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2卷 第三十四章 王小波的採訪
    王小波接受了我的請求,準備深入到我的家鄉,調查沙河水污染一事,採訪當地因水污染而飽嘗災難的人們。在她出發之前,我將一摞燒餅放在她的面前。她帶著這摞燒餅出發了,並給我發來一條短信:「我現在明白了鄭淑華為啥不捨得放棄你的原因了,假如真的有來生,假如上蒼再次安排我和你相識相知,我也會如她一樣的的選擇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讓我品嚐如她一般的苦痛。」

    和王小波一同前往的是於雁南,現年三十一歲,中等身材,白面皮,戴著近視眼鏡,看上去書生氣很濃。他來這個省城工作已有七年之久了,如今是記者站的副站長。兩個人開著採訪車,於傍晚時分進入了縣城。按照於雁南的想法,今晚就住在縣城裡,明天上午與縣委縣政府的有關領導打個照面,得到他們的支持和配合之後,再深入到農村去做實地採訪。王小波卻持不同意見,擔心地方政府為了所謂的經濟利益而採取一些應急措施,很難瞭解到真實的情況。此外,她也想盡早的見到我的父母。出發之前,她已經跟我的父親通過電話了。估計此刻我的父親正帶領著村幹部站在村頭翹首以待呢。

    於雁南最終放棄了自己的想法,驅車東行。因不知道去我村的道路,故而走走停停,便於向路人打聽。又到了一個村莊,見一個男人蹲在公路邊吸煙,王小波探出頭來問:「大爺,請問去金指李營怎麼走?」那人站起來說:「你是來採訪的吧?是不是叫王小波?」王小波驚喜道:「您就是治國的父親啊。」那人說:「我不是,我是大隊長,特意站在這兒迎接你們哩。」王小波說:「噢,這個村就是你們的村嗎?」王平說:「不是。」抬手往前一指說:「看見前面那個柏油路口了沒,從那兒拐彎,一條路就到了。」王小波說:「好的,那您上車吧。」王平說:「不了,我有洋車子。你們快去吧,一大群人都在村口等著哩。」王小波說:「可是我沒看見您身邊有洋車子啊。」王平說:「那不是,路口西邊一點不是有個電線桿子嗎,在那兒靠著哩。」王小波舉目望過去,見果然有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斜靠在電線桿上,便跟王平說了聲再見,搖起車玻璃,不一時就到了村口了。

    我的父母、二姐以及眾多的民眾,見到王小波和於雁南,都禁不住的鼓起掌來,熱情和對好日子的憧憬與期盼洋溢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我父親見暮色湧至,又考慮到王小波和於雁南一路勞頓,便邀請他倆到我家裡吃飯休息。申有財也說:「是啊,今晚上的任務就是吃好喝好休息好,至於其他的事兒,明天再說也不晚。」

    二姐拉著王小波的手,走在父親和申有財中間,身後跟著人群。於雁南開著車,緩慢的跟在人群後面。到了家中,父親一面吩咐二姐給王小波和於雁南打洗臉水,一面叫娘將準備好的飯菜端上來,並留下申有財、趙坤和匆忙趕回來的王平一同陪兩位貴客吃飯喝酒。其他的人見狀,便知趣的各自散了。

    吃飯中間,父親將村子裡的基本情況簡明扼要的介紹了一下。申有財著重講說了近幾年死於癌症的人數和因偏癱而飽受痛苦的人們。王平描繪了沙河水的污染程度。趙坤則回憶起了沙河水質甘甜、清澈見底、魚苗成群、大人小孩戲水追逐的往昔。他們四個人似乎是事前商量好了的,儘管談話的內容時有交叉重疊,但主要還是談論自己該談論的那一部分。因而飯後散步時,王小波問二姐:「為了這次採訪,伯父他們是不是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啊?」二姐說:「那可不是咋的,一接到治國的電話,說你們要過來採訪調查,俺大和他們幾個幾乎是天天都碰頭開會,可重視了。」於雁南說:「為了追逐眼前的利益,掠奪式的開發盡可能開的資源,大肆的破壞生態環境,初始還顯現不出來這樣做的危害,等到災難降臨了,方才醒悟,豈不知為時已晚了,要想再恢復到先前的容貌,談何容易啊。」

    二姐說:「以前這河底下全是沙灘,那時我還小,不管春夏秋冬,那沙灘就是我們小孩子的樂園,一到月亮地,我們就在沙灘上玩到黑更半夜也不回家。再看看現在,沙灘沒有了,水也臭了,哪裡還有小孩子在河底下玩啊。前兩年河裡還有抽沙子的船,最近兩年連抽沙子的船也不見了,想必是再也抽不上來沙子了吧。」王小波說:「聽伯父講,好像本縣沒有什麼企業,那麼污染源還應該在上游。於站長,結束了這兒的採訪之後咱們到上游的縣市走一趟吧。」於雁南說:「中啊。只是我覺得這水並不臭啊,不像所說的那樣離老遠就能聞見腥臭味兒,咱都走到水邊了,我還沒聞見呢,你聞見了沒?」王小波說:「我也沒聞見。」二姐說:「你們不知道,從前天開始,這河裡就開始放水了,你聽聽水淌得多急,連村前面的溝裡都有半溝水了。」

    王小波說:「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對了二姐,聽小芳說你答應她過了年去她那兒上班,你咋沒過去呀,一說起來她就遺憾得不得了。」二姐說:「俺大和俺娘不讓去,怕我的心跑野了。更主要的是我不想去,一來放心不下俺大和俺娘,二來不知道該去她和田力他倆誰那兒,乾脆他倆我誰都不得罪了。」王小波說:「何不叫伯父和伯母一同過去呢,你們這兒的地下水遭到了嚴重污染,長期飲用會給身體造成極大的危害,高發的癌症和偏癱就是例證,為了伯父和伯母的身體健康,你應該跟治國商量一下,早做決定。」二姐說:「治國回來一回勸一回,平時打電話也勸,可俺大和俺娘不聽啊,說啥窮家難捨,在這兒生活了大半輩子了,不想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去,又說一個村千把口子人,人家能過咱也能過,不相信沙河水就這麼著一直臭下去,聽說你們要來了,高興得不得了,說俺們的救星到了哩。」

    於雁南說:「千萬不要把希望都放在我們身上,我們只是記者,無職無權,所能做的只是把所見所聞的真實情況記錄下來,至於能不能見諸於報端,還得看領導的意思。要我說,你們還應該採取另外一手準備,把村子裡的實際情況形成材料,上報給政府,也可以給政府施加一點小小的壓力,讓他們知道你們想要吃上潔淨水的渴求,逼迫他們想辦法給予解決。你弟弟治國不是在監察廳嗎,我覺得你應該讓治國動起來,在監察廳裡運作一下,如果能讓監察、環保等部門下來實地考察調研,那就再好不過了。政府部門的一個紅頭文件,不知頂我們做多少次採訪報道了。」王小波說:「治國給我說了這種情況,只因來自方方面面的阻力太大,這才請求我下來採訪,也是為了引起政府的高度重視。你也看見了,咱們還沒下來,就有人聽到了風聲,老早的做了手腳。假如我預料的不錯,等咱們到上游的縣市採訪時,政府官員一定會說他們已經勒令廠礦企業停產整頓了,可是等我們一走,他們又變本加厲的晝夜生產了。」

    二姐說:「不管咋說,你們能來,就表明你們對我們農村人的關注,我們高興著哩。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得老早的睡覺。」王小波說:「行啊,不過我想去見見巧兒,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子,竟然讓治國一花障目不見群芳了。」二姐說:「不知道她這會兒睡了沒有,不過去看看也無妨,反正正好是順路。」王小波說:「你給我講說講說他倆的故事吧。」二姐說:「好啊。」憑著記憶,一件事一件事的講。不覺到了巧兒家的大門外,見堂屋裡有燈光,便說:「可能還沒睡哩。」抬手拍門,一面揚聲說:「巧兒睡了沒,我是二姐。」話音未落,就聽裡面應道:「還沒哩,二姐來啦,我這就去給你開門去。」不大會兒,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巧兒穿著一身樸素的單衣,出現在二姐、王小波和於雁南的面前。由於始料不及,巧兒表現出了侷促不安,不過很快就鎮定了,笑著請他們進去說:「我以為就二姐一個人哩,誰知道還有,你倆就是從省城來的大記者吧。」

    王小波說:「俺倆是從省城來的,但不是大記者,你看俺倆的年齡都不大嘛。」巧兒說:「你說話可真有用意思,快到屋裡坐,我給你倆倒茶。」二姐說:「你就不用忙了,俺們才吃了飯,轉了一圈走到這兒,你吃飯了沒,叔和嬸子哩?」巧兒說:「我也是才吃罷,正刷鍋餵豬哩。俺爹攙著俺娘出去溜躂了,醫生說俺娘得多活動,這樣恢復得快。你倆坐啊,看俺家裡,有點亂,還有點髒,你倆別嫌棄。」王小波說:「我看你家裡一點也不亂,收拾的既整齊又乾淨,比二姐家裡還顯得有條理呢。」巧兒說:「你說這話我可不信,二姐家裡我又不是沒去過,俺家跟她家沒法比。」二姐說:「你看比啥,比東西,你家裡沒俺家裡多,要是比乾淨,俺家裡還真不如你家裡哩,啥時候有空了過去幫我收拾收拾。」瞥見手機卸開了放在桌子上,便問:「手機咋的了?」

    巧兒說:「別提了,寶珠非要玩,不叫玩還生氣,俺爹和俺娘也不開心,就叫他玩了,可他一個不留神就弄掉到水盆裡了,一大盆水,把手機從裡到外都弄濕了。記得你的手機也弄濕過,放在太陽底下曬好了,可這個咋就曬不好了哩,都曬兩天了,還是不管用,恐怕是不能用了。」二姐說:「沒事兒,不管用就不用了,給寶珠當玩具玩好了,叫治國再給你買一個。」王小波看了一眼手機說:「二姐那個手機我見了,是原裝進口的,世界三大名牌之一,你這個手機卻是國產的,即便愛惜著用,也頂多用上一到兩年,壞了就壞了,沒啥可惜的。」巧兒很不自然的一笑說:「是嗎,那我就不用再為它心疼了。」

    二姐說:「可是治國說這兩個手機差不多呀,我看這個比我那個還好哩,要不是治國說這個是送給巧兒的,我就拿我那個跟這個換了。」巧兒說:「治國哥也是這樣對我說的,當時我還埋怨他沒有叫你換哩。」王小波說:「那是你治國哥欺負你不識貨,騙你哩。你治國哥經常念叨你,想著叫你過去,你就過去吧,到外面見識見識,眼界開闊了,就不會再被你治國哥欺騙了。」巧兒說:「家裡這一攤子,我怕是出不去了。俺爹越來越上年紀了,需要人伺候。俺娘又得了這個病,更需要人伺候。俺弟跟個小妮兒了,撐不起來這個家,我怕我走了他們誰都過得不勝個人了。再說了,我去了能幹啥哩,淨給他添累贅,即使他不煩,我也覺得無趣沒意思,還是不去的好。」

    王小波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巧兒說:「治國哥也跟我說過這句話,我雖然不懂啥意思,但知道這是一句話好。治國哥還跟我說過距離產生美,我倒是不明白了,距離咋會產生美哩。」王小波說:「因為有距離,才日思夜想,才覺得遠方的她是那麼的美麗無比,若是每天都呆在一起,難免會有些磕磕絆絆,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得臉紅脖子粗,這樣一來不就是不美了嘛。」巧兒說:「你們文化人就是不一樣,你們來我本該高興,開始也真高興,可我現在真的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了。」王小波心中一顫,望著眼前這位面帶憂鬱的美麗姑娘,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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