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224章  (3)
    第177章(3)

    師父最近很忙,他將傳遞消息的場子改了,在大江南北經營了龐大的玉石店舖。他將手中聚集的奇人隱士一併交給了我,只是在出行前特意叮囑我,最近天象隱晦,要多加小心留意身邊事。身邊事?我不住的凝望著老五今日派人送來的石頭。我有種預感,這石頭怪異,可是怎麼也瞧不出端倪來。過了晌,老六又來東宮了,這小子像是對她有了興趣,男女之情,我也樂的視而不見。看她毛手毛腳竟將碧澗明月倒給了老六,我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個因此赴死的宮女……

    幸運的是,老六比當年的我精明,他沒喝,也沒聲張,只是單獨教誨了她。我也終於發現了她的本性——她之前的愚笨不應是裝的,除非她一心求死。沒人會用這樣的方法來做試探,這是宮闈的大忌,我若是想追究,連母后都不能出面護她。

    難道?我暗自笑了,母后是知道了那夜御花園之事,故意將她送給我開心的?我這顆心剛放鬆下來,可緊接著她竟有意無意的將水潑到了石頭上!遇水自熔——褐蠱石?!我愣住了。

    那夜,我在啟泰殿矗立許久。牆上掛的是二哥手書,幼時太保教的毛詩《常棣》。大善之作,我冷笑……「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母后說我迂腐,師父說我有婦人之仁,這都是因為我對這些兄弟還留著一份手足情分,沒想到,今日振天竟能狠心如此。是正式向我宣戰了嗎?那就別怪做哥哥的無情了……

    這一夜,果然有魚上鉤。可惜,邵天工的嘴太硬,死也不肯供出振天。處置了邵氏,我心頭的怒氣才稍微平息了些。天一亮,我單獨傳涵玉來,其實我心裡很困惑,難道母后知道石頭的事?還提前告知她對策破解?那也太可怕了……東宮的一切對於中宮豈不都是透明的?我豈不就是一個睜眼的瞎子?我費心試探於她,卻發現她分明就是個沒長熟的丫頭,她竟求我將她的弟弟從汝陽學堂調出來……這丫頭,要麼是真傻,要麼是太聰明。

    傻?母后叫她來做什麼,話不會說活不會幹,品貌也一般,特意來給我惹麻煩嗎;聰明?有這樣一個事事看到我前面的細作在側,簡直是窩火之極……這兩種不管是哪種,我都很不舒服,我將她貶到了內宮,我懶的猜了。既是母后的人,有本事就自己翻天吧。

    當下時局不好,在父皇暗地支持下,振天的勢頭越來越盛。封了旭王,又將膠州王府做了旭王府。我這個東宮太子自己都覺出身下龍椅的岌岌可危……這個冬天,振天又受命領兵平叛汝陽亂黨;西北的安慶王爺來京覲見,面君後竟先去了旭王府!李典威沒這個膽子,一定是父皇授意的;同時,清平郡主的婚事也被父皇拿出說事,母后很是心急,與我幾番密信來往,那清平郡若是成為旭王妃,一切都完了,可,東宮已有太子妃……劉泳麟也適時送來了師父留下的錦囊,「當斷則斷,勿婦人之仁。」這一句,讓我的心涼了半截。

    汝陽王倒了,集萃閣賣了。這一切我都心不在焉。母后親自來東宮將槿蘭禁了足,還留下了李德海。我沉默,我只能沉默。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槿蘭一眼,我知道墮胎事件定是冤枉了槿蘭,母后就是想藉機空出太子妃的位置來……東宮的女人,都是各方的細作,身後都是一張張陰晴不定的明滅臉龐。可槿蘭不是,自始至終,她只是被師父選中的可憐棋子,因時局上位,因時局身滅……我們之間話不多,也不能交流什麼,但她畢竟是無害的。她死後,我還能在誰的身邊安心的休憩,去靜靜的遐想呢……畢竟是,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髮妻啊……

    我心神不寧的等待著終結的那一天,卻沒想到,母后這一切的點睛之筆,竟又是她。這個董涵玉,她真翻了天去!原來她蟄伏在東宮竟是為了此等大事,母后可真是伏筆深遠!這個謎一樣的董氏女人,她出宮卻又悄無聲息的潛回;藉著旭王之手接近了少保;又假裝落水重見了月光……我簡直太欽佩她了——汝陽、旭王、母后、東宮,對立的各面她竟四處逢源!

    看不透的女人絕對是禍害。如今母后又將她大模大樣的送了回來,早除早心安!在石宮,我殺意正濃的單獨召見了她。卻不想她的舉動超出了我的意料,她竟有意投靠我,寧可欺騙母后卻將真正的九鳳清水珠交給了我。這個女人有種脫胎換骨的蛻變,堅韌而無懼。這才是她的真實性子吧?

    我突然不想殺掉她了……她說父姊手中的藏寶圖是假我信,但她知道真圖下落的謊言我卻不願戳破。我很想知道,她如今家族覆滅,母后還能通過什麼來控制她?我問她的希望是什麼,她的回答卻令我事後笑了許久——成為六尚,為了「御賞」嫁人?她是真傻,還是特意來逗我開心的啊……

    我將她又留在了身邊,反正時日無聊,索性細細品來。不過,她確實不適於宮廷,母后根本沒對她進行過系統的教導。但她辦事很認真,且恪守本分,對宮闈不存絲毫的非分之想。我很滿意她這點安分,卻突然想起那個春宮圖和斷息丸……她來東宮的目的有這個啊,怎麼還不見動手呢?說來,女人我經手過也不少,各式小心思也是一識就破,她是在玩欲擒故縱嗎?竟真耐的下性子來長年鋪墊……

    有她存在,閒暇時聽探報竟有了樂趣。她長了一身的小聰明,卻沒長腦子。她不安分的派丫鬟出宮,偷偷的去換金銀,置辦莊子。她最終目的竟真是要離宮?我漸漸的相信了,她不是裝的,她確實志不在宮闈。回憶起她曾說過的六尚笑話——為了到婆家不被輕視?我沉思,她一定是看上了什麼世家的公子,擔心高攀不得……不知怎麼,我心裡竟突然有些彆扭。我身邊的女人,竟時刻惦記著別的男人……是誰?我吩咐馮嚴,嚴密監控她,尤其是出宮動向。可是,馮嚴帶回的消息令我很震驚,竟有頂級的暗衛為她的行蹤清場!也就是說,父皇的人也在跟蹤接觸她!

    她到底是什麼人?!父皇、母后、東宮、旭王、老六、汝陽、月光……能招惹的各方她全都能惹上,且皆是通行無阻四處逢源。她讓我越來越疑惑了,這麼多年,除了母后,我還沒遇到這樣令人費神的女人。她天真的像一張白紙,透過亮,看到的卻是一潭深不可測的黑水……這樣的人才不用,真有些暴殄天物。既然她把真珠子給了我,就證明她的心還是想真正投靠我的。出宮同少保聯繫,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了。她與少保相識,且父皇母后旭王都不會生疑,還有,她在宮外置辦的宅子是最好的聯絡地點。太合適了,我冥思著,竟笑出了聲。

    這個夏日,喜事不少。師父回來了,說一切順利;少保的秘函暢通無阻;衛羌部落投誠,我代天子前往安撫恩賞;東宮也有了孕事,劉景說,很可能會是男胎;老四又從江南進獻了些美貌嬌娃……可是,這樣的好日子沒持續幾天,父皇竟突然遇刺!我匆忙跑去皇宮,父皇醒來,卻在言語中明嘲暗諷,說我暗收汝陽叛黨力量,其心可誅。我無法反駁,汝陽王敗後,母后和我確實沒閒著,可是,那旭王府也插手了啊……

    這半月,可謂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我清修禮佛,專注企福。母后的事,她自會做的圓滿,我要做的,就是自省吾身不出紕漏,平和心境調節情緒。可是,那一夜,我似入夢了……在暗夜的溫泉水中,她的手穿過我的衣裳,她的唇炙熱而瘋狂……我從未如此衝動過,那一瞬,我甚至想將她撕碎蹂躪徹底貫穿!巔峰過後,我的頭腦一片清涼。我的抑鬱,煩悶,憂思,惆悵,竟一掃而光……這個在我懷抱中昏睡的女人,像是經歷了靈魂的轉換,她適才那麼猛烈的索取,攻佔,配合著……入邪了嗎?酒的力量如此厲害嗎?還是黑暗使人放縱而癲狂?後來我才知,這一切的誘因竟是我胡亂給她餵下的「醒酒丹」——竟是錯拿的春藥!可就算是吃錯藥了,這個瘋女人也真是魔障了,竟敢抓的我身上儘是傷痕!她不知現在是非常時期嗎,我真該殺她滅口……

    最終,我還是說服了自己——總要有人來伺候沐浴更衣的吧?其實,我知道,我就是心軟了……

    從此,在寂靜的夜裡,孤枕難眠的我頻頻夢到了她——那夜的狂放自由酣暢淋漓,是我這一生中所從未體驗過的。我無盡的感慨,回味……事實證明,她還是令人放心的。

    她雖笨,卻是個可以保守秘密的可靠同盟。她不趁火打劫,也不恃寵而驕,仍是一如既往的繼續著她的出宮大計。我心頭有些惱怒,都被我寵幸了,居然還想著出宮!她難道真想頂著「御賞」的名號「風光」嫁人嗎!

    第179章

    涵玉心下一沉,突然明白了眾人退散的原因。「怎麼,皇上親自召見你了?受寵若驚了吧……」她苦澀的開了口。

    仲言點頭,一雙眼眸黯淡無光,「我不信,」他輕聲呢喃著,「可皇上……就是這樣說的。二姐!」仲言突然半跪到了她的膝下,「那是真的嗎?告訴我,是真的嗎?」他壓低了聲音,眼眸中全是不解和疑惑,「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皇上待你不薄啊!你不像大姐,卻為何要……」

    「仲言,還記得二姐給你回的拜年貼嗎?」涵玉輕輕撫上了弟弟的手,「朝堂上風起雲湧的事,皇子間你爭我奪的陰謀,不是你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所能看的明白的。」

    「可是,」仲言爭辯了起來,「皇上是聖主!二姐你怎麼能——」

    「二姐自有二姐的道理,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涵玉微微皺眉,她實在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對了,這個你拿好了,」她摘下了涵珍的串珠,「這是大姐用命給你留下的財寶。她說,讓我無論如何也要交到你的手上。這裡面有……」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弟蒙聖恩,無需。」仲言卻厲聲截斷了她的話。

    涵玉愣住了。他什麼意思?他不需要!他現在有官有職,竟嫌這些銀子來路不乾淨!

    「二姐,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來,皇上還給你留了後路,你可別一走到黑啊!」仲言這廂激動的很,「那個六王爺狼子野心,是整日想著弒君篡位的亂臣賊子!你別被他的甜言蜜語給蒙蔽了!」

    「是誰被蒙蔽了?」涵玉瞪大了眼,「是誰當初說,六殿下是好人的!」當年她們在奉安別院分別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仲言那時哭著對她說,讓她尋個暖和一點的男人,讓她不要像涵珍一樣,還說……

    ——「有事可以去求六殿下的,是六殿下救了我,替咱家說的情,他是好人!」

    ——「二姐,不要冤枉了六殿下……」

    「那是我年少無知,被花招蒙蔽!」仲言當下哏都不打,解釋的很乾脆,「所以將心比心,不想讓二姐也誤入歧途、助紂為虐!」

    涵玉一時有些暈厥,助紂為虐?「誰是紂?誰為虐?你知道那個人的皇位是如何來的嗎?!」她氣憤的低吼著,「他才不該是皇帝!他才是弒君篡位的亂臣賊子!」

    「你住嘴!不許如此誹謗皇上!」仲言竟忽的站起了身來,臉色鐵青,雙目噴火。涵玉呆滯了,她的表情僵硬的凝固在臉龐之上。

    「二姐!虧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怎麼也如此寡顏無恥,信口雌黃!」仲言的身子在顫,臉都氣的通紅,「我……我若是當初知道你抱了這樣的心思潛入宮闈,在大名府就一併將你押回面君!」

    「你……」涵玉百感交集,當下卻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二姐!我好容易替董家洗清了謀逆的罪名,你又來……你嫌父親和大姐做的孽還不夠嗎!」仲言比她高一個頭,當下居高臨下義正言辭的訓斥著她,「如今時逢聖主,天下太平,萬眾歸心,你造的什麼反?以一己之私荼毒天下黎民!令世人不齒!累董家蒙羞!」

    涵玉佇立當場,只覺得從喉嚨到心肺都酸澀的難耐。這還是她那個天真稚嫩的弟弟嗎……當初在龍門社小屋寧可自戕也不肯拖累她的弟弟;在奉安別院分別時勸說她離開心傷的弟弟;在皇后賜的院落裡說秋闈功名後可以不用她拋頭露面自己來撐起董家門戶的弟弟;如今,竟被明承乾啟發的青雲之志弄成這個模樣了……

    荊棘叢中下足易,明月簾下轉身難。

    涵玉苦笑一聲,寂寂的失了心氣,「出嫁從夫,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們董家的人了,不給你們董家丟臉了。」她有氣無力的嘀咕著,「我既嫁了六王爺,他就算是謀反,我也認了。夫為妻綱,我是天經地義的跟定了。」

    「二姐,您的夫君是今上,」仲言言語間分毫不讓,「皇上以德報怨,不計前嫌,留下那六王爺和你的性命,乃是亙古未有的寬厚仁德!你不要執迷不悔,硬是……」涵玉聞言頗覺好笑,當下從鼻孔中冷嘲一聲,「他不殺六王爺,那是因為六王爺手中有讓他不能殺的東西。皇上那人,不管對著誰,何曾還存有過什麼菩薩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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