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2卷 第七章 親熱
    我告別了故土和親人,帶著他們的殷切希望,來到省城。由於路況不好,客車又因故障在半道上拋了一次錨,接著在一個叫什麼集的路邊大院子裡停下來,讓所有的乘客下來補充食物,以及排泄體內的雜物,耽擱了近兩個半小時,及至到達省城的客運中心站,已是晚上十點多了。因田禮一直都和我保持著聯繫,當客車停在前面客車的後面,等待著進入車站時,他便找到我所乘坐的客車,讓司機打開了車門。我掂著兩大魚鱗袋子糧食和一隻裝滿衣物皮箱走下客車,立即招致他的善意的嘲笑,說我完全像一個進城打工的鄉下人了。又問我文俊為啥沒有跟我一塊來。我說他今天剛結婚,可能還得幾天不能來。問他文傑咋沒跟他一起來接我。他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著,一邊領著我來到馬路對面,穿過聚集在那裡等候公交車的人群,來到都市大酒店前面的小型廣場上,問我要不要到裡面先吃點飯。我搖搖頭。他沒有勉強我,又領著我從圍著停車區的明晃晃的鐵鏈子上面邁進去,走到一輛黑色桑塔納後面,打開後蓋,接過我手中的編織袋和皮箱,放進去,合上,繞到車門旁,打開門,讓我進去,關上,又從車前面繞到另一面,打開門,坐進來,關上車門,點燃引擎,緩緩的馳到馬路上,加快速度,馳向目的地。

    車上,田力告訴我,他已經從老書記那裡瞭解到我的工作地點,在明理街的二十三號院內,與監察廳相隔一條寬闊的東西馬路——大眾路。省府和主要的政府部門大都坐落在這條路的兩側。他昨天上午還在老書記的家裡說話。老書記讓他轉告我,等我來到後,可以領著我直接到省監察廳面見他,不必到他的家裡去。「既然老書記這麼說了,你暫時不用去,可到了年底,你是必然要去的。這人情世故方面,你可要仔細的學著點。社會不比學校,簡單純潔。你在學校裡學的那一套,到社會上統統不管用,可不要做一個傻傻的書獃子,那樣會害了你的。我建議你弄一個記事本,把那些能夠聯繫到的各路官員,不管他是從哪裡出來的,包括他的姓名、電話、家庭住址,等等,統統記到你的記事本上,盡量的詳細,越詳細越好,不定時的和他們聯繫,逢年過節前去拜訪。你想啊,十幾億人口,大學生成堆,有本事的人一抓一大把,他們用誰不是用啊,為什麼偏偏用你呀!你想,老書記為什麼為你安排工作,還不是因為和你大的那一段難以割捨的舊交情嗎!聽他說當年他還到衛生院裡看過你哩,有這事兒吧?我給你說了這麼多,你記住了沒?記住,人際關係很重要!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你都要竭盡全力的編織你的人際關係網,這樣你才能永不跌倒!今天晚了,明天又是禮拜天,估摸著他不可能在廳裡,不過也說不準。明天我和他聯繫一下,要是在的話,咱們就去找他,要是不在,你正好歇歇,玩一天,買些衣物,像你這身衣服,根本就上不了檯面,在家裡穿穿還可以,到了這裡,特別是那樣的單位,土的都不能再土了,所以一定要換!帶的錢夠不夠?上班頭幾年,千萬別想著剩下錢,反正哥和姐也用不到你的錢,都用在交結人上,用在裝扮自己上,不夠了吭氣兒,知道了沒?」他反覆的說,一遍又一遍,直到我昏昏睡去。

    我看見小沙彌狡黠的走過來,從懷裡摸出一張紙,遞給我,面授機宜,然後化作一陣風,消失了。我看那張紙,已經發黃,上面什麼也沒寫,心中驚詫不已。猛然間它見風而長,大如席,稀奇古怪的文字顯現出來,似天書,看得我頭昏腦脹,心中厭煩,隨手丟棄。它隨風飄蕩,化成柔韌無比的網,兜住我,飛向天空。忽然,一隻烏鴉飛來,大叫三聲,奮力一啄,網應聲而開,我的身子便直墜下去,剛巧一朵白雲飄過,馱著我飄向不知名的地方。正行間,狂風驟起,氣溫劇降,雲彩連同我一起化作雨滴,墜落塵埃。四周黑洞洞,寂寥無聲。正在惶恐,被他推醒,駐地到了。坐在沙發裡,他向我說起這套房子的歷史。這座花園小區,是他承包建造的。開工之前,他向開發商討價還價,要了這套房子,供一家人居住。後來,他又有了新房子,它便被租賃出去。聽說我要來,他把租借戶趕走,為此不但半年的房租沒要,還倒給人家半年的房租錢。因為人家說他違背了合約,不肯搬走。

    田禮走後,我洗了澡,倒頭便睡。第二天上午,田禮來喊我,說老書記不在辦公室,領著我先熟悉了一下這裡的環境道路,來到我將要上班的地方。這是一個沒有安裝大門的院子,門口兩邊的牆上掛滿了木牌,上面寫著在這裡辦公的各單位名稱。門口裡面有一間值班室,一位婦女坐在裡面打毛線,看見我們,問幹啥的,找誰。田禮笑容可掬的說在這裡上班。她「哦」了一聲,說沒見過,不再多問。院子裡只有一棟爬滿爬山虎的五層樓,門口朝南,對面是一排矮小的房屋,屋頂上佈滿了青籐。我不願上樓。田禮說不上也罷,反正以後要天天上,知道地方就行了。我跟隨田力在附近溜躂了一會,突然想起那些豇豆綠豆和香油,問他有沒有給老書記送去。田禮說:「今天一早就送他家裡去了,都給他了,我一點也沒留。」一語未了,一個電話打過來,把他叫走了。我走進一家商場,乘坐滾筒式電梯來到二樓,在服裝專賣區轉悠了半天,什麼也沒有買,原路返回到一樓,在食品蔬菜區買了些蔬菜和米糧。從今往後,我要一個人做飯吃了。

    我回到都市花園,已是晌午時分了。走進大門口時,見保安正和一位肩挎淺棕色挎包、身穿花格子連衣裙、腳蹬黑色高跟皮鞋的女孩說話。我以為她在向保安打聽什麼人,不免多看兩眼。因她背對著我,故而沒能看到她的臉,只看到她披肩的長髮。保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沒有看我。我提著東西往裡走,冷不防身後傳來一聲短促的鳴笛,趕緊閃到路邊,一輛白色本田擦著我的身子緩緩馳過,開車的女孩從後視鏡裡看我一眼,拐進一條東西路,被高樓遮住了身影。

    我剛走進三單元的入口,一位中年婦女從上面下來,笑著說:「是剛來的吧。」我忙堆笑說:「是的。」她說:「那咱們以後就是鄰居了。我住五層,你呢?」我說:「我住六層。」她說: 「噢,是嗎,那咱們更近了。沒事的時候去我家玩啊,西戶。」我說:「一定前去拜訪。」她說:「看你客氣的。我有點事,再見。」我說:「再見。」抬腳踏上樓梯,心想:「都說大城市裡的人冷漠,看來也不盡然。」這時,兩個女孩先後走進入口,從中年婦女的招呼中,我知道她們一個名叫小麗,一個名叫小芳。小麗就是和保安說話的女孩。大概她從保安的口裡知道了要找的人住在這棟樓上。隨即我就推翻了這種想法,她自己就是這棟樓裡的一個住戶,否則中年婦女不會和她那麼熟悉,還知道她叫什麼。另一個女孩我不認識。可她卻開口說道:「前面的請留步。」小麗停住腳步,回身說:「喊我嗎?」

    小芳說:「噢,對不起,前面那位。」我停下來,扶著欄杆問:「是我嗎?」小芳微笑著說:「是。」臉上顯露出兩個小小的喝酒窩,很是好看。小麗從我的身旁走過。小芳走上來說:「走吧。」我問:「有事嗎?」小芳說:「沒有。」我「哦」一聲,心想真是怪事。她笑道:「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呀。」我說:「有點。」沒有隱瞞心中的好奇。小芳說:「其實咱倆有過一面之緣的。」我越發迷糊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她。小芳說:「這麼快就把我忘記了!就剛才。」我猛然想到開白色本田的女孩,說道:「你就是那位開車的女孩吧。」小芳笑道:「還女孩呢,我都二十六了。老姑娘了。」我又「哦」一聲,感歎於她的坦率。小芳笑說:「你怎麼老是『餓餓』的呀,幾天沒吃飯啦!」停住腳步說:「我到了。要不要進去喝杯咖啡?」我說:「改天吧。」繼續往四樓爬。小芳說:「你還沒說你住幾樓呢?」我說:「六樓,東戶。」

    我來到房門口,剛要開門,西面的房門響了一下。回頭看時,不覺楞住了。小麗微微一笑說:「你住這?」我說:「是的。又要出去呀?」打開門。小麗說:「沒想到。」一邊關上房門一邊猶豫道:「我能進去看看嗎?」我忙說:「請進,請進!」小麗邊走進房間邊說:「我說那個房東怎麼心急火燎的把人家趕走了,原來是為了租給你呀,房租一定不便宜吧?」我說:「不要房租。請坐。」小麗笑:「怎麼可能!噢,我明白了,你和他是親戚。有有錢的親戚就是好!」我說:「再好,也不勝自己有錢啊!畢竟,這不是自己的,不像你,住著心裡踏實。」小麗輕笑一聲說,「我?我該走了,晚上見。」

    送走小麗,我就在房間裡轉悠,看看缺少什麼,記在心裡,有空的時候添置過來。走進房門,便是一條夾在兩間臥室之間的通道,把整個空間一分為二。南面共有兩間臥室,中間是一個客廳,與陽台被一扇玻璃拉門隔開。客廳的西面是主臥室,與衛生間相對。衛生間的西面是廚房,裡面有櫥櫃和灶具,不需要添置什麼。主臥室裡居中擺放著一張雙人席夢思床,北面靠牆放著深紅色組合櫃,可以盛放衣服被褥;南面有一扇木製拉門,門口偏東面,走出去是一個陽台,中間放著一把搖椅,西面放著一張桌子,上面沒有東西,前面有一把硬背椅子。這裡需要添置一些東西,像衣帽架之類的小物件。雖然小,但卻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兩間次臥室裡均僅僅擺放了一張雙人床,沒有主臥室裡的那張寬大。我想著,把南面,也就是客廳東面的那間臥室改成書房,這裡的光線充足,也像客廳和主臥室那樣有一個陽台。這就需要買一個書架和桌椅,衣帽架也需要。等有時間,回家把書全部帶來。幾年的大學生活,除了知識,剩下的也就是書了。

    忽然想起剛進樓時遇見的那個中年婦女,還有小芳和小麗,我不明白,為啥她們第一次見到我就對我那麼熱情,像多年的鄰居和朋友似的。又想起鄭淑華,既然無事可做,不如把她約出來,有些話還是要對她說清楚的。於是就給她打電話。她聽說我到了省城,十分高興,當即約我在東京茶樓見面。我剛到這兒,對這裡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知道東京茶樓在哪兒。她又說了街道名字,我依然不知。她便說:「那你告訴我你現在的位置,我去找你。」我說:「也只有這樣了。」把我落腳的地點告訴給了她。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的光景,我就在樓下見到了鄭淑華。一見面,她便在我的臉上親了一口,問我啥時候到的。我說:「昨天晚上到的,找好了住處,就給你打電話了。」鄭淑華說:「你就住這兒啊,那還不快請我到你的新居裡參觀一下。」我遲疑了一下說:「還是不去了吧,咱找個地方坐一會兒,有句話我要跟你說。」鄭淑華說:「都到家裡,還往哪兒找地方啊,等進了家好好再說。」說完,歡快的跑上樓梯,在拐角處停下來說:「一會兒跟幾個同學聯繫一下,晚上給你接風洗塵。」我說:「再說吧。」領著她走進我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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