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向下 正文 第十五章
    十五

    很快就傳出要有一個投資五百萬的酒精廠落戶安平縣的消息,這是李森林有意識的放出去的風,但表面上李森林卻裝著渾然不知,有人問他他也總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有好幾次他感到楊書記似乎也想知道個究竟,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李森林就洋裝糊塗,用期待的眼神認真地看著楊書記,楊書記最終沒有開口,因為他知道要這事確實李森林早應該向他匯報了,要只是訛傳問這個又有什麼意義?李森林沒有等到楊書記的問話,只好把編好的瞎話咽到肚子裡。

    最沉不住氣的是蓋金龍。這天一大早就來到李森林的辦公室,見了李森林就問:「聽說有個客戶要給我們投資一千萬上酒精廠?」

    李森林心下暗笑,真是傳話傳多了捎錢捎少了,自己說出個五百萬就感到夠多的了,沒想到這裡又出來個一千萬,但心中的想法不能對蓋金龍說,於是說:「是有這麼回事,但也就是個初步意向,要真上的話我還要找你請教,你和酒廠酒精廠的業務這麼廣泛,至少很多問題比我明白。」

    蓋金龍一聽咧開大嘴笑了一下說:「這你算找對人了,我就準備上一個酒精廠。」

    李森林看蓋金龍有些上鉤了,就有些故作吃驚地說:「你也要上酒精廠?怎麼沒有聽你說起過。」

    蓋金龍說:「不說是因為沒有考慮成熟,你想想,我現在弟兄三個都在一個廠子裡,誰都想當家,動不動就亂了套,那天老三鬧事你看到了,這樣的鬧事是經常的,你把錢卡得緊一點他說你小氣,賺了錢都揣在了自己的腰包裡;你要是大方就更不行了,就會說你是敗家子,拿著他們弟兄們的錢胡花花。你看到的那次是我買了輛新車,事先都和他們商量了,但一看到新車真來了,老三急了眼,中午喝了酒下午就拎著汽油去燒廠子。我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所以想上個項目,弟兄們相對分一下,也給他們一片天地,就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項目,只是在最近才考察上酒精廠。」

    李森林看蓋金龍說得有些動情,心下就有些軟了,說:「雖然有了投資意向,但是外商投資環節太多,如果咱們自己能內部消化,有好項目我還是傾向於咱內部上,何況你還有別人無可比擬的優勢。」

    蓋金龍說:「我敢說在安平縣,誰上酒精廠也不如我理由充分,我有資金有技術有和眾多酒廠良好的關係,唯一不足的是沒有廠房。」

    李森林忍不住了,說:「廠房也有,你南面那一大片,不是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嗎?」

    「南面?南面不是麥田嗎?」蓋金龍一下子沒有明白過來。

    李森林說:「那麥田南面呢?連車間都是建好了的,辦公室稍微一裝修就能用,你要真在那裡建廠幾乎不用什麼土建。」

    「你是說造紙廠?」蓋金龍很快就興奮起來了,但隨即又暗淡下去,說:「那個地方縣裡能給嗎,我聽說在那裡養豬的是吳書記的小舅子。」

    李森林說:「不管是誰的小舅子,養幾頭髒兮兮的豬和建一個漂漂亮亮的酒精廠的概念是不一樣的,哪頭輕哪頭重明眼人一看都明白。有一個道理大家都知道,所謂關係就是在一個層次內的側重,這個道理的反證有點類似於林妹妹永遠也不會愛上焦大。」

    蓋金龍說:「話雖這樣說,但在這個社會很多事情還是要考慮關係的。造紙廠的主意我也不是沒有打過,前年的時候我想上酒精廠想擴大再生產,和當時的嚴書記說了,嚴書記當時就提出讓我承攬過造紙廠的全部債務來,這還不算,還要把所有的工人都安置了,好傢伙我回來算了一下,照他這個說法沒有七八百萬就拿不下來,所以這個念頭很快就斷了,結果過後不久吳書記的小舅子就養上了豬,我尋思著吳書記的小舅子不會拿出了七八百萬吧!」

    李森林說:「現在的造紙廠已經破了產了債務已經轉移,工人也早已不知去向,唯一的問題是這個養殖戶,我瞭解了一下,他每年才向縣上交五萬塊錢,而且這個錢他也沒有交,他和縣上簽定了三年的承包合同,你要真拿過來就要替他履行合同並且要負擔他的一部分安置費用。」

    蓋金龍說:「這個沒有什麼問題,十萬八萬的錢我還不是太在意。」

    事情談到這一步,李森林心中敞亮了不少。

    這個晚上,蓋金龍就提出要請李森林吃飯,李森林想自己分管企業和這些企業家得搞好關係,就很痛快的答應了。

    吃完了飯,李森林就要回縣委大院的宿舍,蓋金龍要李森林上他的車,說要親自送李森林回去。但卻把李森林送到了一個新建的住宅區,李森林搞不清蓋金龍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跟著來到一個單元房內,見這個單元房裝修豪華,裡面的傢俱一應俱全。

    都看完了,蓋金龍問:「怎麼樣?」

    李森林說:「不錯!」

    蓋金龍說:「不錯,你就用吧,這是他們頂帳頂過來的房子,我也住不著。你看你在縣委的宿舍又矮又潮濕,堂堂的縣太爺住這樣的房子,作為安平的臣民我們的臉上也無光。」

    李森林一聽有些明白了,蓋金龍是想把這套房子送給他,他知道現在有些企業家為了達到目的,對上行賄的手段是五花八門的,雖然在他的印象中蓋金龍應該是那種本分的企業家,但是他給的東西也是不能要得,尤其是在企業改制的節骨眼上,蓋金龍此舉顯然是衝著租賃造紙廠來的,在這個事情上更是含糊不得,這不但是因為全縣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更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在這些事情上留下口實,他知道仕途是一條充滿凶險和誘惑的道路,踏上這條道路就相當於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滑向無底的深淵,所以每走一步他都要極為小心。

    想到這裡,李森林說:「我家又不在安平,自己一個人住這樣的房子就浪費了,再說我住縣委大院的宿舍,有時候晚上開個什麼會也方便。」

    蓋金龍說:「留著這套房子也不一定常住,有時候弟妹從青山來玩玩,在這裡住一下條件總比那邊強。」

    李森林說:「你弟妹就是來安平住在縣委院裡也更合適一些。」

    蓋金龍從包裡掏出一個小本本來說:「給您留套房子不管怎麼說總是方便一些,產證都給你辦好了,至於怎麼處理你看著辦吧!」

    李森林一看蓋金龍這是真玩真的,就正色的說:「蓋老闆,你要是真拿我當朋友就把產證抓緊改回去,你這樣做不是在為我好是在害我,請你相信,我們弟兄之間不需要這些東西的,該給你服務的我一定服好!」

    蓋金龍一看李森林是真有些急了,就只好把產證重新放回了包裡。

    李森林知道在對待造紙廠的問題上,關鍵是如何在常委會上通過這樣的方案。縣長王千秋那裡不會有什麼問題,關鍵是縣委書記楊基容。李森林考慮了一下,覺得全縣的企業改革,應該有一個像樣的完整的方案才好建議開常委會。於是他穩住了蓋金龍就開始著手其他企業。

    在水泥廠的問題上,李森林和縣企業辦的負責同志連同那位吳廠長研究了半天,也沒有很好的辦法。別說當時沒有錢投入進行改造,就是有錢改造好了,現在在這個建築行業疲軟的形勢下也難保賺錢了。李森林考慮了很久,最後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不如把水泥廠直接賣給或者租給下裡縣水泥廠,李森林把這個想法提出來,遭到幾個同志的反對,尤其是吳廠長說,咱們把廠子賣給人家是不是有種賣國求榮的感覺。李森林聽了這話感到非常生氣,就說:「你以為你就是那個奄奄一息的破爛廠子的國王了,是國王你為什麼不把它治理好?」

    吳廠長一時語塞。

    李森林又說:「咱們不要這麼狹隘,資產在某種程度下也是商品,只要我們有合理的回報,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出手?再說這也不是到了國外,只不過是給它在附近找了個人家嗎!」

    「總歸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給了人家總是心痛。」李森林的話似乎啟發了吳廠長。

    李森林說:「假如這塊肉是個腫瘤,你讓它繼續生長下去,最終它會侵蝕整個肌體,你如果挖掉了就避免了這個遺患。咱總不能把虛說成胖,身上長著大腫瘤硬充健康人吧?那樣最終會害人害己的。」

    一席話說得那幾個持反對意見的人都啞口無言了,李森林也感到自己雖然沒有完全說服他們,但在道理上他們至少講不下去了。

    這邊緊鑼密鼓地想賣企業,還不知道人家下裡縣想不想買,李森林想,這事可不能剃頭挑子一頭熱,也得讓對方熱起來,不然不好和對方討價還價。

    不久,安平縣水泥廠就對來拉料的下裡水泥廠的工人說上面準備封山不讓採石了,對他們料的供應也恐怕沒有幾天了。下裡廠的廠長得著這個信兒後一下子慌了神。原來安平水泥廠對他們的生料供應已達到生產所需的80%以上,如果斷了安平廠這條路,就等於斷了他們的糧道;再加上他們今年剛進行了環保改造,投入非常大,如果不滿負荷生產吃不飽就會虧損,要知道下裡水泥廠可是下裡縣的支柱企業,一年光納稅就過幾百萬,它如果垮了整個下裡縣的經濟就失去了依托。

    下裡縣分管經濟的一位姓鄭的副書記首先給李森林打了個電話,詢問是不是有封山這回事,李森林當然說有了,並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什麼石頭是不可再生的資源;咱們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但也不能破壞環境什麼的,說的理由挺充分的。那位鄭書記一聽就更慌了,當天下午就帶著水泥廠廠長來了,說要和李森林坐坐。

    坐坐的意思就是在一塊吃頓飯聯絡一下感情,鄭書記叫鄭劍,和李森林都是分管經濟的副書記經常在一塊開會很熟的,雖然是這次有求於自己,但要來坐坐也要盡地主之誼,李森林就安排企業辦的同志在縣上最好的酒店安排了一桌。席間,很自然地就談到了水泥廠的問題,鄭書記就問起了封了山安平泥廠怎麼辦,李森林早就有所準備,所以就很乾脆地回答說,封山後我們就把水泥廠關了。見鄭書記對此有些疑慮,李森林就說,水泥廠反正一直是我們縣上的負擔,關了倒素淨了。說罷就拿眼睛直看坐在旁邊的吳廠長,吳廠長自然會意說,工人怎麼安置我們早考慮好了,蓋金龍兄弟準備投資建一個酒精廠,工人全部安置到酒精廠,這事我們李書記想得很細緻。

    鄭書記一看封山是真的了,就提出能不能把山買過來。李森林笑了一下說,我們封山的目的是幹嗎,不就是杜絕開採嗎!你們買過去還是開採,那我們封山還有什麼意義。鄭書記一聽是這麼個道理,就趕忙說自己酒有些多了糊塗了。此後鄭書記就一直心事重重坐著也不怎麼說話了。

    李森林看差不多了,就對愁眉不展的鄭書記說:「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封山嗎?」

    鄭書記說:「不是為了保護環境嗎!」

    李森林說:「那是個客觀原因,最直接的原因是你一定注意過水泥廠旁邊有一所小學,長年累月地受水泥廠的煙塵之害,我們想搬遷又一時拿不出這麼多資金來,考慮到百年大計育人第一,再加上水泥廠已成了我們縣上的負擔就乾脆決定把山封了。」

    鄭書記一聽眼前一亮,說:「這麼說這個山也不是非封不可!」

    李森林說:「從哲學的角度講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情,所謂絕對也是相對絕對,因為世界本身就是運動的。」

    鄭書記一下子來了精神,說:「別和我甩你那臭文化了,只要封山這個事還有餘地我就和你再喝幾杯。」說著就命服務員倒酒。

    李森林要得就是這種效果,就趕緊端起杯子來迎合鄭書記。連續又幾杯下肚,鄭書記已顯露醉態,摟著李森林的肩膀說:「老弟,你不知道做副職難啊!幹好了縣委書記縣長對你有看法,說你出風頭有野心;幹不好就對你更有看法,說你無能,提拔就更沒有希望,這次我們的縣委書記交代我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證水泥廠的原料供應,說實話我給你跪下的心都有,要不,我現在給你磕一個吧!」說著就要下跪。

    李森林一看鄭書記是真的醉了,就趕緊一邊扶住了他,一邊讓同來的幾個人把他架到了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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