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接下來的日子，涵玉的心像貓抓了一樣。
她傳信給敏兒，她一定一定一定要在九天之內見到陸重陽，否則，敏兒就永遠別再叫她小姐了。
第二日正午，涵玉發現景瀧殿的太監宮女們一個個交頭接耳，神情誇張。「哎——」她從內間出來，揪住了一個小太監，「你們樂什麼？又來怪人了？」
「呵呵，」大家都知道這位司筵大人最近氣不太順，一個個小心的答道，「四殿下在前面……」
涵玉一聽四無用就沒有好氣，抬手揪住了那人的耳朵，「他來關你們什麼事？是不是最近太清閒了啊？」
小順子發現勢頭不對，趕緊鑽了上來，「姐姐，姐姐，別累著您的手啊……他們是在笑」他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笑許承徽呢……」
涵玉嚇了一跳，「承徽怎麼了？！」許承徽現在是東宮太子的心尖肉，一舉一動那可了不得。
小順子知道厲害，聲音低的不能再低了，說四殿下明振閣自淮揚郡回京，攜了一眾美人拜謁他的太子哥哥。那些美人長的漂亮啊，說句大不敬的話，跟龐貴妃年輕的時候很有一拼呢……太子推辭一番還是留下了拔尖的兩個，嘿嘿，許承徽當時就在邊上坐著，臉都憋青了！後來明振閣跟她說話，她理都不理揮袖去了！太子居然只是囑咐了她身邊的宮女兩句，也沒跟上去呢……
涵玉心裡冷笑，有道是丈夫好新多異心，身懷龍種又如何？她略一沉思，「小順子，你去打聽下前面將那兩個美人安排在哪個宮？翠雲、翠縷、翠墨、翠染好生準備東西，這踩高拜低乃是常事，咱尚寢局可不能落在別人後面……」
當晚，太子與美人歇在漱玉軒。
第三日朝諭，冊封良媛張氏，承徽王氏。景瀧殿一眾人咋舌，這升的也太快了吧，許承徽都懷孕了還沒進位呢……快中午的時候，敏兒終於傳來了消息，七月初七，也就是後天，陸重陽晚上到東城辦差，還住以前的心誠客棧。涵玉暗自在心裡叫了個巧，一是這老天真會安排，竟安排他兩人七夕見面，二是這四無用真是太可愛了，這個時候送美人來，照眼下的樣子，太子十天半月是沒功夫回景瀧殿就寢了，更別說七夕那天了……嘿嘿，涵玉覺得事情都趕的這麼巧合，自己總該走走好運了吧！她將小順子和尚寢局的宮女翠雲、翠縷、翠墨、翠染叫來，好聲囑咐了一番自己要逃值一夜，心情大好的回到內間收拾東西去了。
可惜的是，涵玉這份好心情還沒有持續到第四日。
夜半，東宮撞鐘！
涵玉一個高蹦了起來，抓起外衣就向外跑去，殿外迅速聚集了一群侍衛女官太監宮女，眾人神情緊張！
「快……」涵玉指揮著小順子，「快帶人到前面去，問問什麼情況！」「……一定機靈點兒啊！」她關切的急急加了一句。
「翠雲、翠縷，去漱玉軒，看殿下有吩咐沒有！」
「翠墨去高良娣那兒，宮裡現在她位份最高！」
「翠染去靜遠軒，小心伺候許承徽，別驚了龍嗣！」
「你們各就各位，別讓主子們看景瀧殿的笑話！」
……
一小會兒，小順子終於探來了消息，居然是皇帝遇刺！！！
太子從漱玉軒直接跑去了皇宮，一直到晚膳時間才冷著臉回來。皇帝傷的不清，一把淬毒的刀直入肩胛，經太醫院的全力搶救，醒是醒來了，但輕輕一動傷口就滲血。
晚膳明承乾居然是在景瀧殿吃的，吃過了以後，傳下口諭，他今兒起哪個宮啊軒啊也不去了，對外說在景瀧殿及各宮室都立了佛像，這樣他白天去皇宮伺候，晚上率東宮眾主位為父皇企福。
涵玉暗暗叫苦，她怎麼這麼衰啊……
東宮的侍衛統領郭儀明指揮使、尚宮大人許婷、總管太監張德安均挨著宮走了個遍，一是看看主位們有沒有什麼吩咐，二也是囑咐下眾侍衛、女官、太監、宮女們非常時期定要瞪大了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聽完訓話，涵玉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她將接替劉玲的典執女官羅琴拉了過來，「尚宮大人說了，每個人都得頂起一方來，這樣……尚寢局就咱兩個女官，咱倆都熟悉下對方的差使，這樣就算到忙的時候就一個人在殿裡，也不至於亂了手腳啊！」
羅琴有些發楞，「我那活兒好幹，不過是掌扇傘燈燭，可姐姐您這活兒……」
涵玉猛的拍了一下羅琴的肩膀，「晚上很簡單，就是伺候著更衣洗漱，又沒娘娘來，半夜又有宮女，也用不著咱，至於早上的衣飾，我都提前給你準備好。」她將聲音突然壓低了，笑的很邪很邪，「你不想瞧瞧龍體如何嗎……」
這第四日的夜晚涵玉還是過的提心吊膽。
羅琴先率領著翠雲、翠縷上前更衣，太子一楞，「怎麼是你？」
涵玉在簾外趕緊跑了進來，快速答道，「尚宮大人讓奴才們都好好學學伺候主子的差事，這一陣子怕出了岔子……」
太子皺了下眉頭，將雙臂展開。
涵玉趕緊示意羅琴上前伺候，自己心裡念著佛輕輕的退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只見羅琴紅著臉出來了，涵玉一楞，上前去問，卻見羅琴把臉一捂，飛快的跑開了，涵玉畢竟心裡有鬼，趕緊問向後面出來的翠雲、翠縷，「羅琴她怎麼了啊？」
翠雲吃吃的捂著嘴，憋的話都沒法說。翠縷強忍著笑，輕聲說道，「這小姐沒見過世面……不是新來了娘娘嗎？尚食局拍馬給太子爺吃了點補品……誰想現在……拍馬腿上了……」
涵玉猛的明白了，撲呲一聲笑了出來。
她趕緊把嘴捂上，朝著裡面指了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三人忍著笑，躡手躡腳的退下了。
終於熬到了第五日清晨，涵玉等著羅琴伺候太子更了衣，見太子再沒什麼言語，她才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裡。這一個白天，涵玉過的是心神不寧。這次見面可不同以往，她有好多的事要說個明白。是的，不遮不掩，說個明白。
是夜太子回來的很晚，接近亥時才進了景瀧殿，涵玉的心裡早就焦急難當，當下吩咐好燭火團扇，看太子就寢了，趕緊腳底抹油，溜了出去。尚寢局就有這點好處，幹的就是半夜的活，守門的侍衛也沒阻攔，涵玉順利的跑出了東宮。轉了一個街角，她找到了自己花了一個月俸銀雇來的馬車，「快，去東城。」不知怎麼，錢用在陸重陽身上，她一點都感覺不到心疼。
過了半個多時辰，接近子時時分，涵玉終於到達了東城的心誠客棧。
事隔經年，再踏入心誠客棧的一剎那，涵玉有些恍惚。
值夜的小二見一女子半夜敲門，有些疑惑，好半天才開了個門縫，露出兩隻大眼，「姑娘……有事？」
涵玉略一思索，「是不是有孫雲驊公子定的客房？」這個並不是敏兒告訴她的，純是猜的。
果然，那小二一聽孫公子大名，趕緊將門打開，「有有有，小的不知小姐是孫公子的貴客，多有得罪……不過……那客房已經有人了……」
「我知道。前面帶路。」涵玉面色不變，沒人我還不來呢。
踏著似曾相識的樓梯，涵玉跟著小二上了樓，走了沒幾步，小二指了指一間客房，「小姐正是這間，有吩咐叫小的就是。」
涵玉點頭看著小二下了樓，等到腳步聲消失了，才慢慢走到那房門前。厚厚的門板雕刻著古樸的花紋，涵玉抬手，曲指，竟瞬間有些失神……別說，自己還真的令人放心呢，不僅能深更半夜自己僱車從太子身邊找到這兒來，還能應對如流的走進來……
停頓了片刻，涵玉一狠心，還是叩響了房門。
很快，門開了。竟是李箏，看到涵玉，居然連眼睛都沒抬，直接扭身進了屋。
涵玉早習慣了這些人的態度，推門而入。
只見陸重陽、李箏還有那次一起吃飯的多姓婦人都在裡面！
看到涵玉進來了，陸重陽簡單抬頭招呼了下，「你先坐那休息會兒，我們馬上就完……」
涵玉暗笑，我們馬上就完……怎麼這話聽著如此不吉利呢……
涵玉在窗邊找了個木椅坐下，冷眼看那三人蹲在地上忙活。
不一會兒，那多姓婦人抱著一大堆東西告辭了，臨走還拋了個大大的媚眼，「公子，我替姑娘們謝謝您啦——」
涵玉把玩著折扇，皺了皺眉頭，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別是妓院的老鴇吧……
再過一會兒，李箏也完事了，看樣子收拾東西也要離開了，陸重陽起來晃了晃腰，涵玉也想看看他們到底在幹什麼，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
「你來了……」陸重陽笑的很溫柔。
涵玉心頭的冰雪立刻化了一大半，她剛想開口，卻不想李箏突然轉過身來，「公子，小姐問您的事？」
涵玉一楞。陸重陽笑著拍拍她的肩膀，「我妹妹陸寧現在我家住呢。」
說完，隨手拿起一桿狼毫，在紙上剛寫了一橫一撇，突然停下了，涵玉望向陸重陽，見他神情有些尷尬，接著運筆如飛，一團涵玉看不懂的文字躍然紙上！涵玉一楞，突然想起去年自己還在集萃閣時兩人在東宮冒險見面的那次，陸重陽房內的那些奇怪零落書葉，似是斷斷續續的夷族文字，不過可惜被她掉入了水中。
自己還是知趣點吧，人家不想讓別人看到，涵玉心裡冷笑一聲，背過了身去。
很快，李箏拿著紙頁退下了。可涵玉的心情再也好不起來了。
「好累……」陸重陽抱怨。
涵玉擠了個笑，「誰也沒逼著你這麼忙……」
「我不忙拿什麼養家？」陸重陽笑了，「難道憑你的月銀？」
涵玉心下更不舒服了，「我的月銀怎麼了，平民百姓能拿到這些天天都是過年了。」
「好了好了」陸重陽將涵玉攬了過來，笑的還是那麼令人反感，「知道你厲害……」
「恩……這是什麼？」涵玉突然瞥見了桌子上堆的一些東西。
陸重陽一轉頭，「哦，我前一陣子去了蜀中郡，陸寧要的家鄉特產，今天太晚了，明日讓李箏送回去。」
涵玉感覺自己心裡泛酸，她撇了撇嘴，「你對你妹妹的話倒是真上心……」
陸重陽無奈的笑了，「她是我親妹妹啊，這個酸你也拈！」
涵玉想想也是，拌了個鬼臉，轉身向窗戶走去，卻見一瓶外雕精美的小圓罐放在案頭，仔細一瞧，竟是桂花容坊的精貨。她當下眉頭一皺，誇張的望向陸重陽，「你用這麼好——的東西？」言外之意很明白，他以前送自己的都是什麼檔次的水粉花霜啊，連這個都趕不上呢！
「這是陸寧用了一半不要的！我看著可惜才拿來用的！」陸重陽叫起來了。「我這次也給你帶了！」陸重陽轉身將隨行的行囊打開，掏出一堆瓶瓶罐罐，「這都是桂花容坊的新貨，你現在也該用些好東西了，以前的那些送人吧……」
涵玉心頭一暖，氣消了一半。
桂花容坊的新貨沒瞧完，涵玉的眼角又瞥見了陸重陽扔在床頭的繡包，我的天，居然是榮寶齋皇家特供的麒麟玉金線挽花包！
「那次我的繡包掉湖裡了，你說過給我帶一個的……」涵玉想起去年在東宮見面時陸重陽說過的話。
「這個大包是男人用的！」陸重陽叫起來了，「你要，早晚給你買一個就是。」
「……你怎麼今天這麼怪？」陸重陽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涵玉沉默。
許久，她抬眼望向了陸重陽，如秋水蕩波，
「三郎，我有正經話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