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2卷 第九章 瘦了一大圈
    宋健很精明,不僅成功的達到了讓我回來的目的,而且還沒有留下任何把柄。由於走的倉促,我沒來得及告訴任何人,只跟主任打了聲招呼。坐上車才想起來給家裡聯繫,聽二姐說除了父親病了兩天,再也沒有其他事兒了,覺得自己太魯莽了,只是已經晚了。客車依舊的慢,從省城到家,五百多里的路程,要走八九個小時。因旅途無聊,猶豫了許久還是跟鄭淑華通了半天話,又和田力說了一會兒,開始玩貪食蛇的遊戲。不覺天就黑了,閉目睡覺。睜開眼時,已到達了縣城,歐陽惠萍早在車站等候了。

    原來,鄭淑華結束了和我的通話,便跟歐陽惠萍聯繫了,叮囑她無論早晚也要接到我。歐陽惠萍埋怨道:「咋這個時候才到啊,都快一點了。」我說:「是汽車走得慢嘛。再說了,我又不知道你在這兒等著,要是知道了,我就插上翅膀飛回來了。不過辛苦你了,我還是很感激的。」歐陽惠萍說:「知道我辛苦,就該好好謝我,你打算咋謝我啊?」我說:「請你吃雲吞嘍。」歐陽惠萍說:「我忙活了大半夜,就值一碗雲吞啊。」我說:「鄭淑華真是多事,害你睡不成覺不說,還害我賠了一碗雲吞,你要是不吃,我自個吃完了。」歐陽惠萍說:「想得美,吝嗇鬼!」又說:「我十點多才吃完,有雞有魚有肉,都是真東西,明天的早飯也省了,你把這碗也吃了,然後找地方住,今夜你是回不到家了。」  

    我說:「你這個接待員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嘛,老早就接到了任務,咋到現在還沒安排好住的地方啊,失職了。」歐陽惠萍說:「俺這個小地方,找不出像樣的賓館供你這大城市裡下來的大人物下榻,所以只好委屈你露宿街頭了。可惜連個月亮也沒有,不過有星星可欣賞,還算不錯了。」說著,起身結了賬。我吃完最後一口飯,隨她往西走。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腳步說:「你該不會帶我去你的店裡吧?」歐陽惠萍說:「是啊,有啥不妥嗎?」我說:「太不妥了,我還是找間旅館住吧。」歐陽惠萍說:「樣子,住我店裡咋啦,既經濟又實惠,別人求還求不來哩。」我說:「那不中,你一個姑娘家,我不能損害了你的聲譽。」

    歐陽惠萍說:「我都不擔心,你擔心啥,淑華也說叫你到我店裡去,她對我放心,對你更放心,因為你是個沒用的男人。」我說:「可別人不知道我是個沒用的男人啊。」歐陽惠萍說:「我不會跟人家說呀,他們要是不相信,我就拉你當面驗證。」我說:「你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才甘心啊。」堅持不去她店裡,更不願去麻煩宋健。歐陽惠萍急道:「那你說咋辦?」我說:「在旅社裡將就一會兒就過去了。」歐陽惠萍說:「旅社裡不安全,丟東西是常事兒。」我說:「你也看見了,我兩手空空,小偷不會關顧我的。」歐陽惠萍說:「隨你吧,反正我的責任是盡到了,在淑華面前也有話說。」卻執意要隨我一起尋找旅社,說眼見我住下了才放心。我想:「有她這樣的朋友,幾輩子都值了。」

    遺憾的是找遍了車站附近的所有旅社,竟然沒有一間空餘的房間留給我。賓館也都關門了。萬般無奈之下,我隨歐陽惠萍來到店裡,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正好兩點十分。我抱歉似的對她一笑,讓她去樓上歇息一會兒。歐陽惠萍說:「反正是睡不著了,不如說話吧。」坐在樓下跟我聊天,講了宋健遇到的麻煩事兒,以及他和二姐的問題,又說了馬超、馬強和小蘭的三角關係,接著問我在省城裡的情況,鄭淑華有沒有因為我的疾病而表現出怨恨,等等。我一一向她作了解釋和說明,並講述了發生在我和巧兒之間的一切往事。或許是因為夏天的夜短,也或許是因為有人陪的時光過得快些,總之說話間天色就放亮了。又過了一會兒,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我們走出店面,對著朝陽伸了兩個懶腰,去早點鋪子吃了早點。回來的路上,歐陽惠萍說:「你打算在家裡住幾天?」我說:「我請了兩天假,主任給了我一個星期。」歐陽惠萍說:「你上司對你還怪好哩,請兩天給七天。」

    我說:「誰知道哩,表面上的東西很難代表內心的想法,他心裡煩我,不願多看我,也未可知。」歐陽惠萍說:「你啥時候變得如此多心了,這樣是很難交到知心朋友的。」我說:「有你這個朋友就夠了,其他的朋友不交也罷。」歐陽惠萍說:「我權當你是在誇我了。不過跟上司搞好關係可是頭等大事,不然他會給你小鞋穿,叫你難受,死不死活不活的折磨你,說不定還會叫你替人背黑鍋哩。」我說:「我本本分分做人,兢兢業業工作,想他們也不會拿我怎麼樣。」歐陽惠萍說:「還是小心點好,不要太實誠了,以前實誠是美德,現在實誠是傻子,是人都想欺負你。」說著回到店裡,坐了一會兒,我騎著她的木蘭摩托車回家去了。

    剛進入村頭,歐陽慧打來電話,問我到哪兒了。我說:「才進村,也算是到家了吧。」歐陽惠萍說:「你跑的還怪快哩,我還以為你在半道上哩。」我說:「回家嘛,自然是心切了。」歐陽惠萍說:「到家了就好,忘了跟你說加油了,還是大前天加的五塊錢的油,估計所剩不多了,怕你到不了家,所以打電話問問。」我說:「你不早說,家裡也沒有加油站啊。要是真沒油了,咋給你送回去啊。」歐陽惠萍說:「你真笨,掛了。」因為這句話,讓我想起了巧兒。路過去她家的胡同口,不由自主的望過去,心想:「不知她這會兒是不是在家。」

    忽然看見東方進朝這邊走過來,我的第一個念頭是趕緊躲開他,卻發現摩托車光突突不往前跑,看來摩托車也想叫我跟他說句話。既然這樣,被動不如主動。我熄了火,迎著他走過去,說道:「叔您幹啥去呀?」掏出煙來讓他。東方進翻了我一眼,沒言語,也沒接煙,繞過我上了大堤,然後又下了大堤,走進了棒子地。棒子地的那頭,便是我和巧兒曾今的約會地點。我能看見長勢良好的那兩棵柳條兒。它們能夠茁壯成長,全是因為巧兒的精心呵護。此刻,巧兒正坐在它們下面,腿上放著一本書,眼睛卻盯著沙河。如果我夠勇敢,跟著東方進去了,那麼我就能早一刻見到巧兒了。

    家裡早已為中午飯做準備了。二姐還特意跑到大堤上看我回來了沒有。見我推著摩托車,便笑我有福不會享,回到家裡又說給正專心削葫蘆的娘聽。娘讚許道:「這就對了,你現在不比從前了,進了村子就該走著回來,見了人老遠就得說話讓煙,不丟人。照常人家說,大騾子大馬值錢,人大了不值錢。」我說:「您說得對,俺大哩?」娘說:「那不是老錢生病了嘛,閱覽室又沒人管理了,去大隊部找人去了。」我說:「生了病還會好的,幹嘛還要再找人啊。」娘說:「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偏癱。有個賣蘋果的,他去買蘋果,有人見他的嘴歪了,就問他嘴咋歪了,是不是吃好的吃的了,說話不及,手也抖個不住了,兩腿一軟就坐地上了,這會子在醫院裡還不知道啥樣哩,趕明兒得去看看。」

    二姐說:「雞逮好了,就等著你回來殺哩,快去殺雞吧。」我說:「以往殺雞都是你的活兒,今兒個咋的啦。」娘說:「我叫她殺雞,她說不忍心再殺生了,非等著你回來叫你殺。」我說:「那就不吃了,讓它繼續活著吧。」二姐說:「咋能不吃哩,它生來就是殺吃的材料,不吃它,它還生氣哩,說瞧不起它。再說了,趁你回來了,我得逮住這個機會多吃些好的,補補身子,把瘦掉的都補回來。」我這才注意到二姐瘦多了,便說:「你咋瘦了一大圈啊?」二姐說:「我不說你還看不見的吧,真叫人傷心。」娘白了二姐一眼說:「你不是要殺雞嗎,還不燒水去。」又叫我去殺雞。

    二姐到灶屋裡不一會兒又出來了,走到我跟前說:「你下刀之前願意了沒?」我說:「願意了,小雞小雞你別怪,你本是陽間的一盤菜,是這樣的吧?」二姐說:「就是這樣的,這樣它到了陰曹地府就不會回來找你尋仇了。」我說:「都是假的,陰曹地府,極樂世界,天堂,哪兒有啊。」二姐說:「甭管真的假的,圖個心安就中了。你說這雞咋吃好?」我說:「清燉好吃。」二姐說:「每回吃雞都是清燉,今兒個咱改改樣兒,烤吃好不好,就跟電視裡了,弄一堆火,把雞穿了架在火上烤。」娘說:「就你出不夠的仙點子,烤了你一個人吃啊。」二姐說:「不會多烤幾隻,一人一隻,倆人一隻也中。」娘說:「我和恁大一隻,治國和治軍一隻,沒你的。火,灶屋裡的火,快去看看。」二姐一邊說著「那不中,我自個一隻」,一邊去灶屋裡看火,又哼唱起了歌兒,也可能是戲曲,反正就是高興得不能自制的樣子。

    二姐的烤雞吃的願望沒能實現,不過她還是吃的很多,自己碗裡的雞肉吃完了又來我碗裡夾雞肉吃,模樣就像個撒嬌的小妹妹。父親和娘看在眼裡,煩悶在心裡,卻也說不出責備呵斥的話語。到了下午,二姐穿上了高跟皮鞋,換上了裙裝,問我好看不好看,跟大城市裡的姑娘有沒有差別。娘大概是憂慮過度,病急亂投醫了,對我說:「巧兒回來了,瘦得不成樣子,好歹她和你也好了一場,去看看她吧。」把我支使走了。

    因巧兒不在家,我來到了柳條旁,卻意外的出現在了她的身邊。此時,斜陽正毒。柳條兒竭盡所能的為她遮擋著陽光。她靜靜地坐在馬扎上,雙手托腮,望著緩緩東去的沙河水出神。我搭訕似的說:「原來你在這兒啊。」巧兒彷彿被我的出現驚嚇住了,微微一愣,隨即有些慌張的站起來說:「你啥時候回來的?」我說:「晌午剛到家,還碰見了你爹,他沒跟你說嗎?」巧兒搖頭說:「沒說。」我說:「你爹好像很生我的氣,跟他說話不搭理,讓煙也不接。」巧兒說:「他向來都是那樣的,你不要太介意了。」我說:「我沒放在心上。這會兒正熱,你咋一個人坐在這兒,不嫌熱啊?」巧兒說:「你不也來這兒了嗎?」我說:「娘叫我來看你,說你瘦得很,你又不在家,我便來這兒看看栽的柳樹啥樣了,沒想到你在這兒,更沒想到你竟然瘦成這個樣子了,我都不忍心看了,怕忍不住會哭。」說到哭,禁不住鼻子發酸,掉下幾顆眼淚。

    巧兒說:「說哭你還真哭了,跟個女人似的。對了,你不是才去沒幾天嗎,咋又跑回來了,是不是宋健跟你說了啥?」我說:「宋健確實打電話給我了,不過也是我自個想回來了。」巧兒說:「這個宋健,不讓他打電話還是打了。」我說:「咋回事兒?」巧兒說:「前幾天他在這兒遇見我,說是要給你打電話叫你回來。」我說:「你天天都到這兒來嗎?」巧兒說:「也不是天天來,心煩意亂的時候,到這兒坐一會兒,感覺舒服些。」我說:「你忘不了咱倆的過去,既然這樣,你為啥還要躲著不給我面見哩?」巧兒說:「你也說是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我說:「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巧兒說:「別說了,好好對待鄭淑華吧,我祝福你們。」說完,掉頭走了。我望著她單薄的背影,頃刻間模糊了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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