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碼頭 第四十二章
    翌日,雨後天晴,陽光燦爛,和陽光一樣燦爛的趙娟早早起來準備早餐,和早餐一起進來的還有梁少華,儘管他的臉色很平靜,但姜和平還是看到一種曖昧的表情,他美好的心情頓時變得暗淡起來,懵懵懂懂中似乎感到此事的不尋常,如果真的是圈套,那——,他面對大開的窗戶,長吸了一口新鮮的冷氣,不敢再想下去。

    其實,趙娟勾引姜和平真就是梁少華的安排。那次他在姜的宿舍裡看到他有上網聊天的雅興後,就牢牢地記住了他的「性情中人」這個網名,但後來一直沒有在網上再找到他。那天,當看到半醉的姜和平對趙娟動了心思,他就暗示趙娟攙扶著姜和平走進1118套房,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在監視器裡看得清清楚楚。在姜和平摸到趙娟的乳房觸電般的動作中,他彷彿看到了姜的內心世界,感到時機已經成熟。於是,他安排了「紅唇有約」隆重出場。看著自己親自導演的言情劇推到了高潮,在不知比生意場上的成功多了多少倍的喜悅的同時,心裡也犯起了酸楚。因為,趙娟是他在上海戲劇學院門口的落榜生裡親自挑選並一手培養起來的心頭肉,是自己多年來最鍾情的人,而把鍾情的人拱手送到別人的懷抱,那滋味能好受嗎?

    巨天大酒店已經動工的那年,為了樹立形象、提升檔次、把酒店建成路山的「香格里拉」,幾乎和酒店同步行動,梁少華在全省範圍內招聘了一批酒店管理和服務人員,並全部放在省城裡進行培訓。本來,這些人員的整體條件還算不錯,特別是準備擔任經理、副經理的那幾個女孩子,單長相和氣質而言,走在路山的大街上絕對有百分之百的回頭率。她們都畢業於商貿、旅遊學院,屬於科班出身。但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感覺她們的形象還沒有跳出漂亮的範疇,沒有那種叫人耳目一新、一見面眼不轉、心停滯般的那種感覺。

    帶著這些遺憾,在省城裡他給這些新加盟的工作人員上了培訓的第一堂課後,飛到上海做筆生意,閒暇時無意翻閱《新民晚報》,看到上面有一篇文章說,每年高考後,總有一批戲劇學院落榜後的亮麗女孩,融入海漂一族,其中有許多成為大款的玩偶。他馬上來了靈感,西裝革履地到上戲門口貓了三天,終於相中這個氣質高雅、神情憂鬱的女孩。事情也真是神奇了,在第三天晚上他準備主動上前和這位女孩搭訕時,在上戲門口經過幾個小時徘徊的女孩,卻疾步走到黃浦江畔,就在她準備跳江的緊要關頭,梁少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活喜劇。後來這位女孩告訴他,自己曾在親朋好友面前誇過海口,非上戲不上,儘管自身的條件很好,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就是一而再、再而三連續四年都名落孫山,這次落榜後,自己實在無顏回家,所以經過幾天複雜的思想鬥爭後終於做出永別這個世界的選擇,誰知遇上求賢若渴的梁少華。別說是每年10萬的年薪,就是白幹她都願意。這位女孩就是趙娟。

    自從姜和平接過梁少華的20萬後,他們的關係大大邁進一步,姜和平又兩次召開專門的協調會議,親自幫助黃土地開發集團掃清了拆遷中的困難,解決了解放大道改造工程中的資金緊張的難題,促使工程飛快進展。政府如此重視,等於做了無聲的廣告,鋪面價格一路瘋漲,到工程完工後每平米的價格竟然逼近兩萬元。連省裡的幾家媒體都在驚呼,路山房地產價格出現了天價,更有經濟權威人士不無擔憂地指出,警惕路山房價裡的泡沫!

    梁少華和姜和平的關係隨著趙娟的介入更進了一步,用當地人的話來說,這樣的關係叫「擔爺」關係,是夾在中間的趙娟挑起了兩頭的他們。當然,這樣的關係對姜和平來說還只是朦朧的猜測,他多次問趙娟她和梁老闆的關係,趙娟都噘起紅唇嗔怪男人的無聊,說就那種小地方人的素質,你說我可能嗎?無聊歸無聊,可由於走近到這種關係,姜和平也變得不像過去那樣客氣了。在一次私人宴會後,姜和平藉著酒勁對梁少華說,人們常說吃水不忘挖井人,你小子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那「梁家大道」的瘋價什麼時候才漲到頭啊,再漲下去我們這些拿工資的人生活真會過不下去了。梁少華聽懂了弦外之音,幾天後他提了一個密碼箱到姜的宿舍說,聽說父親病了,先拿這些好好去治療。另外,我還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的是,本來,在解放大道的那些公司留著沒有出手的鋪面裡,都有大哥你的股份。什麼時候你急著用錢就說句話,我立馬提出來給你。父親病了是兩年前的事情,但梁少華的一句「父親」,真的就把他們的關係推到了弟兄的份兒上。姜和平心照不宣地和他打起了哈哈,本來想說幾個謝謝,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即使真的是弟兄,在如今這個年代裡,誰都不能保證不給下套子,何況是一個商人呢!說不定在他黑洞洞的袖筒裡就藏有錄音機什麼的東西,所以姜和平連個態度也沒敢表,嘻嘻哈哈中把50萬盡收囊中。

    真像古話說的,拿了人家的手軟,吃了人家的嘴短。已經拿了梁少華那麼多的錢,還有和趙娟的事都捏在他的手裡,自己過去在梁少華面前的那種威嚴和矜持是再也做不出來了,而梁少華也沒有了過去在他面前低三下四的恭敬樣,肚子也敢挺起來和他說話了,在沒人的時候直截用大哥相稱,這種稱謂有時候聽著蠻親切,但多數時候聽起來卻很不舒服,是同流合污般黑老大式的稱呼,簡直就像把自己賣給他們了。這樣時間長了,雖然他依然還是姜專員,但在梁少華跟前自己的虎虎「官威」,已經快到蕩然無存的程度了。

    礦難發生後,梁少華覺得他的投入到了該得到回報的時候。他給姜和平打電話說,礦難是青年營裡發生的,從政治上來說,這個營是地區乃至全省的一面旗幟,從個人感情上來說營長梁軍是自己的叔伯兄弟。儘管這次事故不小,但開煤礦發生事故也不算是驚天動地的事,況且現已給每個死難者家屬發放了8萬元的撫恤金,家屬全部得到妥善安排,所以現在寄希望地區行署在最後的調查處理時,高抬貴手能從輕發落,保住青年營這面全國旗幟。姜和平說這事非同小可,還是等調查回來後再說。當天晚上,調查組還沒下到禾塔時,梁軍直接找上門來說,青年營近日被軍區評為先進集體,他馬上要到東北開全國國防先進表彰會,這個時候出了如此的災難,還請地區領導在處理上給予考慮。梁軍走後,姜和平看到他坐的沙發後面放下了一個大信封,裡面裝了10萬元,他馬上把梁少華叫來,劈頭蓋臉說他一通,叫他把錢馬上退還給梁軍,否則不幫助不算,還要加重處理。

    送錢的事情梁少華真的不知道,退錢時他教訓梁軍說,當了幾年的營長,怎麼一點都沒有長進,連最起碼的政治路道都不懂,這個時候給姜和平送錢那不是找事嗎?梁軍不服氣地頂撞說,你以前不是說姜和平最喜歡錢嗎?梁說這時候你拿的那叫錢嗎?那分明是炸彈!領導喜歡的是安穩的錢,誰家裡也不喜歡放炸彈。

    姜和平雖然沒有直接答應梁少華,也沒有接受10萬「活動費」,但在調查組出發前,他給組長、地區安全生產局長做了交代,說處理事故時,也要和保護先進與地方群眾利益兼顧起來。早得到梁少華好處的局長有了專員這樣的暗示,心裡就更加有底,調查組下去後連爆炸的現場都沒有到,只是公事公辦地找了青年營安排好的幾個證人,又以找不到已經失蹤的路能礦長為由,很快寫出了給省政府上報的那個調查處理報告,如果不是《華夏報》的披露,誰也不會懷疑行署的報告裡會有啥問題。

    《華夏報》稿子一發,姜和平簡直是氣炸了,不為報紙,而是氣憤梁少華,他媽的真是一群廢物,連個記者都搞不定,還把自己推到這種尷尬的境地。到了機場,他黑著臉給梁少華打了電話。

    姜和平前腳離開路山,梁少華後腳就到了省城。一見面,梁少華就抱住雙拳,連叫幾聲大哥,直賠著不是。梁少華的檢討還沒有做完,姜還是忍不住一通大罵,真是狗血噴頭的大罵,其粗魯的程度連自己也感到吃驚,什麼時候自己變成這樣的人?他在責問著,雷鳴閃電、暴風驟雨、地動山搖後,他黑著臉說要聽礦難的真相。梁少華幫他點燃一支香煙後,平靜地講述起來。

    「就像《華夏報》報道的那樣,永平煤礦就是一個黑礦,表面上是青年營的,實際是屬於黃土地集團公司的,也就是屬於我們的。像這樣的礦,目前在禾塔還有20多個。早在兩個月前,永平礦已和相鄰的路能礦打通,對方認為我們挖到他們的地界上,強迫我們封閉巷道。其實,這樣的事情在許多礦經常會遇到的,在這個時候他們外面來的理所當然地應該讓我們幾分,誰知這個路能煤礦可能也有點來頭,要不就是不知道我們的來頭,硬是認準死理,多次找到門上來尋釁鬧事,但每次都以他們的失敗告終。這次,他們下了決心,真的搬來了炸藥,我們的工人以為他們還是在瞎咋呼,誰知他們還真的點燃炸藥。主巷道裡的多數礦工跑了出來,但在一個分支巷道裡挖煤的8個人被當場炸死,4個人被埋在井裡,後來因缺氧窒息死亡。事後,我們收買了死者家屬,統一口徑,報了4名死亡者。因為知道一次事故死亡在5人以上必須要報告國務院,我們受到處罰不說,還要各級領導做檢查、受處分。為了不叫事態擴大,我們還專門嚇跑那個組織爆炸的路能礦的礦長,希望他永遠隱姓埋名。現在《華夏報》雖然報道了,但記者並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所以,這個事情現在看來還完全可以隱瞞下去,也給你留了在省裡活動的餘地。」梁少華其實並沒有完全講實話,那爆炸分明是他安排人做的,卻要栽贓到路能礦礦長的頭上。他拎起一個沉甸甸的大包說,「東西我也帶來了,看你的了。」

    「你聰明還是糊塗啊?到這個時候了有誰還敢要你的錢!」姜和平真是恨這些大款,就知道用錢來鋪路。

    梁少華猛地想起姜和平幾天前給梁軍退錢的事情,也覺得非常時期用這個辦法不妥。就說:「領導,你就看著辦吧!」

    姜和平沉吟了一會兒說:「這事我先找省安全生產監督局看看,需要你出面的話到時候再說。」

    省安全生產監督局長也是從省委辦公廳提拔出來的,而且和姜和平是同時被任命的,加上平素裡他們的私交不錯,當姜在省政府大樓裡找到局長時,局長哈哈大笑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說著拿起辦公桌上的《華夏報》和路山地區的報告:「你這個兄弟呀,盡給我找事,你看讓我相信誰是好?」看著局長的神情,他感到釋然,也放鬆地開起玩笑說:「你當然應該相信地區的啦,我們不也是省裡的派出機構、也是代表著省裡嘛。至於《華夏報》那是地攤上的小報,經常用胡說八道來吸引讀者的眼球,要真有他們報道的那些事情,我們還得了啊,況且黨報為什麼不報呀?」局長說:「你可別小看這份報紙,領導都看。不過,還算你的命好,這幾天省裡領導正忙著開會,顧不上管這些事,如果有誰批示的話,那我也無能為力,幫不上你的什麼忙。不過,你們應該從這裡吸取教訓,狠狠打擊非法開礦的小煤窯。」姜和平連說那是,那是。說著約請局長出去小坐。局長也很痛快,說我們的確也應該坐坐,重溫過去嘛。不過,你現在是省城的客人,這個單還是由我來埋。

    走出局長辦公室,姜和平給梁少華打了電話,叫他中午定一桌飯,吃飯的時候一塊兒來。梁少華是省城裡的老熟客,他給五星級的「香格里拉」打了電話,定了四千八一桌的標準。吃飯的時候,見局長和梁少華好像是一見如故,談得還挺投機的樣子,姜和平有意識地到外面躲避了十幾分鐘。飯後,局長也沒有叫自己的專車接,而是坐上了梁的奔馳。晚上,梁少華打來電話說,安全生產局認可了地區的報告。姜和平知道這事算是徹底搞定了,看來比我膽子大的還是大有人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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