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48章
    第48章

    等到很晚,太子才回了景瀧殿,涵玉在例行完更衣洗漱打掃工作後,趁左右無人,迅速將從叢顯那裡拿來的七香記餡餅呈給了太子。

    明承乾一楞,「這是什麼?」

    涵玉將餡餅往桌子上一放,低頭跪答道,「奴才的事辦好了,奴才退下了……」

    「你回來!」頭頂傳來一聲斷喝。

    「抬頭。」命令簡潔而不容反抗。

    涵玉心裡叫苦,劉玲走後她將自己關在內間哭的昏天黑地,還是小順子使勁砸門才讓她趕上了迎接太子……

    「還讓本宮說第二遍嗎?」聲音已經有些惱怒了。

    涵玉一咬牙,猛的將頭抬了起來,眼睛使勁睜著看著前方。

    半響頭上沒有聲音。

    「怎麼去的……」

    「殿下放心……絕對是『無意』。」涵玉突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了,她趕緊又低下了頭,那眼淚就在眼眶處轉啊轉,千萬,千萬別掉下來啊,涵玉使勁睜著眼睛。

    「……下去吧。」太子拿起紙包,背過了身去。

    涵玉連告退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一陣風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內間,無聲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不甘心……

    為什麼……

    不,我要問個明白!我要見他,自己問個明白!

    涵玉向敏兒傳出話去,她要見陸重陽。

    見面時間讓陸重陽定,總之,不管有多忙,她近期一定要見到他。

    敏兒遲遲沒有回話,傳了兩次信來,也都是叢顯遞給太子的秘函。涵玉每日胡思亂想,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設想著見面時的場景,第一句話怎麼問,他若是那樣答了,自己再怎麼問下去……

    如火的六月快要過去了,涵玉感覺自己像外面被曬蔫的枝蔓,顏色尤在,生氣全無。

    東宮新來的許承徽有孕了,太子歡喜的不得了,大賞全宮,涵玉的月銀也跟著進了兩階。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就在每月二十日發俸銀的時候才有那麼一絲歡喜,拿著這快趕的上縣令的俸銀,竟成了自己活著最大的樂趣……

    東宮的良娣、良媛、昭訓們坐不住了,對太子的搶奪又掀起了一個小高潮,涵玉當值的景瀧殿更加清閒了,有時明承乾還沒跨進殿門,就被等候在旁邊的姬妾們用各種「計謀」拉走,有趣的很。涵玉不住的感慨,心想這做女人真是可悲,就算做到人中之鳳又如何呢,一年能見得幾次夫君,更別說那共話巴山夜語時了。

    一悠閒白日,涵玉照舊在殿中拿著《玉石鑒》或《聞香錄》小憩,小順子突然跑了進來,聲音歡喜的很,「董姐姐,快出來啊,看稀奇啊!」

    涵玉像一潭不起波的死水,斜著眼,拖著腔,「什麼大驚小怪的事兒啊,看你沉不住氣的樣子!」

    小順子笑的開心,「快去前殿啊,殿下請來了個妖怪似的人,黃毛藍眼,拿了一個石盤,說能斷福禍生死呢!殿下陪許承徽回去了,准他晚走會兒,也給奴才們算算呢!」

    涵玉一皺眉,想起了自己在金寶街上遇到那個怪人。

    「連劉玲都去了!」小順子不想讓涵玉失去這個能開心的機會,「那妖怪居然把她准夫君的生年籍貫大體樣貌都算出來了!」

    涵玉心頭果然一動,「真……真的?」

    等涵玉和小順子到了前殿,卻見好多宮女太監都圍在那裡。

    問話的都是宮女,太監都在圍著看熱鬧。

    涵玉仔細一瞧,那人好似就是自己在金寶街上遇到那個怪人,不過服飾換成了大周民服,顯的更加滑稽可笑。涵玉耐心的先聽了幾個,覺得這怪人的話雖然機靈古怪,但聽著著實有趣有理。她想了半天準備開口,可到了時候就沒了勇氣,一直幹幹的等著。小順子在後面看的心急,在一個女官問完後,猛的在後面推了涵玉一把!

    涵玉就這樣一下子闖到了怪人面前。

    眾人都瞧向了她——這下不問也得問了。

    「我……」眾目睽睽,涵玉真是難開口。

    「小姐也是問姻緣?」怪人看樣經常幹這行。

    涵玉尷尬的點了點頭。

    「姑娘和心上人的生辰?」怪人拿起了石盤。

    涵玉掃了一眼,看上面畫著很多的星星,很是古怪神異。

    「我是丁未年六月初六,他是辛丑年九月初九。」涵玉輕聲說道。

    「哦!」那怪人扒拉了一頓,怪叫一聲。

    涵玉一驚,「怎……麼了?」她有點不祥的感覺。

    「……用你們大周的話說,」那怪人皺著眉頭,怪腔怪調的說著,「大——凶,不是一般壞的!」

    涵玉有些惱怒,就算是民間算命的,也很少這麼直接損人,你難道不會說的柔和點嗎?!她的臉漲的通紅,眼睛死瞪著怪人,心裡將他臭罵了百遍。

    那怪人怕涵玉不明白,居然很敬業的打了個比方,「就像……你們大周的瓷器,你、跟了他、哦!你的心就會這樣——」他隨手抓了個瓷瓶,做了個鬆手的假動作,「嘩啦……」

    回景瀧殿的路上,小順子不住的暗暗打自己的嘴巴。他原本是想讓涵玉來散心的,沒想到竟散成這樣。

    涵玉臉色鐵青的回了內間,將門狠狠的關上。

    七月:葵傾赤。玉簪搔頭。紫薇浸月。木槿朝榮。蓼花紅。菱花乃實。

    北部衛羌部落投誠。皇帝下旨,太子代朕親往安撫恩賞。

    聖旨一下,東宮忙成一團。

    這是太子第一次代表天朝皇帝出行。東宮從總管尚宮到普通太監宮女,都緊張到了極點。皇后不便親來,又派來了李總管,晝夜不停,幾乎將隨行人員全部訓話一遍。

    作為司筵的涵玉,當然是少數隨行人員中的一位。她心虛的聽完了李德海的教導,見沒什麼異常,才暗暗鬆了口氣。看來,太子並沒有將九鳳清水珠的事情告訴皇后,皇后也沒發現那珠子的真假。

    明承乾的這次出行異常的順利,地方官前呼後擁,民眾頂禮膜拜,使他在京城久受壓抑的心情也為之一振。涵玉在這次出巡中也有驚喜,在雲春縣接駕的陣勢中,竟發現了故人的身影,集芳社甄心的表哥——馬昭林。兩人都是有事在身,身不由己,認出了,只能遠遠的對笑一下。

    等到太子起駕的時候,他們終於有了短暫的時間可以交談。

    「你……過的好嗎?」涵玉先開了口。

    「好。」馬昭林有些溫婉的笑了,「……忘不了是永遠忘不了的,可是人生總要繼續……」

    見他說的實在,涵玉也笑了,她想起了甄心,但心裡卻很暖,「你現在的樣子,甄心一定會開心的……」

    「有心上人了嗎?」馬昭林的問話很溫柔。

    「……有了,怕也……」涵玉說不下去了,苦笑。

    「像我一樣嗎?」馬昭林有些自嘲。

    「造化弄人吧……」涵玉感慨。

    「但願他別像我一樣傻……」許久,馬昭林才開了口,「可誰能提前看清結局呢?」

    行駕的號角吹響了,兩人都有些意猶未盡。

    馬昭林的眼神全是溫情和祝福,「成親的時候,一定告訴我,讓我這個故人有機會還你份人情……」

    「一定。保重。」涵玉告辭而去,眼睛有些起霧。想起在集芳社的時候,甄心曾說過,她感覺涵玉和她的表哥馬昭林像一個人的男女兩面。如今看倒像是真的,好多話不用多說,兩人竟都能明白。

    涵玉坐在馬車上,搖晃著陣陣出神。不知過了什麼縣的地界,馬車突然停下了。

    同車的劉玲疑惑的拉開了轎簾,只見外面一片密林,遙遠幾戶農家,「怎麼停下了?」她問外面的小順子。

    「太子爺要進廟拜佛。」不一會,小順子就打探來了消息,「隨駕都去。」

    涵玉只得下了馬車,跟著大部隊向寺廟走去。

    太子信佛,拜的很虔誠。涵玉在想,為什麼越高貴的人越信神佛呢,在普通人眼裡,他們不就是那神佛的化身嗎?想想真有些諷刺。

    典執女官劉玲可不這麼想,她好事在即,正在求神問卜的興頭上,當下拉著涵玉,進了寺廟大殿。

    太子拜完佛,被請到內間休息。這一群不當值的女官宮女就撒了歡,藉著上次怪人占卜的餘熱,眾女團團圍上了一個問卦的老和尚,劉玲拉著涵玉也湊了進去。

    「大師快給我看看……」

    「大師給我看看……」

    場面很是熱鬧。

    涵玉本無心,卻被劉玲一把也拖了進去,「大師也給她看看!」

    涵玉只得訕笑著行了個禮。

    「施主問姻緣?」老和尚開了口。

    涵玉心下琢磨,這太子都拜的廟應該不會很差,想起上次自己在化珈山念空寺求的那段四不像的籤文,再加上前幾日怪人的胡言亂語,在這裡問個明白也好。

    「是,我想問我和他到底合適不合適……」涵玉含混著答道。

    老和尚仔細端詳了下涵玉,涵玉被他上上下下看的有些發毛。

    「他的生辰?」老和尚問了話。

    「辛丑年……」涵玉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不合適。」老和尚出語很快。

    涵玉有些急了,「大師您還沒問我的生辰哪!」

    老和尚自得一笑,「問了也一樣。」

    「我是丁未年的。」涵玉乾脆自己說出來了。

    「不合適。」老和尚還是那三個字。

    涵玉有些惱怒,怎麼感覺這人都是故意來整她似的,「那丙午年的呢?」她開始信口開河。

    「可以。」老和尚很快回答。

    「乙巳年的呢?」

    「可以。」答的還是很乾脆。

    「庚子、甲辰……」涵玉索性都列了出來。

    「可以。」老和尚還是這樣回答。

    涵玉沉不住氣了,「就是辛丑年的不行?!」

    老和尚鄭重的點了點頭。

    「若定要如此呢?」涵玉有些倔強。

    「阿彌陀佛……」老和尚搖頭歎了口氣,一字一頓的吐了四個字,

    「萬劫不復。」

    涵玉心情極度鬱悶的回了東宮。

    敏兒居然還沒有消息傳來,陸重陽還沒有時間嗎?她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渴望見到陸重陽,怪人的胡言亂語,老和尚的危言聳聽,現在在涵玉身上,都成了更加渴望和陸重陽交換心曲的力量源泉。

    七月初三,劉玲出宮成親去了。

    相好的女官宮女太監們都來送行,大家的臉上都寫滿了笑意。涵玉笑的滿懷心事,似應付差事似的將劉玲送走,掉頭往大殿內間走去。

    剛走到一半,就被一名尚宮局的女官叫住了,「董司筵,今年的恩表下來了,你有填的嗎?」

    涵玉一楞,「恩表?」她有些糊塗。

    「就像劉玲一樣啊,要是有婆家可定,可以在每年恩表下來的時候先將情況報尚宮局,這樣東宮日後有恩賞賜婚的,就可以避開這樣的人了……」女官來給涵玉掃盲。

    涵玉心頭一動,有些欣喜,她想起那夜幾個皇子酒後拿自己開涮的場景。如果自己添上恩表,不就可以免了此劫嗎?她趕緊拉過那女官,追問道,「我有填的,怎麼填寫呢?」

    那女官笑的很甜,將手中的冊子打開,「告訴我就是了,你未婚夫君的姓氏、籍貫、府中高堂的姓氏、官職……咱們進殿去添吧。」她轉身向景瀧殿走去。

    「哎——」涵玉一把將她拉住,笑的有些尷尬,「還得添這麼多啊……」

    「那是當然啊,」女官有些疑惑,「這都是最簡單的啊,沒什麼刁難的地方啊?」

    涵玉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她怎麼填呢,她連陸重陽的父母的丁點情況都不知道,更別提填什麼名諱官職了……

    那女官以為她害羞,悄悄的在她耳朵邊低聲說道,「別難為情了,很可能這還是最後一次恩表了呢……」

    涵玉一楞,「怎麼了?不是說每年都有嗎?」

    女官向四周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聽得皇宮裡尚宮局傳來的消息,這樣的恩旨明年十有八九就停了……」

    「有主子說,哪有我們這樣做奴才的挑在主子前頭的……」

    「我給你留上十天,有了眉目趕緊來找我啊。」

    「這可是我們做奴才的最後機會了……」

    涵玉的心狠狠的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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