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向下 正文 第十四章
    十四

    團委就是團委,果然是出幹部的地方。由於李森林是帶著副科被調入的團市委,到了第二年李森林就成了級別為正科的青年部部長,第四年上李森林被任命為團市委副書記,成了全市比較年輕的副縣級幹部。不久團市委書記去下裡縣任縣長空出了位子,按常理李森林應該扶正,李森林也覺得自己接任書記應該是順理成章的,因此摩拳擦掌地準備著,主持工作的那一段時間幹了不少事,市委市政府機關上的人也覺出了青山市團委有了新氣象。但在調整幹部的時候,讓人意想不到的卻是市委書記的秘書被任命為團市委書記,李森林重新調回到安平縣任縣委副書記。

    又回到安平縣,李森林徘徊在得失之間,很快就找到了平衡。自己雖然失去了四年的青春歲月,但在青山市內成了家分到了房子還被提成了副縣,應該是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如果自己沒有去團市委,說不定自己還在幹哪個史志辦副主任,何況自己還年輕在縣委副書記的位子上,應該是很有作為的。這一假設令李森林坦然了很多。

    這四年之間,變化最大的還是安平縣的領導班子。嚴家駿因為經濟問題已經進了班房,副書記楊基容成了縣委書記,原來分管經濟的副書記王千秋成了縣長,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吳正有成了分管黨群口的副書記。李森林到任之後分管經濟,算是縣上的四把手。

    本來,在常委會上研究分工的時候,縣委書記楊基容想讓吳正有分管經濟,說完了班子要團結要有凝聚力一大堆客套話之後,楊書記說:「經濟工作是我們的重中之重,分管這項工作不但要有很強的責任心,更要熟悉我們安平的情況,要有成熟的工作經驗和幹練的工作作風,大家看哪位同志合適。」說罷就拿眼睛直看吳正有,楊書記的意思非常明確,就是要吳正有站出來表一下態,他再肯定一下,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吳正有自然領會,剛要發話,縣長王千秋說:「我完全同意楊書記的意見,經濟工作是我們的中心工作,除了我和楊書記靠上之外,我建議由年輕的李森林書記分管。李書記的責任心大家應該記憶猶新,當年在縣委干秘書的時候為了趕材料整夜整夜地不睡覺;他從我們縣裡走的當然對安平縣的情況也瞭如指掌;在團市委鍛煉了這麼幾年,工作經驗和工作作風也應該沒有問題,所以我覺得有李森林同志來分管經濟工作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楊書記顯然沒有料到,王千秋會直接把李森林提出來,這讓他一點迴旋的餘地就沒有了,心中不禁有些惱怒,但多年的官場經驗已使他喜怒不形於色,所以表面上他還裝著很有興趣的樣子看著王千秋,腦子裡卻急速轉著他剛才說的話,試圖尋找到可以反擊的破綻。最終他還是失望了,總不能再找出證據來推翻李森林的責任心、幹練和成熟吧!最重要的是王千秋是順著他定下的框子說的,只不過本來這個框子是給吳正有定做的,但現在套在了李森林身上,卻一樣嚴絲合縫無懈可擊,這使他找不到任何可以鑽的空隙。

    王千秋講完,整個會議室是一陣沉默,其他的常委們當然知道書記和縣長說的不是一個人,並且知道這兩個人誰都得罪不得;何況還牽扯到縣委書記和縣長,這年頭風水輪流轉得很快說叫誰發容易的很,誰能保證哪位副書記不能很快成為主宰自己的頂頭上司,所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是沉默是金,整個會場上除了有人偶爾發出的咳嗽聲是一片的安靜。

    楊書記一看沒有人說話,知道這個會還是要開下去,如果就此冷場就顯得他這個縣委書記太沒有號召力了,但要繼續下去就要對王千秋的提議有回應。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他用眼睛的餘光瞟了一眼吳正有,感覺吳正有也正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就感到李森林分管經濟確實應該比吳正有更合適一些,再怎麼著李森林也比吳正有有創新精神,何況自己是縣委書記,你就是幹得再好也是給我這個縣委書記干的,如果幹得不好我正好有理由調了你,任你有七十二變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不如就此將錯就錯。想到這裡,楊書記說:「我同意千秋同志的提議,森林書記年輕,又是我們安平人,說什麼他也應該為家鄉出力,讓他分管經濟工作應該是比較合適的。」

    楊書記的話有意識地迴避了剛才自己定下的框子,這既告訴吳正有你才是我心目中的人選,我那個框子是為你定的,這樣就多少給了吳正有些安慰;又給自己找了個下台的台階。

    王千秋見楊書記給了自己面子,覺得也應該有些姿態,就說:「經濟工作是我們的一把手工程,我們縣的一把手就是楊書記,我們要竭盡全力地維護楊書記的工作,努力把我縣的經濟工作搞上去。」

    楊書記哈哈一笑,說:「工作還要靠大家,尤其是王縣長分管經濟工作多年,這項工作對他來說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對我卻成了張飛買綠豆大眼瞪小眼。」

    楊書記這一幽默,會議室裡的氣氛立刻活躍起來,黨委委員們也敢說話了,就開始藉著話題胡吹海侃。

    走出會議室,王千秋抬手拍了拍前面李森林的肩頭,李森林感覺到了王千秋的那隻大手,一股溫暖立刻傳遍了他的全身,他不禁感激地回望了王千秋一眼。

    李森林不能不感激王千秋,這是因為王千秋給他搭建了實現某種可能的平台,現在知識型經濟型的人才越來越吃香,幹部不懂經濟根本就沒有辦法提拔,而分管過經濟無疑就是懂經濟的最有力的佐證。何況經濟工作一量化也是最容易出政績的,所以副職大都搶著分管經濟,因為這是向正職上過渡的必要條件。

    到了這一步,自己的進退是李森林首先要考慮的。他把縣裡現有的領導班子成員幾乎在腦子裡過了個遍,由於年齡的原因楊基容的縣委書記頂多也就是幹這一屆;縣長王千秋年富力強接任黨委書記的可能性非常大;吳正有雖然排名在自己之前,算是三把手,但年齡已沒有什麼優勢,接任縣長几無可能,;再往下就是自己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自己應該能接任王千秋的縣長職務,也就是說自己能在三十五歲左右幹上縣長,如果這樣雖然自己沒有幹上團市委書記,但是前進的速度並沒有耽誤,按照慣例團委書記大多都要安排到哪個縣任縣長,自己要是由團委書記干縣長就沒有現在由副書記任縣長有優勢了,意識到這一點李森林就又感覺到自己的前途還是一片光明。

    安平縣委書記楊基容分管農業多年,對農業有很深的感情。當初市委定安平黨政班子的時候,就考慮到嚴書記抓起來的縣直企業很快就不行了,再加上嚴書記犯了點錯誤,企業這一塊是提不起來了,只有農業這一塊還發展的比較平穩,尤其是利用安平小棗的品牌開發的萬畝棗林和大棚蔬菜已經頗有些規模,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市委才決定由楊基容來任縣委書記。楊基容嘗到了發展農業的甜頭,更是把它當成了經濟發展的重頭戲,每次會上都叮囑李森林要琢磨在農業深加工上做文章。

    但李森林內心有自己的小九九,在我們國家農業還處於初級發展階段,要搞深加工條件還不具備,因為國內還沒有農產品深加工的消費市場,而要出口創匯無論從技術上還是資金投入上都差得太多,真正帶動經濟增長的還是工業項目。這些在會上都不能和楊書記講,楊書記是縣上的一把手,一把手的思路就是全縣發展的大政方針,李森林一個副書記在正式場合是根本無法撼動的,要想有所改變只能採取其他方式。幾年官場經驗的摔打,李森林明白,有時候政治就是在一定範圍內的妥協和退讓,而妥協退讓的目的就是要實現自己的某個目標。所以楊書記每次說,李森林總是態度積極的答應著,但實際上他卻一直在縣上的幾個工業企業搞調研。

    這天下午,李森林來到蓋金龍的釀酒設備廠,還沒有進門,就聽裡面吵吵嚷嚷的,進到裡面一看,蓋金龍的三弟蓋玉龍被幾個人拉扯著好像要竭力阻止他幹什麼事,蓋玉龍極力地掙脫著要去揀旁邊的油桶,嘴裡還有些歇斯底里地喊著:「蓋金龍!我就把廠子燒了,看你能把我怎麼樣!」那油桶已經歪倒在地上,從裡面正汩汩地往外冒黃色的液體,看那顏色像是汽油。

    「你敢!你要想燒廠子就先把我燒了。」辦公室裡傳出一個粗重的聲音,李森林聽著像是蓋金龍。

    「我就燒我那份,你看我敢不敢!」蓋玉龍的聲音仍然是那麼歇斯底里,接著就是猛烈地掙脫,李森林走在旁邊也似乎沒有看見。

    看到這樣,李森林心下明白了七八分,看來是兄弟兩個鬧了意見,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要就此退回去不好,進去也不好,最終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了蓋金龍的辦公室。

    蓋金龍弟兄三個,他是老大,老二叫蓋銀龍老三叫蓋玉龍。蓋家在安平縣是一個很有名望的家族,其名望就在於他們獨特的製造釀酒設備的手藝,這種手藝自清朝中期就開始掌握了,據說是從一個河南釀酒世家處偷偷學來的。當初學藝的時候非常慘,先給人家當僕人,後來就發現後院經常有大件的貨物運出,時間長了就知道了些秘密,東家之所以富甲一方就是仗著那些運出去的貨物,隨即就萌生了偷偷學藝的念頭。後院當然是上了鎖,就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從陰溝裡爬進去,然後躲在大樹後面偷偷地看,晚上再回到自己的住處找些破鐵片比劃。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三年多的時間,終於掌握了製作釀酒設備的全套手藝,然後就回到了家鄉。

    由於其手藝得來得不容易,蓋家很早就對這門手藝的承襲建立了祖訓,就是傳男不傳女,女兒早晚要出嫁,傳女就容易使手藝外傳,由於這條祖訓執行得嚴格,所以外人對其中的技術環節根本無法介入。蓋氏家族卻發展得非常快,尤其是蓋金龍兄弟更是成了佼佼者,足跡踏遍了全國各大酒廠。看的多了見的世面大了,蓋氏兄弟就不安於這種東奔西走的日子了,趁著形勢好就把用自己的手藝做出來的釀酒設備申請了專利,又藉機組合部分會這門手藝的蓋氏家族的其他成員,搞起來一個企業,目前看產品非常紅火,賣遍大江南北,許多知名品牌的酒廠都成了他們的固定客戶。

    辦公室裡正有一撥人在勸蓋金龍,看到李森林來了,大多認識,知道是縣裡的幹部,以為李森林是知道他們兄弟兩個打架專門來的就退了出去。蓋金龍似乎被氣得不輕,見人們都出去了,也沒有招呼李森林就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喘著粗重的氣,臉都有些發白了。

    李森林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沒有開口,想等蓋金龍平靜一會兒再勸勸他。這時外面蓋玉龍的聲音已越來越遠了,好像被人勸走了,蓋金龍也似乎平靜了許多,李森林剛想說話,蓋金龍說:「李書記讓您笑話了,這是家醜,真是丟人!」

    李森林說:「這算什麼家醜!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兄弟兩個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的顯得更親熱。」

    蓋金龍說:「這可不是一般的打打鬧鬧,這段時間喝了酒就來鬧一場,喝了酒就來鬧一場,今天是聽說買新車了,仗著酒勁找到我的老母親,責問為什麼生了我這個敗家子,老母親說了他幾句,他還頂嘴接著就灌上汽油要來燒廠子,這還不算,臨出門還狠狠地踩了老母親一腳,也不想想老娘那三寸金蓮能受得了他那大腳丫子踩嗎!我聽說當時老娘的小腳就腫了。」

    李森林早就知道老三蓋玉龍喝酒後經常耍酒瘋,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又一想蓋玉龍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就這樣,就說:「這是有些胡鬧,不管怎樣也不能讓老人生氣,老人把我們養這麼大就不容易了,現在再對她這樣真是太不應該。要不,和楊書記說說讓縣裡出出面!」說著就拿眼睛直看蓋金龍。

    蓋金龍歎了口氣,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要讓縣裡出面他不更和我反了?他鬧的目的就是嫌不分家,尤其是這幾年賺了錢後,他更尋思這我這個當大哥的虧待了他,實際上這幾年是賺了些錢,但咱不能都分了它,咱們還得要發展。」

    李森林一聽果然有些緣由,就想知道個究竟,說:「有父從父無父從兄,老爺子已經沒有了,他就該聽你這個當大哥的,再說,不分家也是你們老爺子臨終的遺言,他也怨不得你。」

    蓋金龍的父親早就沒有了,在人民公社的時候不讓搞什麼副業,蓋金龍的父親就偷偷地搞,據說也積累了不少家業,臨嚥氣的時候就把老太太和三個兒子叫在一塊,說他掙下的這份家業不能分。由於蓋氏兄弟的知名度,所以他們的家事有時也成了人們街頭巷尾議論的焦點。對此李森林早就有所耳聞。

    蓋金龍見李森林也知道了這檔子事,就說:「他要這麼想就好了,光顧眼前利益把錢分了,花著是方便了,但是咱的事業還發展吧?眼看咱們的產品越來越有局限性,要不再上點其他項目,用不了幾年咱們就沒有市場了。」

    李森林聽了心中不禁一亮,原來李森林一直以為蓋家憑藉著他們的獨特的手藝不會有太大的遠慮,沒想到蓋老大這麼有遠見,竟然一直在琢磨著上新項目,這真有點和自己不謀而合,。

    要按李森林的急切心情恨不得現在就和蓋金龍談怎麼上項目,但顯然現在是不合時宜的,在安慰了一陣蓋金龍又把他的事業心誇讚了一番後就告辭出來了。

    從蓋金龍的釀酒設備廠出來,李森林就來到造紙廠。造紙廠早已申請破產,偌大的車間和廠區被一個養殖戶用低得可憐的租金用來養豬,李森林每來一次,都有當屠夫的衝動,想拿起刀來把那一頭頭滾來滾去髒兮兮的豬結果了。

    李森林進門的時候看到,養殖廠的老闆娘正招呼幾個工人開始餵豬,自己也撅著又大又圓的屁股往外抬飼料,李森林走到近前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精味兒,忽然想到縣上的食堂管理員老張頭給豬喂啤酒和吳正有打仗的事來了,就說:「你們給豬喝酒就不怕豬醉倒?」

    老闆娘似乎嚇了一跳,猛地驚了一下,收起又大又圓的屁股直起身子回頭一看是李森林,由於李森林已經來了好幾次,所以老闆娘認識他,就說:「是李書記啊,我們自己都不捨得喝酒還給豬喝?」

    李森林說:「我怎麼聞到了一股酒精味兒?」

    老闆娘說:「是飼料,這飼料是提了酒精剩下的,所以有酒味,你沒見人家有許多有關係的養豬戶直接去酒廠拉酒糟餵豬?」

    李森林聽了,一下子就聯想到了蓋金龍要上項目的事,憑借蓋金龍和酒廠良好的關係,他上項目肯定還是做與此相關的產業。

    李森林又去看了一下水泥廠,水泥廠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個不死不活的樣子,還是給下裡縣搞簡單的加工,賺錢是人家的賠錢是自己的。倒是那個學校還在一片煙塵之中傳出讀書聲,讓李森林多少有了一些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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