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2卷 第二十三章 彎彎的月兒
    文傑來我家看我走了沒有,見我已經走了,著實有些生氣了,嘟囔道:「說好了走時叫著我,不吭聲就自個先走了,我又不叫他給我出車票錢,害怕啥嘛。」娘說:「不是害怕啥,一張車票又能使幾個錢,擱到誰身上都沒事兒,主要是鄉長書記叫他回去辦事哩,走的急慌了,沒顧上叫你。你自個就不能去了啊,又不是不認識路。」文傑說:「兩個人一塊兒,路上不是有個說話嘛,有個啥事兒也好相互照應。」話音未落,二姐和歐陽惠走在前面,宋健緊隨著她們,先後走進大門。娘忙不迭的去準備洗臉水和毛巾。二姐見娘只拿出一條毛巾,說道:「娘,給你說過多少遍了,共用一條毛巾不衛生,容易傳染皮膚病,要是把我臉上的小豆豆傳染到了惠萍妹妹的臉上,那她還不咬我啊!那屋裡不都是毛巾嘛,再拿出一條新的來,讓這位白白淨淨的妹妹用。」

    娘連忙跑到屋裡,拿出一條新毛巾,交給歐陽惠萍。歐陽惠笑著接過毛巾,放到水盆裡濕透,擰乾,擦去臉、脖子和手臂上的水珠,然後將毛巾搭在鐵絲上。她今天穿了一件寬口白色緊身內衣,外罩一件淺黃色對襟拉鏈外衣,但沒有拉住拉鏈。下身穿一件棉布花格子裙子,沒有褶皺,看上去很是悅目。裙子的下擺剛到腿彎,正好蓋著淺灰色長筒絲襪。她腳穿一雙淺口黑色半高跟皮鞋,顯得很是高挑。用雙手去扎剛才散開的頭髮時,露出一道白淨光滑的肚皮。文傑不由得看傻了,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歐陽惠萍的腹部。歐陽惠萍注意到了他那貪婪的目光,彷彿有意逗引他似的,向他拋了一個媚眼,走進客廳,倒了一杯開水,坐在沙發裡小口喝茶。

    娘不見父親回來,就問二姐。宋健搶著說:「在外面勸王五和張三哩。想不到,農村人打架還這麼有意思,跟倆小孩摔跤似的,有啥用啊!」原來,自從在棒子地裡被王五弄得尿了一褲子,張三一直記恨在心,認為這是他人生中的奇恥大辱。王五也意識到了是自己做的不恰當,常言道,有拾金子拾銀子的,哪兒有拾橛兒的啊,可他王五那天就偏偏拾到了那麼一個橛子,弄得兩個人都不愉快,心裡存了疙瘩。雖然過去了一年,王五也盡量避免再跟張三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只是躲鬼偏有鬼纏身。今天早上,張三一大早就起來,扛著掃帚,到莊前面的南北路上掃出好長一段,準備曬棒子。這是我們這兒約定俗成的規矩,農忙時節,誰搶的地方誰曬糧食,其他人是不能佔用的,除非得到這一天佔有者的許可,因此,常常是今天佔有一段路之後就不再收曬在上面的糧食了,除非不得已,如天降大雨,小雨是不礙事的。

    張三掃好路面,回家吃飯,然後到地裡掰棒子。可是,等他拉著一架車棒子來到早上搶佔的路面時,上面已經曬上了棒子,就粗聲粗氣的問是誰曬的。有人告訴他是王五曬的。他一聽,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三下五除二的把王五的棒子都扔到棒子地裡了。其實,王五不知道是張三占的地方,他在這等了老半天,也不見人來,就問旁邊的人說這是誰占的。那人問他問這幹啥。他說想曬曬棒子。那人笑了,說你也不早說,我還以為你蹲在那兒瞅螞蟻上樹哩,沒事,曬吧,是我佔的。說完,那人走了。就這樣,王五十分放心的曬上了棒子。等他再來到這個地方時,看見棒子不見了,張三還在那兒撅著屁股往棒子地裡扔剩下的幾個棒子。他那個惱啊,也不言語,跑到張三身後照屁股就是一腳。張三一邊罵著一邊扔棒子,冷不防屁股上挨了一腳,心中一驚,身子向前猛的一衝,一頭鑽進了棒子地。等他從棒子地裡鑽出來,憋紅了臉,也不吭聲,撲向王五。於是,兩個人你扯著我的頭髮,我揪著你的耳朵,扭打在了一起。

    二姐不滿地說:「俺們農村人打架有意思,你們城裡人打架就沒意思了。」娘說:「這倆人,都一年了,還解不開,想想就叫人心裡難過,都是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何苦來哩。」二姐說:「還是有人心裡不平和,想看他倆人的笑話,要是那人告訴王五那是張三占的,王五也不會把棒子曬那兒了,倆人也不會有今天的這一仗了,可見人心不是一個照一個的。」娘說:「你們說話,我去做飯。」說完,走進灶屋。文傑說:「人的心海底針,本來就很難琢磨了,又隔了一層肚皮,就更難看清楚了。」宋健說:「是女人心海底針,這是一句俗語,意思是說女人的心思難以琢磨,就像五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規勸男人千萬不要妄自猜測女人的心思。」

    文傑紅了臉說:「你不說我不知道是咋地,現在說的不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問題嘛,海底針不是只能用來形容女人的心思的。」歐陽惠萍捧著茶杯出來說:「宋健,今兒個回不回去?」宋健看一眼夕陽說:「回去呀,只是地理的活兒還沒幹完,明兒個還得來。」文傑說:「來回跑淨麻煩,索性把活兒幹完了再回去,豈不省事了,還節省了幾趟油錢。」二姐說:「你是一定要回去的,不過惠萍妹妹要留下來,我跟她還有好多話沒說哩。」歐陽惠萍說:「我也可想留下來,就是放心不下店裡,雖說也有兩個僱員,也都誠實本分,但她們畢竟不是至親,我這心中不踏實也是在所難免的,人之常情嘛。」

    二姐說:「要是治國在家裡,恐怕你的心裡就踏實了吧。」宋健似有所悟的說:「怪不得你嚷嚷著要來幫忙收莊稼哩,原來心中有想法啊,只為了討好治國吧,不過我覺得你這是瞎子點蠟白費燈了。」歐陽惠萍啐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是我嚷嚷著要來嗎,還不是你死乞白賴的央求我,說你一個人來怕二姐不待見你,攆你走,又許了我一頓大餐,我這才隨你來了,現在你反倒說起我來了,當真就像文傑說的那樣了,人的心海底針,又隔了一層肚皮,看不見是黑瓤還是白瓤了。」文傑喜滋滋的說:「我的話不錯吧,歐陽惠萍姐姐你就不該跟他一塊來。」二姐說:「她要是不來,你咋得叫一聲『歐陽惠萍姐姐』啊。」歐陽惠萍說:「得得得!要麼叫歐陽,要麼叫姐姐,別弄那麼老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來了個日本妞哩!」

    娘做好晚飯,不等父親回來,就叫二姐和文傑陪著歐陽惠萍和宋健吃飯。雖然嘴上沒有說一吃過飯宋健和歐陽惠萍就可以回去了,但心裡卻是這麼想的。儘管二姐已經和宋健訂了婚,可終歸還不是留他在家裡住宿的時候。即便外人不說三道四,還是難以排除擔憂。當夜幕降臨,夜深人靜,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到時候豈不是丟臉。我母親的這種心思,怕四個人中沒有哪一個能夠真正理解。二姐認為既然人家出了力,就該管人家吃飯,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宋健想著不能白來一趟,最起碼應該跟二姐親熱一番。文傑一心想要歐陽惠萍留下來,以便尋找機會打動她的芳心,甚至幻想著跟她耳鬢廝磨的情景了。歐陽惠萍從文傑的目光中讀出了他的想法,雖然不喜歡他,卻難以說服自己離開這兒。因此這頓飯吃得很是漫長,文傑還拿來了一斤酒,其中一多半由他和宋健喝了,另一小半則進了二姐和歐陽惠萍的肚子裡。又因父親回來了,這頓飯增加了不少時長,直到月亮升起方散。

    說了一會兒話,父親又去勸說張三和王五。讓村民們和諧相處,是他這一生的心願,並為這個心願一直付出著努力。娘惦記著我臨走時對她的請求,掂著月餅水果去了巧兒家。二姐、歐陽惠萍、宋健、文傑圍坐在院子裡,吃著削去了皮的紅富士蘋果閒聊。一輪圓月掛在藍藍的天空中,整個村莊都被她的溫柔包裹了。雖然中秋節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月亮還是很圓的。一架飛機閃著燈向南飛去,就像一隻躲避嚴寒的大雁。一陣風吹來,身上涼涼的。仲秋的夜晚,是迷人的。

    二姐嚼著蘋果說,「你看那月亮,多好看呀,圓圓的。不過再過幾天,她就該變彎了。哎,對了,惠萍妹妹,你還記得那首叫做『彎彎的月兒』的兒歌嗎?」歐陽惠萍說:「咋不記得呀,一輩子都忘不了。」接著便獨自哼唱起來:「 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兒兩頭尖,我在小小的船裡坐,只看見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文傑說:「惠萍姐,你的歌唱得真好聽,比電視裡那些歌星唱的都好聽,今天算是飽了耳福了。」宋健說:「你少在這兒拍馬屁了,若不是事有湊巧,恐怕你一輩子都不會聽到她唱歌,她的歌聲,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福氣聽哩。」文傑說:「今兒個我就是聽到了,你淨瞎氣。」二姐說:「我看你倆是吃飽了撐的。」歐陽惠萍說:「別管他,你是喜歡圓月亮還是喜歡彎月亮?」文傑接道:「我喜歡彎月亮,因為彎月亮預示著希望,而圓月亮則昭示著失望!人也是一樣,幸福也是一樣,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把他們想像成圓月,因為接下來你就會感到無比的失落和惆悵,人們常說,抱最壞的打算,往最好處努力,指的就是這個意思。」宋健說:「人家又沒問你,看你慌得,跟跐掉河裡似的。」

    這時,娘掂著禮物回來了,不等問,就歎息道:「真是自取其辱啊!」二姐和歐陽惠萍忙問咋回事兒。娘說:「我算是領教了,那個東方進說話可真難聽,說啥『要賠情道歉,也是俺兩口子向你賠情道歉不是嘛!俺是誰呀,老百姓一個,無權無勢,你又是誰呀,你是咱這村子裡的皇后啊,又是大官的娘,俺兩口子得看著你的臉色行事,得在你的地盤裡過日子,你要是哪一天不高興了,俺幾口子還不得打鋪蓋走人啊』,你們聽聽,這叫人話嘛,簡直氣死我了。」歐陽惠萍勸道:「他心裡憋著氣兒哩,說話難聽點也是正常的,您別往心裡去。再說了,咱不是去求人家的嘛,受點氣也沒啥,只要能讓巧兒跟治國和好了,也值了。」二姐說:「那也不能受他的氣,他算老幾呀,巧兒咋說的?」

    娘說:「要說巧兒這閨女,真是不賴,可不像她爹了,一句歹話沒說,還一個勁兒的勸她爹,可她爹就是不聽,還說啥『哎呀,這不是李治國他娘嗎,是什麼風把你這高貴的偉大的夫人吹到俺這寒門窮捨來啦!喲,還拿著禮物啊,這俺可受用不起,怕折陽壽啊,你還是請回吧』,你說我還咋在她家裡待下去,這不就回來了,趕明兒治國問起來,我可咋說呀。」二姐說:「實話實說,乾脆勸治國別再惦記巧兒了,就衝她爹,這門親事也不能願意。」歐陽惠萍說:「可不能意氣用事,或許過了這一段,就會好了,上次不也是這樣的嗎。」娘歎口氣說:「真難,人家說個媳婦咋都真容易哩!」歐陽惠萍說:「誰家說媳婦都不容易,除非天上掉下一個來。俺哥那會兒,俺爹娘的頭髮不知愁白了多少。」二姐說:「您愁啥哩,也就是治國彎在巧兒那一個樹上了,要不然,您一個錢的心都不用操,媳婦自個就跑家裡來了,鄭淑華不是在那兒明擺著的嘛。」娘說:「不說了,恁大哩,咋還沒回來。」二姐說:「怕是正在回來的路上的吧。」一語未了,父親回來了。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分頭就寢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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