址和照片發到所有的營業前台去。你就等好消息吧,只要你的愛人還來郵局給這個棉花寄錢,我們就一定會替你鎖定目標。」

    「她在任何郵局寄錢,你們是不是都知道呢?」帥歌問。

    「當然,我們的電腦是聯網的,只要有人時刻盯著前台,她一來寄錢,我們立刻就能知道她是在哪家郵局辦理業務,然後,馬上通知業務員纏住她。怎麼樣?」

    「太好了,這樣布控萬無一失。」帥歌一個不留神,溜出了專業術語。

    戴春兩眼逼視著帥歌,不客氣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警察啊,管秦沒告訴你?」帥歌態度誠懇地說。

    戴春將信將疑,心裡一陣不快。但他馬上就釋懷了。他站起來給帥歌倒了一杯茶,很認真地對帥歌說:「你能這樣說,我很高興。說明你沒把我當外人看。」

    「你不是討厭警察嗎?」帥歌笑著問。他喝了茶,抹了抹嘴,露出燦爛的笑容。

    「現在改變了。」

    「你確信改變了?」

    「確信。」

    兩個人嘿嘿笑了。

    上午十點左右,市中心郵政大樓營業廳十分忙碌。粟麥特意選擇這個時候進了郵政大樓營業廳。

    幾個窗口同時提供儲蓄匯兌服務,她選擇了一個人比較少的,排在最後。粟麥東瞧西望,發現營業廳裝有很多監控攝像鏡頭,就自己站著的位置和角度,起碼就有兩個監控攝像鏡頭正對著自己拍攝。如果輪到自己辦理業務時,拍攝鏡頭會更集中。

    「不好,」粟麥在心裡暗叫一聲。自己左眼角最近長了一塊小褐斑,眼袋也比較明顯,可能是長期睡眠不足造成的,放大到視頻裡面看,簡直無比醜陋。

    粟麥的心臟狂跳不已。她幾乎是用憤怒的眼神盯著攝像頭,心想,在這種場合下,任何人都不可輕舉妄動,也沒有所謂隱私和肖像侵權爭辯可言。總之,每個來這裡辦理業務的人都要接受這種合理的侵權,還有嚴格挑剔的身份確認和審查。粟麥很不情願自己的影像留在這裡,以免以後被公安局查出來。想到這裡,她真想轉身逃出大門去。

    幸好這時輪到她了,粟麥緊張地吸了一口氣:「我匯款。」說著,把一張填好的匯款單和三千元現金遞進窗口。

    營業員接過錢和單子的一剎那,粟麥有一種解脫的輕鬆。

    「單子填得不對,重新填。」通過揚聲器傳出一個刺耳的聲音,接著,填好的單子和錢一併被扔出了窗口。

    「怎麼不對?我以前都是這麼填的。」粟麥對著窗口說。她發現自己緊張得連聲音都變調了。

    「匯款人地址也要寫清楚。去一邊填,下一位。」揚聲器裡再次傳出聲音。

    粟麥想解釋一下原因,但話還沒出口,就被擠到了一邊,她只好滿心委屈地拿了錢和單子,去一邊重新填寫。這次她比較小心,在收款人地址和姓名欄裡寫上寶靈市烏宿鎮八家村棉花,在匯款人地址和姓名欄寫上寶靈市和州路321號帥歌。

    粟麥這次多了個心眼,她沒有把錢和匯款單同時遞進窗口,而是只遞進單子,意在請營業員先看看合不合格。經過這樣來回折騰,營業員腦子有了印象,她仔細看了看粟麥填寫的匯款人地址。

    營業員的樣子有點怪異,好像看得很仔細,也很費力,突然,她抬起頭,認真瞟了粟麥一眼,然後拿起鼠標點擊電腦上剛剛還在顯示的一個圖像,注視著屏幕,接著又一次仔細看了看粟麥本人。

    粟麥很敏感,還在業務員用鼠標進入電腦另一個程序時,她感覺非常不妙。

    時間過得特別慢。後面排隊的人在催促,但營業員不予理睬,她把單子再次放在櫃檯上,慢慢推到粟麥面前,並且站起身說:「請你再填寫一下你的手機號碼。」

    「什麼?電話號碼過去一直是不用填寫的呀。」粟麥已經明顯感覺對方是在故意刁難和拖延時間。

    「對不起,請你填一下,這是新規定。」

    「我……我沒有手機。」

    「那就填家裡的座機號碼。」

    「我剛來寶靈,住在一個很便宜的旅館,那裡好像沒有電話,有我也記不祝」粟麥編了一個謊言。

    「那,你的單位呢?你在哪兒上班?」

    「我在找工作。」粟麥露出滿臉歉意,「可是,還沒找到呢……」

    營業員盯住她的臉仔細看了又看,這時,另外一名女職員也看出端倪,走過來附在她耳朵邊上悄悄低語,然後那位女職員便走到隔壁經理室去打電話。

    粟麥明白,必須馬上離開,可是她一時想不出脫身的好理由。望著虎視眈眈盯著自己的營業員,還有大廳裡游來晃去的保安,她不敢輕舉妄動。

    粟麥的思維陷入了恍惚的空白中,眼前一片黑暗,彷彿突然瞎了,聾了。情急之中,她乾脆閉目深吸一口氣,寄希望於神明保佑,出現奇跡,拯救她脫離困境。

    奇跡當真就在這一刻發生了。一輛警車突然鳴響著尖銳刺耳的喇叭,向郵政大樓疾馳而來,車上的警燈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電子喇叭裡傳來警告所有車輛和行人緊急避讓的聲音。接著,一群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警察衝進營業大廳,兩人一組分散把守大廳所有進出的門。

    「出什麼事了?」

    人們一陣騷亂,紛紛打聽。在警察的干預下,才漸漸安靜下來。

    粟麥差點暈倒在地。她沒想到警察來得這麼快,看來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棉花,對不起,我不能再幫你了。可惜最後一筆錢沒能給你寄出去……」

    一行淚水漫過粟麥的臉頰,滑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業務主管和警察一起走進營業廳,很快走進營業間。營業間所有職員看見主管來了,一個個「唰」地站起來,每個人的眼睛都盯著主管和警察。

    「出什麼事了?」營業間負責經理問道。

    警察和主管都沒說話,過了幾秒鐘,主管叫大家:「都坐下,請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好好配合警察的工作。」

    看著粟麥的營業員也聽從主管命令,坐回自己的位置。

    主管將警察介紹給經理,隨後和他禮貌地握手告別:「我和他說過了,他現在聽你指揮,你想做什麼事直接和他說就行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失陪了。」

    「好的。我是市刑警隊的,我叫王濤。」警察面向大家作自我介紹。

    「王隊長你好,我是這兒的經理,有什麼事情請吩咐。」

    粟麥憑直覺迅速判斷出警方此次行動並不是針對自己來的。她認為這種充分顯示威懾力量的警方戰術,絕對是在出現重大刑事案子時才會使用。

    王濤掏出一張寫有戶主名字的紙條,遞給經理:「請趕快查一查,你們這裡有沒有這個人的賬戶,他的錢是不是被取走了。」

    經理轉身將紙條交給剛才糾纏粟麥的女職員,回頭客氣地招呼王濤說:「勞駕你稍等片刻。」

    名字打進電腦後,王濤站在女職員身後,眼睛一眨不眨注視著屏幕。

    「看吧,果然不出所料。」粟麥不由得微微一笑,自己顯然不配應付這種場面,一個小小角色而已。

    「有這個人的賬戶。不過,他的錢已經全部被取走了。」女職員回答道。

    「什麼?」王濤跳了起來。

    「一個小時以前,他從紅星路郵局取走九萬。」女職員接著小聲補了一句,「半小時前在我們這兒取走九萬。」

    「靠!」王濤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腳,臉色很難看地轉身走了。

    王濤轉身一揮手,大廳裡的警察也迅速撤退。

    很多人一齊湧到門口,只有還沒辦完業務的人繼續留在大廳。

    「哎,」女職員醒悟道,「剛才櫃檯前那位小姐呢?人怎麼不見啦。」

    「快,快給戴局長打電話,那女的跑了。」女職員大喊,懊惱極了。

    其實,粟麥這時還能聽見窗口內女職員的叫喊聲。只是她現在已經脫離了險境,到了安全地帶。以她的經驗,只要跨出這道門,再邁出三五步,就可以打到出租車,然後從容不迫地逃之夭夭。女職員如果出來追她,卻要繞幾個彎子,出幾道門,等到她趕來,黃花菜都涼了。

    粟麥異常興奮,眼睛波光閃閃,卻突然靠在門邊不動了。她看見帥歌推開另外一個門,快步朝大廳裡走去。

    粟麥明白了。原來女職員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這位爺的傑作。

    這個人可是粟麥日思夜想,想見又不敢見的人。她下意識地張開嘴,將手伸出去,彷彿想隔著玻璃,隔著距離,隔著空氣抓住他,死死抓住他不放……然而,她終究沒有讓自己那樣做,也沒讓自己喊出聲,她快速轉身,邊走邊揮手招呼的士,同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大廳,加快腳步朝的士走去。

    帥歌問了營業員幾句,就猛跳起來,撲向大門口。透過營業廳的玻璃門,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側身,低頭,弓腰鑽進出租車門。他拚命地跑過去。吳爾正在公司辦公室與企劃部經理一起談廣告的事,電話響了,是棍子打來的。棍子告訴吳爾一個壞消息,說「那女的跟越冬有來往。」

    吳爾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他們怎麼會有來往?」

    棍子說:「不會錯,我都盯了她幾天了,她這幾天都跟他在一起,兩人還一起出去採訪。」

    吳爾脊背一陣冰涼,半天沒吱聲。

    「喂,喂喂,大哥你說,下一步怎麼辦?」

    棍子聲音由遠而近,吳爾醒過神來。他說:「看看他們都接觸些什麼人,這些人和我們有什麼業務關係,還有,這些人都跟他們說了些什麼,統統給我查清楚。」

    棍子說:「要不要把越冬做了?反正留著是個禍害,遲早的事。」

    吳爾突然發火,大聲訓斥棍子:「你手癢了是不是?沒腦子的豬,你不會想想別的法子?就他越冬干的那點事,給公安局一個舉報電話,就把他吃飯的傢伙端嘍。」

    棍子說:「這傢伙最近幾乎關張沒幹活,抓不到他的證據。」

    吳爾火氣更大地罵道:「豬,一群豬。我養了你們這群豬狗不如的東西,乾脆,你們拿刀來先把我宰了,不然,遲早別人也要把我們一個個像宰豬一樣給宰了。」

    吳爾說這話不是沒有根據的。當初他是怎樣收拾越冬的,他記得很清楚。而且他也知道,越冬總有一天會來收拾自己。只是他沒想到越冬將仇恨埋藏了很久,現在要借顧月的力量報復自己,而這個顧月心裡埋藏著對自己更深的仇恨,憑她與市長的特殊關係,想整死自己,絕對易如反掌。

    「媽的,這個女人太惡毒,老子決不會輕易放過她。」

    吳爾剛掛電話,電話馬上又響起來。正好一肚子火沒地兒撒,開口就罵人,不料電話是葉稷打來的,他馬上換了一副面孔,滿臉堆笑地說:「呵呵,原來葉總啊,我剛才正在和企劃部經理商量廣告的事,現在正好跟您匯報。」

    葉稷說:「算了吧,匯報就不用了。我看在老鄉的分上,告訴你一聲,你這個廣告,我們社委會研究決定,暫時不做了。」

    「不做了?怎麼回事?」

    「緩緩再說吧。」

    吳爾聽葉稷話裡有話,忙問:「不是都已經簽合同了嗎,你們怎麼說變卦就變卦?」

    葉稷聽他如此說話,很不高興。「你怎麼說話呢?究竟是我們變卦,還是你做事不講遊戲規則?」

    吳爾一聽,急了,說:「我怎麼不講遊戲規則?這話您可不能亂講,好講不好聽埃」

    「你敢保證沒干坑人的事?還嘴硬。我提醒你,是在幫你,好心當成驢肝肺,哼。」

    吳爾被搶白得渾身不自在,身體有些發僵,呵呵訕笑道:「您言重了,我怎麼敢坑人?您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我能聽到什麼,我不過就是聽到你的生態家園沒有下水道。」

    「誰說的?誰這樣胡說八道陷害我們?」

    「誰?誰敢陷害你吳董事長?說來聽聽?我是在我們一個記者的錄音筆裡親耳聽到的,既然你說是胡說八道,那就讓她把那東西送到該送的地方去,讓事實出來說話好啦。」

    「哎呀,葉總啊,別別,您還是饒了我吧。我跟您說實話吧,那工程雖說是到手了,但方方面面還有很多糾葛沒扯清,您也知道,等到扯清這些麻紗,得花多少時間和銀子啊,我,我這不就是一個權宜之計,暫時緩衝嘛,往後……」

    葉稷打斷他的話:「往後你再做手腳,來個金蟬脫殼,讓別人當替罪羊,這是你的一貫伎倆。」

    吳爾額頭上青筋暴露,整個人接近瘋狂。

    「我告訴你,這種事情影響很壞,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我們是不能對你的這項工程進行盲目宣傳的,所以我正式通知你,宣傳合同取消了。」

    吳爾強笑道:「看你嚇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葉稷正色道:「你不怕,你當然不怕吶。你有那麼多門路,又有那麼些傘罩著。我怕,行了吧?我告訴你,我是看在老鄉的分上,把這天大的秘密暫時給你壓了下來,但究竟壓不壓得住,就看你的運氣了,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

    吳爾的臉白一陣青一陣:「葉總,你的情我吳某記著呢,有機會我一定報答的。不過,我對這件事依然很生氣,我生氣的不是你,而是你們那位記者。我也不知道你們那位女記者到底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她不放過我,我也不會放過她的,有機會你提醒她一下。」

    葉稷聽出他這是在恐嚇,不禁火冒三丈,說:「好,好,我給你轉達。」說完,掛斷了電話。

    「這事什麼地方出了紕漏?怎麼就捅到媒體那裡去了?難道真的出了家賊,不然,就像華麗家園3號樓那樣的事情,怎麼會一清二楚曝光在公眾面前?華麗家園3號樓的事情可是有人擋著,對對,就是葉稷說的替罪羊,而生態家園……」吳爾想起這件事就頭痛。他吩咐財務部給葉稷的私人賬戶劃筆錢過去之後,久久地靠在沙發上犯起了迷糊。

    吳爾沒什麼過硬的靠山後台,生意場上全靠金錢鋪路衝鋒陷陣。這些年,他靠著這點手段,鋪平不少路,也掙了不少錢,但是,有錢的日子並不代表就是有尊嚴的日子,雖然他現在對錢已經感到漠然,但由於慣性使然,卻在如何掙錢的尺碼上要求更寬。一直以來,他對自己只有一個要求:「與時俱進,雄心勃發」。而他的信念則是:「要想獲更大利,就得冒更大險。」,基於這個信念,當初他挖掘第一桶金就開始了陰謀策劃,不惜一切代價,把合夥人越冬投入在公司賬上的所有資金全部化為烏有,而且還不留痕跡。所以說,他現在擁有的過億資產,至少有一半是屬於越冬的,但越冬卻完全沒有能耐通過正當途徑為自己討回公道。

    眼下正是國際金融風暴席捲全球之際,國內很多房地產商家都偃旗息鼓,蟄伏起來,休養生息,靜觀其變。然吳爾卻不這麼看問題,他認為在這種房地產泡沫導致潛在金融風險的危急關頭,他應該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點石成金。所以,他冒著要麼破產,要麼獲得極大利益的風險,用金錢和利益雙輪驅動,獲得開發寶靈市政績工程——生態家園的建設項目,為此,他幾乎將所有的資金都套在了生態家園這個項目上。如果他能把生態家園的樓盤在這金融危機時刻蓋起來,並銷售出去,那他將大獲全勝,大功告成,同時也獲得更大的利潤。

    「哈哈,先生,您有電話了,請接電話吧!」

    吳爾的電話彩鈴突然大鬧,打斷了他的沉思。他坐起身,接聽電話。

    「老闆,我是瘦馬,我有新的情況向你報告,你要我跟蹤的那個女人原來是隻雞。」電話裡傳來瘦馬興奮的聲音。

    吳爾就像被人使了定身法,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茫然地說:「雞?怎麼可能?」

    瘦馬說:「真的,老闆,不騙你。我和棍子分了工,他盯她白天,我盯她晚上,我看見她晚上7點鐘準時出門,打扮得怪怪的,往紅蜻蜓大廈去了,我就一路跟著她,看她究竟去幹啥……」

    吳爾打斷瘦馬,說:「你他媽的能不能簡單點說?」

    瘦馬說:「是是。簡單點。她去了地下按摩院。」

    「完了?」

    「完了。」

    「啊呸,去按摩院就是雞?你腦子灌水了?」

    「哦,不,她在那裡干按摩,不是雞是什麼?」

    「你怎麼知道她在那裡干……幹那事兒?」

    「我起初也不相信,心想她可能是去那裡放鬆放鬆,可是蹊蹺啊,她一去就是好幾個鐘頭不出來,後來我就悄悄進去打探,終於知道她是在幹那個……」

    瘦馬的囉嗦勁又上來了。這次吳爾沒有打斷他,讓他盡情地囉嗦。

    瘦馬說:「後來我又想,既然如此,那咱哥們也名正言順地享受享受她的服務,乾脆,近距離接觸一次,看看她究竟是什麼人,然後順手牽羊把她搞了,弄幾張照片在手上,往後我捏死她,整死她。我看她還有什麼臉面在報社混。」

    吳爾說:「你做成了嗎?」

    瘦馬說:「沒……沒做成。」

    吳爾說:「為什麼?」

    瘦馬說:「她有保護傘罩著。」

    「誰?」

    「老局長的千金。」

    「阿姣?」

    「是她。阿姣對她可好了,每晚只規定她做三個鐘,而且做什麼人都由她自己挑,她不肯幹,阿姣那裡就給她擋駕。哎,你說,阿姣怎麼就對她那麼好?她究竟是什麼來頭?」

    「我怎麼知道她什麼來頭?阿姣對她好,那是因為她們是一類人。」

    「你是說,她們都是當官的子女,個性都很叛逆,喜歡幹些亦正亦邪的勾當,尋找強烈的快樂和刺激?」

    「你的思路不錯,繼續說。」

    「聽說,市長的女兒在報社工作,會不會就是她?我是說,她用了化名,對,肯定是用化名,她在按摩中心也是用化名。」

    「什麼?她還有化名?」

    「是啊,叫棉花。」

    「棉花?」吳爾心裡一怔,彷彿什麼都明白了。原來這傢伙還真是越冬的一個棋子,這棋子想過河將老軍,哈哈,越冬呀越冬,你總是搞這種小動作,賠了夫人又折兵。吳爾對自己說:人家把一個又一個叫棉花的美人間諜安插在你身邊,你倒好,來者不拒,統統一網打荊吳爾一拳狠狠砸在沙發上,臉色青黑。

    「老闆,你怎麼啦?怎麼不說話?」瘦馬說。

    吳爾不緊不慢地說:「你先別惹阿姣,她老子目前還有些勢力,我們惹不起。至於那個棉花是不是市長的女兒,我很快有辦法查出來,等等吧,總有機會收拾她的。」

    夜深了。粟麥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脊椎整形專家按摩中心,她的影子投在紅蜻蜓大廈廣場前的路燈下,一直晃悠在吳爾的豪華軒逸車窗玻璃上。

    吳爾仔細打量著霓虹燈下的廣告牌,「脊椎整形專家按摩中心」是新開張的,他看見門口豎立著一塊很氣派的牌子,上面有專家的介紹和中心地址電話。

    不錯,這個叫棉花的專家應該就是顧月,顧月就是帥歌。

    吳爾還記得顧月曾經以帥歌的身份告訴過自己,她是學醫的。

    哼,這個女人還真是一個傳說中的百變女人。吳爾興奮不已。

    自從那天看見棉花在和洲路郵局拿著一個信封找什麼人,吳爾就多了個心眼,他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很值得探究。他抱著不入虎洞焉得虎子的信念,反覆在棉花身上下工夫,終於將謎底揭開,讓一個可疑而又可怕的事實呈現出來:原來棉花尋找的那個人叫「帥歌」,這個帥歌不明不白地給棉花寄過多次錢。從某種跡象表明,這個帥歌有可能就是棉花懷疑的殺夫仇人。吳爾很吃驚,愣了幾秒鐘之後,突然腦子開了竅,明白了這一系列戲劇性巧遇背後所包含的機巧。原來,棉花要找的帥歌就是顧月,而顧月搞不好就是一個殺人逃犯。

    沒錯,她肯定是一個殺人逃犯,要不然她怎麼會有那麼多可疑的身份和超人的本領。哈,老天你真是會開玩笑,你給大家開了這麼一個滑稽而有趣的玩笑,哈哈哈哈。吳爾忍不住仰天狂笑。

    一陣狂喜之後,吳爾竟然控制不住有一絲悲傷,他沒有當著棉花的面揭開這個謎底,他的情感受到某種暗示的控制,有了惺惺相惜的同情,他甚至想利用這個把柄掌控顧月,讓她成為自己的幫手,盡快消除那些無形的危機。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理智的他很明白,對於這個顧月,不能再幻想什麼,這個女人是空前絕後的叛逆,死有餘辜的怪胎。

    當他看見這個女人由紅蜻蜓大廈走出來,心裡冒出的想法更是讓人吃驚:「這個時候,突然把車開過去,撞死她是不是很容易,也很過癮?」他的雙手激動得發顫,幾次點煙都沒打著火。

    吳爾注意到顧月只顧低頭走路,神情很疲 憊。

    一輛又一輛貨運卡車、摩托車、小車不時從吳爾身邊邊轟隆隆呼嘯而過,儘管他關閉著車窗,還是能夠聽到巨大的震動聲音。320國道是寶靈市區主要交通幹道,即使在深夜,穿市而過的公路上貨運車輛的往來也十分繁忙,川流不息。

    吳爾睜大眼睛,躍躍欲試。

    顧月已經快走到廣場中央了,再走二十幾步就接近出租車停靠的位置。看樣子,她是想要打出租車回報社。

    一輛出租車在廣場外側車道上橫道拐過來,慢慢停靠在廣場邊。看樣子,這是一個比較熟悉這裡停車環境和客流量的老出租車司機。剛才他橫道時的從容,讓隔著十幾米遠的吳爾看得清清楚楚,心想顧月如果上了他的車,自己就是想下手,恐怕也很難了。

    他的身體緊貼在座椅靠背上,車窗外的紅蜻蜓大廈渾身披滿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一息一亮,變幻莫測,像一頭張狂的怪獸,從漆黑的夜空中張牙舞爪向他撲面而來,這種威逼和震撼的恐怖信號不停地傳遞到吳爾的頭腦中,然後蔓延到全身血管和細胞,讓他情不自禁想扯起嗓子大喊一聲,,他希望那輛出租車因為受驚被疾駛而來的大卡車當場撞翻,壓碎,出租車司機的身體被幾十噸重的貨物和輪胎壓成一灘模糊的血肉。

    吳爾盯著出租車看了幾秒,用力一打方向盤,黑軒逸一個快速敏捷的左轉彎,突然拐入廣常

    出租車司機被黑軒逸的舉動弄迷糊了,手裡剛點燃的煙忘了吸,睜大兩眼看著這輛車,不知道它要幹什麼。

    正在廣場值班的巡值也一左一右回過頭,同時盯著吳爾的車。兩個人手裡的電子高音喇叭同時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警告黑色軒逸趕快退出廣場,廣場上空的電子監控器也閃爍起雪亮耀眼的燈光,提示這裡不准進入。

    吳爾側臉看了粟麥一眼,非但不轉向避開,反而踩下了油門,衝著粟麥狂奔上去。不遠處的出租車司機清楚看見這一幕,嚇得臉色煞白,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也許是不願看到粟麥被撞飛出去,然後再跌到地上的慘狀,他趕緊閉上眼睛,長長吸了一口氣。

    黑軒逸發出尖利刺耳的剎車聲。

    「完了。」出租車司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光聽這驚心動魄的剎車聲音,就知道那女的完了,肯定是血濺當場,慘不忍睹。

    剎車聲停了之後,他慢慢睜開眼睛,不敢直接朝黑軒逸附近看,視線首先落在一個遙遠的地方,首先看清楚的景物是血紅的「紅蜻蜓」三個閃亮大字,再把視線放下來,緩緩移動,他看見粟麥還站在那裡,看著她前傾的身子距離黑軒逸不過五公分之遙。因為親眼目睹了剛才的驚險一幕,他感覺無比刺激,臉上洋溢出抑制不住的興奮光芒,替粟麥感到幸運。

    等到他醒悟過來,他發現黑軒逸正急速偏向,衝向反向車道。他清晰看見開黑軒逸車的人臉上極度興奮和瘋狂的表情。

    他抖抖索索搖下車窗,衝著還在發愣的粟麥大聲喊:「喂,你快上我的車,我幫你去追那輛車。」

    粟麥很快上了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來不及在前面拐彎,也學黑軒逸直接闖進廣場,然後一個急轉彎,衝出值勤的圍堵,拐上320國道。

    出租車一直追出去近千米距離,才發現黑軒逸的蹤跡,出租車司機看見它從迎面而來的一輛貨車旁一掠而過,估計車速已飆升到了一百二十碼,出租車也暗暗加速,緊追不捨。

    黑軒逸的主人好像從車外後視鏡看見了尾隨的桑塔納出租車,再度加快了車速。

    出租車司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這人簡直就是一個瘋子。這段路不是高速公路,而是穿市國道,很多意外隨時可能發生,而這個瘋子以這樣的速度飆車,簡直就是自殺。

    出租車疾駛了很長一段距離後減慢了車速,司機開口說道:「對不起,我追不上它了。這小子在玩命,我不能陪他玩兒。很抱歉,我到現在還沒看清它的車牌。」

    粟麥一言不發。從上車到現在,她一句話也沒說。

    「小姐,你是幹什麼的?那輛車你認識?」由於粟麥是從紅蜻蜓大廈出來,出租車司機下意識把她當成了小姐。「你是不是得罪有錢人了?雖然人家今天沒下手,但那是對你的警告。小姐,說實話,我本不想管閒事,是這事來得太突然了,我完全不由自主地作出了這樣的反應……現在,你說句話,我們還追不追?」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粟麥也發覺黑軒逸從320國道上消失了。

    「這附近有幾條岔路,有一條通往豪華住宅小區,黑軒逸有可能去了那裡。」出租車司機轉過頭看著粟麥,希望得到她的示意。

    「不追了。」粟麥終於開口說話,「回頭,去《寶靈日報》。」

    「幹嗎去報社,不去派出所?你搞清楚沒,報案和爆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出租車司機沒有想到粟麥突然遞給他一張鈔票,說:「你走不走?不走我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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