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69章
    第69章

    陸重陽有些酸澀,良久,也展開了一個生硬的笑臉。

    靜,四週一片安靜。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涵玉受不了這壓抑的沉默,先開了口。

    陸重陽有些恍惚,輕輕點了點頭。

    「化珈山……化珈山」涵玉低聲重複著,「你的那個她……就是在那裡認識了別人吧?」

    陸重陽一個激靈,「我……」

    涵玉止住了他的解釋,笑了,「我沒有揭你傷疤的意思。只是,敗在人家手中,想死個明白……我們好好說說話吧,不要有任何的保留……」

    陸重陽將頭轉了過去,有些難過。

    「所以……」涵玉慢慢回憶著,記憶的最初那溪水彎延處出現的白衣書生,「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那麼奇怪……」

    陸重陽尷尬的接了話,「世子來奉安,原我是不去的……只是聽孫雲驊說住在化珈山下,我才……」

    涵玉笑了,「你那時對我……是怎樣的感覺?」

    陸重陽有些侷促,半晌才說出一句,「我……我覺得你很……大膽。」

    涵玉有些自慚的笑了。

    陸重陽趕緊補充上去,「但是,後來發現……你不是……」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涵玉覺得自己心酸的利害,「謝謝,你沒有隱瞞……」

    「我後來——」陸重陽緊張的辯解著。

    涵玉止住了他,很認真的望向了他漆黑的雙眸,「一開始,你只是覺得好玩,是嗎?」

    陸重陽剛要張口,「說實話!」涵玉喊了起來。

    陸重陽沉默。

    涵玉點頭,笑了。「沒什麼,若是我,也是如此……」她的喉嚨有些發緊。

    「我就像要死的人在拚命尋著救命的稻草……」她的眼睛彷彿看到了兩年前的夏夜,「完全顧不上姿勢有多麼難看,舉動有多麼狼狽……」

    陸重陽張了張口,卻沒說話。

    「你也許不知道,」涵玉笑了,「一開始,我很反感你。」

    陸重陽有些發愣,他莫明的望向了涵玉。

    「最後怎麼變成了那樣……」涵玉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因為我找到了一段籤文……」

    她將自己和敏兒暴雨登山求籤的事緩慢的陳述了開來。「只道六郎是真君……你的陸,不正是六嗎……」

    陸重陽有些興奮,「是啊!你看籤文上都這麼說的……」

    涵玉不住的苦笑,「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當初有多麼的可笑……」她閉上了眼睛,「那麼奇怪的行為……遇上誰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對不起……」陸重陽心裡堵的利害,他緊緊的將涵玉抱入了懷中,「我好後悔……」他輕聲呢喃著,「若是時光能重新回到那時該多好……該多好……」

    涵玉的眼淚無聲的滑了下來,「當時,我卻把這個當成了最重要的事……什麼都為它讓路……現在想想……真是幼稚的可笑……」

    陸重陽的手臂加緊了擁抱的力度,涵玉能感覺他的身體也在不住的顫抖。

    「你的那個她……」她坐直了身體,不想再訴苦了,「現在如何了……」

    陸重陽身體一僵,緩緩的答道,「不算好……」

    涵玉在心裡笑,叢顯都死了,她能好嗎……

    「說說你們的當初吧……」涵玉將眼淚抹乾,「我想聽……她是如何賜給我一個冷漠無情的陸郎的……」

    陸重陽萬般無奈,「她都是過去的了……你才是——」

    涵玉笑著打斷了他,「我知道。」她輕輕的點著頭,「我知道,我在你的心中,現在終於強過了她……」

    「可是……」她堅定而不容置疑的繼續說著,「我就是想知道那時的事情,俗話說,死也想死個明白……」

    陸重陽拗不過她,只得歎了口氣,垂著眼簾,低沉的訴說起了往事。

    涵玉木然聽著,突然發現,自己竟是在自虐向自己身心猙獰的添加刑具……

    她強忍著。

    強忍著。

    他似供神仙般的寵愛著那個女人……怕她冷怕她熱怕她苦怕她餓……

    ——「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做了我們姑娘愛吃的膳食天天給送了過來!」倚紅樓麗姬那兩張鮮紅的嘴唇自涵玉腦海冒了出來。這同樣的意思,讓陸重陽自己來表達,更是讓人五內具焚,心似油煎……

    「夠了!!」涵玉終於受不下去了,有些事情聽別人說是一回事,聽當事人親自說又是另一回事!這每一個字都像凌遲的刀片,一片一片的切割著自己的心房……她閉上了眼,不行,話語似魔咒一般蠱惑刺激著自己!!她能感覺自己的心在裂成一瓣一瓣……

    她有些後悔自己的好奇了,也痛恨這陸重陽的誠實!!

    有些話,你非要說嗎!不能隱瞞嗎!————————她感覺自己難過的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陸重陽不明就裡,只當她是傷心。

    「後來呢……」她端正了心態,言語冰冷,「你對她這麼好,就換來奪命追殺嗎?」

    陸重陽面色一慚,「她……」他說不下去了。

    「她那麼對你,你還念念不忘……」涵玉僵笑著,「這個女人好本事……」

    「技不如人,敗也油然。」她竟將今夜太子的話說了出來,好應景啊,涵玉悲慘的笑了。

    陸重陽坐不住了,他拉過涵玉的手,「不要說她了,好嗎……」他捧起了涵玉的臉,聲音苦楚摧心,「我愛你,我愛的只有你,是你讓我懂得,什麼是不可失去的……我此生第一次,真心地想要去珍惜一個人;我此生第一次,有了痛徹心肺的後悔!若能讓我回到可以好好愛你的時光,讓我失去一切都不會在乎!」

    涵玉望著陸重陽霧水籠罩的雙眸,淚如雨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吐了讖語般的八個字,恍然如夢——

    春意盎然的鹽道渡口,馬昭林矗立岸頭,長衫飄舞。「他日董小姐若遇到心上郎君,請將我之今日告之,勸他且定珍惜,錯之,後悔莫及……」

    真是後悔莫及了嗎……

    陸重陽將涵玉攬入了懷中,身子顫抖的利害。

    涵玉感覺自己的肩膀有了溫熱的濕意——他……他竟然……

    她沒有殘忍的回頭去看,也沒有粗暴的推開他,似往日一般任由他沉默的抱著,用力的捏握著。

    蠟燭燃到了盡頭,光亮一點點消失了……

    窗外已敲起了丑時的梆子,她突然覺得心痛的非常利害……

    她將雙臂抬起,輕輕的抱住了曾經的愛人。他在黑暗中脆弱的顫抖著,吻向了她的唇。她早已淚如雨下,口中全是滿滿的苦澀苦澀苦澀!

    黑暗遮住了一切,掩飾住了一切。

    涵玉狂流著淚應對著他的激情,她能感覺,那一滴滴的溫熱激靈的滴落在她裸露的身軀上……兩個人都在忍耐著啊……拚命維持著這無聲的黑暗!

    ……

    涵玉沉沉的睡去了。

    當陽光射入綠窗,朦朧著醒來的時候,涵玉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他——涵玉瞪大了雙眼!陸重陽竟蹲坐在床邊的地上,就這樣靜靜的望著她!不知凝望了多少時間……

    「你……」涵玉坐了起來,「你……」她有些哽咽,說不話來。

    「我捨不得睡……」他淡淡的笑著,「我想起奉安那個雪夜……你說,我睡覺的樣子很可愛……」

    「我也想看看你睡覺的樣子……真的很可愛……眼睛還在動……還會咬牙……」

    「我也想體會下你當時的心情……體會到了……真的很痛苦……」

    「對不起……」

    涵玉轉過了頭,任淚水沖垮了整片視線……

    奉安的那個雪夜,轟然現入了腦海……一個是戴罪的官家小姐,一個是逃難的王府軍師……

    他知她注視著自己,卻不知她情入愁腸,心思鬱結;

    她為他蓋好了錦被,卻不知他砰然心動,默然流淚。

    「回不去了……」他慘笑著。

    涵玉泣不成聲。

    回不去了……好多事情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涵玉胡亂的收拾好了自己,倉皇向外奔去。她不敢在這裡再留下去了,不敢了……

    「我會守諾言;」陸重陽在身後輕輕的說著,「我也會一直等你。一直……」

    涵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淚滾橫流的臉龐。她停住了身子,沒有回頭,硬堆起了刺骨的冷酷,「成不成親是你的事……隨便你。」

    身後一片沉默。

    冷酷……對誰都好……她咬著牙,她不想用猶豫的態度,繼續卑鄙的佔據著陸重陽的心……

    「忘了所有的過去吧……」她微微的轉著頭,「忘了那個她還有我……再遇到愛你的女孩,全心對她……這樣才公平……」

    身後還是沒有任何的聲音。

    涵玉笑了笑,帶著滿臉的淚痕快步離開了。

    「我不會和別人成親的……」陸重陽的話語似被風吹飄了過來,「時間,會證明一切……」

    趕在寅末之前,涵玉回了東宮。

    她似遊魂般飄轉過殿堂樓閣,心裡出奇的發空……

    像是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又似是靈魂缺了一處邊器肩角……她神不守舍的擦過景瀧殿的迴廊,突然,被一褐服太監擋住了去路。

    涵玉一零丁,趕緊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這可是在宮裡啊,稍有不甚就會犯下大錯的!她堆上滿臉的笑,抬眼向這不速之客望去。

    咦?這老太監好眼熟……對了!這不是張開手指給自己送春裝的那個東宮內務司副司錢公公嗎!

    「董司筵,昨個睡的不好啊……」錢公公瞇著眼睛,奇聲怪調的開了口,「這早上風涼露重的,當心吹著妖風啊……」

    涵玉預感到沒什麼好事,她戒備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乾笑著回擊著,「錢公公,你說我這眼睛也怪啊,一吹到不乾淨的東西就紅腫,邪門著呢。」

    錢德利毫不計較的笑了,他若無其事的向四周望了望,從懷裡掏出一份官報,「咱家是有公事的……大理寺的詔書,董司筵收好啊。」

    涵玉頓時變了臉色,這返鄉的詔書居然經錢德利的手送出,這麼說……旭王府也插手了?!

    「董司筵可別冷著個臉啊,」果不然,錢德利奸笑著壓低了聲音,「咱家忘了告訴司筵個好消息了……令尊和令姐,主子已吩咐在失火前給換出來了……」

    涵玉的耳邊似響了個驚天霹靂!她不可置信的望向了錢德利!

    「再精明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啊……」錢德利明白她的心思,意味深長的低聲嘀咕著,「主子就一直說,小人物,能毀大事情啊……」

    涵玉結結實實的在心裡打了個冷戰。明振天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別看大事他一時辦不過皇后和太子,但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他能成全,也能毀的了!

    錢德利很有耐心的瞇著眼,等待著涵玉的臉色慢慢恢復了正常。

    「主子有什麼吩咐奴才做的……」涵玉歎了口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聽聽條件吧。

    「司筵果然是聰明人,」錢德利笑著從袖口掏出一小黃油紙包,「將這個抹在他常用的杯口……」

    涵玉心下一冷,好歹毒的計策!將毒藥抹在杯口,湯水本就無毒,就算銀針試也……

    「你卯末就奉詔離宮了,包管怎麼查也查不到你身上的……」錢德利得意的搖晃著腦袋。

    涵玉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瞧,是一團如水粉花霜般無味的軟膏。她伸出舌頭,做了個欲舔的動作,「哎呦!」錢德利的臉都白了!他幾乎是跳著捂向了涵玉的手,「姑奶奶啊!這是要命的啊——」

    「就一小口,嘗嘗味道而已……」涵玉故意引探虛實,她嚴肅的嘀咕著,「若是這東西有其他味道,抹上去不就功虧一簣了嘛!」

    錢德利的臉色鬱悶之極,「這東西金貴著呢,什麼味都沒有!記住,只要太子不同時飲用****……半個時辰之後才會毒發……」

    「有解藥嗎?」涵玉突然插話了。

    錢德利警惕的瞪大了雙眼,如臨大敵。

    「我全家的命都捏在主子手心裡,」涵玉乾笑著,「我可不想讓什麼東西擋了我的路……」

    錢德利沉著臉,「照指令辦就是。保管你全家無憂!」

    涵玉將油紙包收入袖中,「那麼請主子放心就是。」她面無表情,「完事之後……」

    「虧不了你,你回鄉的一切主子都給打點好了,」錢德利快速的交代著,「卯末我在南門等你,送你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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