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2卷 第十六章 香水
    我踩著落日的餘暉,走進巧兒家。東方進坐在院子裡,一手拿著書,一手下著象棋。棋盤旁邊擱著一個小凳子,上面放著象棋賽上贏回來的收音機,裡面正唱著豫劇《秦雪梅弔孝》。灶屋裡有炊煙湧出,想必巧兒正在燒鍋做飯。我剛要說話,一隻蘆花母雞,伸長了脖子去啄棋子。東方進抬手趕雞,瞥見了我,不熱不冷的說了一句:「來了。」我說:「嗯,我跟您下吧。」東方進說:「不用,我自個下,高興著哩。」巧兒聽出了我的聲音,從灶屋裡跑出來說:「你啥時候回來的?」頭上還頂著一條花格子毛巾。我說:「剛到家沒多大會兒。咋做的?」巧兒說:「打稀飯哩。」然後就沒話說了。我也是挺尷尬的,訕訕的一笑說:「你頂著毛巾真好看。」東方進大概不滿意我這句話,吭了一聲。我頓覺不好意思了,身上直冒汗。巧兒抿嘴一樂說:「你先跟爹說會話,我一會就好。」說完,衝我指指她爹,那意思是說:「去呀,先把他哄開心了。」

    怎奈我哄人的伎倆有限,特別是哄大男人,更顯得拙嘴笨腮了。不過,東方進接過了我遞過去的香煙,還算給我留了一點面子。巧兒娘帶領著寶珠回來了。她對我的到來,表現出了適度的熱情。寶珠似乎長高了,頭髮留得很長,挽著他娘的胳膊,看上去像個十五六歲的害羞的小姑娘。我忽然想起那輛玩具車,後悔沒有帶過來送給他。又想到倘若小弟拿出來顯擺,叫他爹娘見了,勢必會引起他們的不滿,甚至惱恨,暗暗責罵自己愚蠢。只是事已至此,只好想辦法彌補我的過失了。

    巧兒娘走進灶屋,將巧兒替換下來。巧兒把我叫進西屋,將睡在木椅上的花貓趕走了,讓我坐。我從兜裡掏出香水,遞給她說:「你試試,可香了。」巧兒十分高興,目光亮閃閃的,接過香水,使勁的嗅了一下說:「真好聞,只是我用它糟蹋了,還是拿回去給二姐吧。」我說:「二姐也有,我買了兩瓶哩,你倆一人一瓶。」巧兒說:「很貴吧。」我說:「不貴。你明天有事兒沒?」巧兒說:「弄啥?」我說:「咱倆去縣城吧,我想給你買輛自行車。」巧兒說:「我那不是有一輛嗎,雖說破了點,還能騎,擱哪兒也放心,不用買了。」我說:「還是買一輛吧,在你爹娘面前也好說,你爹好像不歡迎我哩。」巧兒說:「他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啊,就那樣的。」巧兒娘站在院子裡喊她。巧兒走到門口說:「啥事兒?」她娘說:「棒子好了,你跟治國吃去吧。」巧兒說:「好。」去灶屋裡拿煮好的棒子。我也走到院子裡。

    東方進說:「治國啊,有句話我得跟你說明白了,你和巧兒好,我不反對,可也得名正言順不是,像這樣黑不黑白不白的算咋回事啊,你回去還得找媒人來提親,不然的話我不答應。」巧兒娘說:「先前不是提過親了嗎,咋還提親啊,你是不是下棋下迷糊了。」東方進說:「先前是先前,現在是現在,能一樣嘛。」巧兒娘說:「咋會不一樣哩。」東方進說:「咋會不一樣,我跟你說說,先前是提過親,可後來不是散了嘛,巧兒在她小姨家住了一個多月,他也跟著那個鄭淑華走了,任誰都說他和巧兒再也不會有瓜葛了,咱不也是操心費力的托人給巧兒說媒了嗎。不成想他現在又回過頭來了,這就等於重打鼓另開張了,不再找人說媒提親,不劃下一道,在外人面前咋說呀。」巧兒娘說:「我說不過你,都是你的理。」巧兒聽了這話,也沒心情吃棒子了,站在那兒發傻。我說:「中,只要叔您說出來,我照辦就是了。」東方進說:「那你就趕緊回去找人來吧。」

    我只好離開巧兒家。巧兒跟出來說:「你可別往心裡去。」我說:「哪能會哩,你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你就在家等我的信兒吧。」巧兒說:「你不要太著急了,晚上我在柳樹那兒等你。」我說:「好。」辭別了巧兒,回到家裡,卻看見二姐滿臉怒容的站在院子裡,小弟興高采烈的玩遙控車,虎子瞪視著玩具車,既好奇又不敢靠近它。我想弄明白兩個問題,一是二姐為啥生氣,二是小弟如何回到家裡來的。可眼下我最要緊的任務是讓娘趕快托人去巧兒家提親,因而就暫時擱下這兩個問題,直接去灶屋裡找娘,沒找見,又去堂屋。二姐隨後跟過來,將護膚品、吹風機、咖啡、手機一股腦兒的塞在我懷裡說:「都拿走給巧兒送去。」我說:「你幹啥呀,咱娘哩?」二姐說:「不知道!不是給我的為啥還要騙我說是給我的,說了給我了為啥還要偷偷摸摸的拿走給了人家!我還寶貝得不得了,不捨得用,連聞聞啥味兒都沒有,一轉眼就找不著了!」說著說著就哭了,淚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可見傷心到了極致。我終於明白了二姐為啥生氣了,陪著笑臉說:「不就是一瓶子香水嘛,值當的你這樣,明兒個去縣城,我給你買十瓶。」

    二姐哭道:「我不要,我就要那一瓶子。不是給我的,幹嘛要說瞎話哄我啊。」我說:「起初買的時候,真的是給你買的,可剛才去巧兒家時,覺得空著手去不好看,回來過節哩,啥也沒給她買,即便她不說啥,她爹娘也會說我不懂事兒,心裡沒有她,就隨手拿了給她了,她還不要,說是留給你,我總不能再拿回來吧,下次回來給你多買幾瓶子。」二姐說:「那你這次咋不多買一瓶子啊,又叫我空歡喜了一場。」我說:「我不是沒想起來嘛,你也知道我心眼實誠。還有那輛玩具車,我正作難哩,原想著趁小弟沒回來,拿了送給寶珠,誰知道他可都回來了,我走時他不還沒回來嗎,誰把他送回來的呀,真不是時候,這下子好了,想從他手裡再哄出來,怕是比登天還難了。」二姐說:「得罪一個相宜一個,你圖個啥,還不勝沒有哩。」我說:「我已經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會犯這種低級愚蠢的窩囊事兒了。」二姐說:「再有下次,你乾脆一頭撞倒南牆去好了。」我說:「我幹嘛非得撞南牆啊,撞北牆不中啊。」二姐說:「那你還得轉到屋後面去,多費事。」我抬手指著樓房後牆說:「那不是北牆嘛,撞在上面照樣疼,不是只有咱堂屋北牆才能撞疼人。」二姐破涕為笑說:「那倒也是。」

    轉眼不見了小弟,我埋怨二姐說:「都怪你,一眼沒看見,治軍就拿著玩具車跑出去了,你看吧,又該到處炫耀了,叫我不好做人。」二姐說:「腿長在他身上,他想跑出去,我也攔不住,你咋會怪我哩,要怪只能怪你不會辦事兒。就跟香水了,你要是多買一瓶子,也不會惹我擱這兒傷心哭泣了,你要是一開始就跟我說那是給巧兒的,我也不會生氣了,說來說去,都是你不好,你難做人,都是你自個找的,怨不得別人。」我說:「本來是說治軍哩,你繞了一圈子又說到香水上去了,是我不好,是我太想給你捎點東西了,是我太想讓你高高興興的過個節了,沒想到事與願違,現在得罪了你,明兒個巧兒爹娘見了那玩具車,也該生我的氣了,你說我是何苦哩,裡外都不是人了!」二姐說:「我知道你對我好,心裡有我,可我說的就是這麼一個事兒,並不是真生你的氣。」我說:「還說哩,不是真生氣,幹嘛哭得跟劉備似的啊。」二姐說:「劉備是誰呀?」我說:「這你都不知道啊?」二姐說:「我當然知道了,咱娘回來了。」

    我問娘幹啥去了。娘說:「別提了,你前腳剛走,你二姐就找香水,沒找見,問我要,我哪裡會有啊,她就惱了,抓起小椅子摔在了地上,差一點沒把小椅子摔零散了,你說我還呆在家裡幹啥,看她的臉子啊,這麼大的人了,沒一點成色兒,不就是一瓶子香水嘛,啥朱貴的東西!」二姐說:「治國說是給我的,當然朱貴了。」娘說:「我還沒說完哩。我才走出院子,宋健送治軍來了,我就趕緊往家裡讓,她可倒好,一句話沒說,就叫人家滾,人家好心好意的送治軍回來,不給人家好臉子看也就罷了,咋能還叫人家滾哩,真是沒道理了,我看這門親,算是難成了,氣死我算了!」二姐說:「壓根就沒看上他,散了正好,不是個啥好東西!治國你不知道,上次他和馬超來,你猜他倆在樓房裡嘀咕啥哩,居然算計起巧兒來了,幸虧叫我聽見了,要不然還看不透他是啥人哩。」我說:「以前我就勸過你,對了娘,巧兒她爹叫您托人去提親哩,您趕緊去找人吧。」娘一愣說:「這話咋說的,咋還提親啊,不是都提過了嗎,衣裳也買過了,就差辦手續了,這會兒咋又叫提親啊,搞啥嘛。」

    二姐也很不理解,說道:「要是不想願意就直說,哪有這樣折騰人的啊!」我把東方進的話學說了一遍。娘聽了,沉吟片刻說:「既然這樣,那就再找人去提提。不過前兩次都是恁胡大娘去的,可是自從上次鬧了不愉快,她至今都不好好搭理我,要是再找她,怕她不樂意去了,找誰去好哩?」我說:「您跟胡大娘因為啥鬧彆扭啊?」娘說:「不說也罷,要不叫申梅她娘去吧。」二姐說:「中,反正申梅她娘也沒事兒。」我說:「那您趕緊去跟申梅她娘說吧。」二姐說:「急慌啥哩,明兒個去說就晚啦。」娘說:「是啊,就算我這就去跟申梅她娘說,她也得等到明兒個才去巧兒家,跟明兒個跟她說沒啥差別。天都這麼晚了,恁大咋還不回來啊,蓮花你做飯了沒。」二姐說:「哪兒有心情做飯呀,不過現在好了,我做飯去,咋做啊?」娘說:「隨便,我去找找恁大,在外面幹啥哩,家都不知道回了。」說完,又出去了。我也忙去柳樹下赴約。巧兒已經在那兒等候了。

    我抱歉道:「對不起,來晚了。」巧兒說:「沒事兒,我也才來。你吃飯了沒?」我說:「還沒做好哩,一會兒回去吃也不晚,反正我這會子不餓。」巧兒說:「大娘和二姐一定給你做了很多好吃的。」我說:「要是那樣的話,我給你留點。」巧兒說:「到明兒個就該不管吃了。」我說:「誰說非得等到明兒個才能吃啊,等到月亮升到頭頂上,咱倆就回去吃。」巧兒抬眼望望月亮,見她圓圓的,掛在樹上,便說:「今兒個的月亮可真好。」我說:「再過兩天,會更好。」巧兒說:「那也不一定,去年的八月十五就是個陰天。」我說:「你記錯了吧,是個晴天。」巧兒說:「是你記錯了,我記得我可想看月亮,就是看不見,被雲彩擋住了,還難過了好幾天哩。」我說:「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時間一長,記不准也是常事兒。」巧兒說:「啥是可能啊,本來就是你記錯了。」我說:「好好,算我記錯了,咱不說它了。」巧兒說:「你不耐煩了。」我說:「沒有,咱倆好不容易有了這次約會,總不能光說對呀錯的吧。」巧兒說:「可是我除了跟你說這些,就想不起來該說啥了。你和鄭淑華在一起的時候都說些啥?」我說:「好端端的,你幹嘛提她呀。」一語未了,手機響了,卻原來是鄭淑華打來的。我說:「看看,你不說她了吧,這不,來電話了。」巧兒說:「你接吧。」我說:「這不好吧。」巧兒說:「有啥不好的,我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我便接聽了電話,不過很快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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