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225章  (4)
    第177章(4)

    「二姐!皇上濟蒼生、安黎元,輕稅賦、重農桑,哪一點沒有六王爺好,你怎麼不去看看天下民生……」仲言還在不住的鼓噪著,涵玉卻覺得週身的力氣已經洩掉了,她什麼也聽不進去了,耳膜中不停的迴盪著當初仲言稚嫩的話語來——二姐,換個暖和一點的人吧……二姐,等我中了皇榜,你就從東宮報病辭回來吧……二姐,不要救我,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唉,過去了,都過去了……

    「董將軍,跪安吧。」她煩悶的垂下了雙眸,苦澀的轉過了身。仲言於激昂之中戛然而止,矗立許久,終還是不敢造次,不甘的叩首退下了。

    人走屋靜,涵玉握著涵珍的珠鏈,只覺悲從心來。下身陣陣澀疼顯了出來,抽的她心也割裂的利害。她扶住角櫃,蹣跚向外走去。如今的仲言,是貼不了心了……走了幾步,涵玉突然停住了。

    她猛的回頭,視線定定的停留在牆邊的角櫃上。對啊!這鯉陽宮本為皇帝行宮,內殿是備有尚寢局的物件的!她疾步走了過去,顫抖的打開了角櫃,一堆熟悉的瓶瓶罐罐安詳的躺在哪兒——安神丸、醒酒丸、助眠丸、斷息丸……她輕車熟路的找到了那些熟悉的黑色小藥丸,心下寬慰。有了這個,她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日子一長,鯉陽宮配來的內侍宮娥就慢慢見怪不怪了。一來二去,大家都知道這新晉位的董昭容脾氣怪異。不許宮人稱她為昭容娘娘;更不時胡言亂語的講自己不是董涵玉……可誰讓皇上在興頭上也不怪罪,竟任由著這寵妃整日無規無矩的胡言亂語。甚至,連一向趾高氣昂的司禮監正印大太監張德安都來親自傳旨,要知道,這張總管可是連坤寧宮都難得一去的呢,噓,這不又來了嘛……閒話耳語的眾宮人趕緊肅顏退散。

    涵玉在殿外正煩悶的閒立,遠眺青石欄下,突見一身紫衣的張德安一搖三晃的來了,她不知明承乾又要生出什麼事端,當下心中發緊,趕緊回身入殿端坐靜候。

    張德安咳了一聲,緩步入殿。見了涵玉,只是略略一躬身,「娘娘。」這張德安是人精一個,把「昭容」二字省去,六王妃也是要尊稱娘娘啊,這話讓涵玉挑不出毛病來。「皇上有旨,十六日與紫辰殿空場辦賞宴,請娘娘點戲。」張德安嘴角飛快一彎,也不等涵玉招呼平身,直腰從袖中掏出一精緻名冊。

    「張總管,」涵玉眼皮一翻,皮笑肉不笑的開了口,「這樣的恩旨,該送坤寧宮的送坤寧宮,該送昭陽宮的送昭陽宮,送我這兒來做什麼?」

    「皇后娘娘和昭儀娘娘沒接到旨意。十六日賞宴娘娘您是主角。」張德安垂目作答,簡潔明瞭沒一句廢話,其餘的,你不問我就不說。

    涵玉一驚,皇后和張昭儀都不去,這是什麼宴?她瞧著張德安那水米不進的模樣突然膽從心生,「六王爺來嗎?」她竟直截了當的開口問了。

    「……六王爺來。皇上讓娘娘點兩出戲。」張德安一怔後,將名冊向前遞了遞。涵玉愣住了,明振飛也來?她故做鎮靜的接過了名冊,手都在戲單下隱隱發抖。

    朱紅的御筆在絹帛上尤為刺眼,明承乾點的是《劉玄德醉起黃鶴樓》和《唐明皇秋夜梧桐雨》。自吹自擂,粉飾昇平,涵玉暗暗嘀咕,翻過首頁,《包龍圖智堪後庭花》、《宋上皇御斷金鳳釵》……單子上竟都是這樣的華麗戲文,她心下很不歡喜。她純心想煞煞風景,可像《江州司馬青衫淚》、《破幽夢孤雁漢宮秋》之類的,一個都沒有……翻到最後,也沒挑出一折悲苦合意的。

    「娘娘,戲單外的也可,喜慶熱鬧的戲都行,只是像《感天動地竇娥冤》之類的是不能點的。」張德安瞥了她一眼,幹幹的開了口。

    涵玉心內冷笑,將名冊合上。「謝謝張總管提點,這規矩我知道,」她懶懶的吩咐著,「既然是皇上的賞宴,那就點兩出熱鬧的吧,《賢孔融讓梨動天下》、《月華亭仙賜廣陵散》。可以吧?」她行有深意。

    「咱家記下了。」張德安臉上竟突然閃過幾許輕蔑的得意,「娘娘很懂如何投陛下之好啊,魏晉之事,皇上喜歡之極啊。」他拖著腔調諷刺著涵玉。

    涵玉微微一愣,這傢伙居然理解偏了?!她知張德安此時定是心下瞧不起她,以為她和皇帝玩欲迎還拒的把戲,一邊給著冷臉一邊還來偷偷取悅。

    「陛下喜歡魏晉之風?」涵玉當下惻惻笑了,「張總管,這不太可能吧?」她輕哼著將戲單放下,「所謂魏晉風骨,都是些行為乖張、精心避禍的縮頭之人,在當朝司馬氏恐怖的壓抑之下,不得已裝瘋賣傻、隱忍侍奉,以圖反戈一擊的妥協行徑。在內心失落和朝政壓抑下出現的這些獨特的所謂『風度』,張總管,若說陛下當初在東宮時喜歡還有點道理,可陛下如今榮登九五,面對這樣的怠工貳臣,殺還來不及呢,怎會宣稱心儀之而令天下效仿?」

    她有理有據的訓斥完畢,卻沒有聽到張德安的冷笑和反駁,涵玉疑惑的轉頭一望,卻發現殿上靜的詭異,連張德安也恭敬的垂下了頭。她覺得不對勁,扭身一望,竟是那明承乾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後!

    「知朕者,昭容也。」他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你們都下去吧。」

    「皇上……」涵玉不得不跪地接駕,心虛的一陣狂跳。

    「起來吧。」明承乾慢慢踱到了她的面前,「孔融死而士氣灰,嵇康死而清議絕。」

    他的言語淡笑間帶著令人窒息的犀利,「在朕為你辦的賞宴上用戲文影射哀絕,昭容是存心想駁朕的臉面砸場子?」

    第180章

    涵玉低頭不語。心想,你知道就好……

    「你想惹怒朕?」他劈手將她的下巴抬了起來,「告訴你,十六日是朕為新晉封的董昭容專設的賞宴,全體皇親外戚悉數到場恭賀,連皇后也沒有過這樣的恩寵。你,可開心?!」他的聲音冷冷的,尤其是最後一句,帶著冰刀寒鋒一般的銳利。

    「皇上,他根本就不會造反!您為何就不能放了我們?!」涵玉終於忍耐不住,大叫了起來。

    「呵呵……」明承乾笑了,他緩緩鬆開了手,「放了你們?」他劍眉一挑,「不。朕要讓六弟看著,朕想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況且你本就是朕的女人,是他先出手挑釁朕的。」

    他漠然瞅著如鯁在喉的涵玉,「放心,朕不會殺你。朕要留著你來看清楚老六的心思。你馬上就能看出你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要,」他笑著附耳低語,「朕等著,瞧他肯不肯交出該交的東西……」

    涵玉驀然變了臉色。明承乾竟說出了實質的東西?!她突然想到了明振飛說的話——他會來救她!也就是說,這幾日明振飛定來跟明承乾談過具體的交換條件了,她竟還是真真連累了他!

    「就算他交了,朕也不會放了你的,」明承乾瞇眼撫上了她的脖頸,「朕的後宮粉黛三千,可你,竟讓朕一直心心不忘……說來也怪,你這剮嫌無肉的乾瘦身軀,還真讓朕喜歡,」他的臉龐越貼越近,那溫熱的呼吸帶著濕潤的情慾氣息,涵玉如同被針刺般跳出身去!

    「別做無謂的舉動。惹惱了朕,吃虧的可是你。」明承乾冷了臉,善意的警告著她,「朕那夜說過,來日方長,朕和昭容有的是時間……」涵玉恐懼的望著他攔腰將她抱起,不要啊!她驚恐的揮舞掙扎著,衣袖飛掃,將所至之處的瓷器、如意摔的粉碎……

    他冷笑著將她摔入了寢榻,她翻身爬起,他輕鬆捉回,她拚命阻擋,卻被他靈活撕掉外衣壓制於身下,「昭容很會挑起朕的性致啊……」明承乾輕鬆熟練的盎然挺身而入。涵玉悶哼一聲,隨著他激烈的進入,她週身都痛苦的抽搐起來,上次暴虐遺留的痛楚清晰的提示著她抵抗的後果,她只能咬牙忍受著,將身子半垂在床榻之側……好涼?她下垂的手臂竟觸到了瓷器的碎片!

    涵玉心裡突然閃過一絲光亮!

    ——朕等著,瞧他肯不肯交出該交的東西……就算他交了,朕也不會放了你的……

    對啊,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活著的基礎上!若是她死了——她摸起了一塊碎片,飛快的向頸部抹去!

    「幹什麼!」明承乾的反映很快,但畢竟距離掣肘,出手再快他也只是擋開了她力量的末端!

    「嗽……」涵玉感覺那銳利的裂刃冰涼的刺入了肌膚,有溫熱的液體湧出了——那是體內的熱量在無聲的向外流淌著……「玉兒!玉兒!」身邊的男人大喊著,「來人!劉景!傳劉景!!」他急促的大聲吼叫著!

    「你不許死!朕不許你死!」那人使勁將她抱在胸前,她聞到了自己血腥潮濕的氣息,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終於一了百了了……「睜開眼!不許死!」他竟用衣襟去堵她頸側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明黃色的龍袍上,滿目都是鮮艷的紅……六郎啊,我不拖累你了……她淡笑著,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很長。涵玉在休眠不知多久之後,聽覺先微弱的甦醒過來了。「暈迷已是萬幸,短期不可能醒來……」一個溫潤熨帖的男音低低的在上空響起。是地府嗎?判官嗎?可好耳熟的聲音……「過了今夜……脈象……才能定論,臣盡力施救。」飄忽之間,她聽出來了!劉景,對,就是劉景,她記得這個男人的聲音,每次她這樣的狀態,第一個聽到的都是他的聲音。怎麼,難道她還沒有死成?又是這個男人將她自閻羅殿拖了回來?不,我不要活著……她又逼迫自己沉迷了過去。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在天國沒有糾葛多久,可惡的聽覺又顫微微的復活了。「朕不想殺你,不想讓你死……」她還聞到了淡淡的夜息香清酒味道,難道她的嗅覺也回來了嗎?「那夜朕是有苦衷的,」一個很是粘滯的男聲在絮叨的說著,「玉兒,猜到你還活著,知道朕有多開心嗎……」這聲音,只能是他了……涵玉難過的發現自己的神智在一點點恢復,她甚至都能感覺到身邊人在生硬的撫摸著她的秀髮……「師父說你要去動龍脈,朕是一夜未眠。你為什麼偏要去動龍脈?為什麼偏偏就是你去動那龍脈?」

    「老六跟你說了什麼?比朕在東宮數年恩寵相伴都令你死心塌地嗎?他許諾了你什麼?他一喪家之犬又能許諾你什麼?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錢?權?難不成說事成之後讓你做皇后嗎?」那聲音苦笑的緊,「朕相信你不是傻子,東宮數年浸染不會連這樣的話都參不明白。究竟他和你說了些什麼?使得你如此智令神迷,朕真的想知道。你當年寧可自戕都不肯殺朕,卻為何轉眼要去毀朕的江山?」

    「朕覺得好累……」他好似醉的厲害,「所有人和從前都不一樣了,連你都變了。二哥,振閣,槿蘭,少保,他們都死了;師父,月光……他們都走了;朕終要是孤家寡人嗎?」他的聲音帶著苦笑,「玉兒,玉兒……」他醉意正濃的呼喚著她,「不要走,陪陪朕好嗎?乖乖的待在朕身邊,」他似是抬起了頭,「要聽話,朕不想傷害你,只想讓你留下來陪陪朕。」她感覺出他的手勁加大了力度,揪的她頭髮都有些發痛,「朕不想再下令殺你第三次,不要逼朕做這樣的事……」涵玉只覺心下重重一顫,她突然想起漢北青龍山她用枝條戳死的那只螞蟻——她也不想它死,只是想讓它陪她……

    「老六有什麼好的,品相中庸,腹無文華,」明承乾自顧嘀咕著,「他主動上表,那日會攜王妃來參加你晉位昭容的賞宴。哼……你為他抹了脖子,他也沒說要交出什麼來換你啊?你也沒比過他的野心啊……」涵玉聞言心下一抽。竟是明振飛主動要求帶著方子怡來看她晉位?她有些難以置信。

    「皇家的人,還不都是一樣?」他的話音越來越含混了,「老六不是個善人,他的心大著呢,比老五還要狠。你還是乖乖的留下陪朕吧,畢竟朕與你共渡過風浪,時日且長,有不同於旁人的情分的。那老六和你才幾日,能有什麼深情?你也能信……」

    第二日,宮娥將一副湯藥餵下後,驚異的發現涵玉神奇的睜開了眼睛!頃刻,鯉陽宮內驚叫歡呼聲一片!「得陛下庇佑,娘娘醒了!」「神佛顯靈!洪福齊天!」

    涵玉艱難的驅動著生硬的嘴角,失神的在心內笑了。明振飛要帶著方子怡來祝賀她晉位昭容?這個消息才是令她重回塵世的最大動力吧……難道,明振飛真的放棄她了?明承乾說的對啊,明振飛和她才同處幾日呢?未共過風浪,也未終日相見耳鬢廝磨過,哪裡會為了她自斷生路呢?可是,明振飛不像是騙她的人啊……到底該信誰呢?還是自己醒來親自看一眼吧。

    董昭容起死回生了,還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康復了。劉景留下醫囑,無大礙,只是少說話,少活動。於是八月十六日,宮內慶賀昭容晉位的賞宴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只是,對外說董娘娘身體突感不適,蒙聖恩體恤不予出席,只接受眾人遙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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