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1卷 第七十章 喜宴
    喜宴仍舊安排在了皇冠大酒店。宋健也被叫來幫忙迎接客人了。門口兩旁停滿了小轎車。站在門口披掛綬帶的迎賓小姐向走進去的每一個人彎腰鞠躬,同聲說:「歡迎光臨!」紅色地毯從馬路牙子邊一直延伸到樓上。鄭淑華拉著我踏上鋪著紅地毯。我在四個女人的精心包裝下像極了一件精美的飾物。歐陽惠萍、柳黎明、吳清華跟在我們後面,還在惋惜著不該讓馬強帶走了小弟。

    站在樓梯前的紅色地毯上,我的心砰砰跳,手也微微顫抖,不是激動,而是膽怯。鄭淑華鼓勵我說:「別緊張,有我呢,你就把他們全看做木頭。」我說:「可他們不是木頭啊,我還是不要去了。」鄭淑華說:「那哪成啊,你我就是今天這場戲的主角。你可不能臨場退縮,這不是男兒所為。你要有自信,相信自己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兒。」歐陽惠萍她們也給我打氣。宋健說:「淑華姐,就他這熊樣兒,也值得你這樣,不去也罷。」鄭淑華不悅的說:「還輪不到你說話,你去門口等著客人去。」這時,她母親打扮得宛如貴婦人似的,出現在樓梯上面,叫我們趕快上去。

    歐陽惠萍畏縮了,建議道:「不如我們就在下面吧,上面都是些官員,我們會感到拘束和壓抑,不能盡興。」柳黎明說:「就是呀,說不定我爸也在,見了面反倒不好意思了,俺們就在下面好了。」我忙說:「對對,此話甚是有理,咱們年輕人在一起多開心呀,何必跟長輩們擠在一塊兒哩。」歐陽惠萍說:「你是一定要上去的,你若不到場,這場喜宴就失去意義了。不過,等見了面打過招呼,該宣佈的都宣佈完了,再下來也是可以的。」鄭淑華說:「就這麼定了。」拉我上樓。

    我再無退路,只好硬著頭皮,走上二樓。這裡大約擺放著十張大圓桌,上面鋪著桌布,擺放著茶具和餐具。每張桌子四周圍坐著七八個人,有男有女,低聲的交談著。一見到我,便齊刷刷的盯著我,議論之聲此起彼伏。鄭淑華在她母親的耳邊耳語幾句。她母親連連點頭,揚聲說道:「各位,我女兒大駕光臨嘍。」聲音裡充滿了磁性。她父親從中間一張桌子旁站起來,向四周拱拱手,說:「非常感謝各位領導同事的光臨,上菜!」隨著他的一聲吆喝,服務員如穿梭一般,頃刻間便擺滿了每張桌子。

    她母親走到中間說:「老鄭和我忠心的感謝各位領導於百忙之中參加小女的訂婚喜宴,老鄭和我本想先敬各位一杯,可是剛才小女說有幾個朋友在下面等著她,因此我想就由她先敬各位,還望各位海涵。」坐在她父親旁邊的一個五十多歲,又高又胖的男人站起來說:「小朱,你就甭在這客氣了。淑華——」沖鄭淑華招招手,「給我們大傢伙介紹介紹唄。」他每說一句話,臉上的肉都要顫顫好一會。鄭淑華笑著說:「那我就不客氣了。今天我想破一下規矩,先向各位伯伯叔叔阿姨介紹他,讓後再讓他向各位伯伯叔叔阿姨敬酒,好不好啊?」胖男人邊坐下邊說:「中,你就快說吧。」

    鄭淑華把我拉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的說,「這位是我的未婚夫,李治國先生,希望伯伯叔叔阿姨們多多關照。」說完,自豪而幸福的注視著我。胖男人又站起來說:「各位,老鄭和小朱得此佳婿,咱們是不是應該表示祝賀啊!」「那是當然!」「理當如此!」「應該應該!」也有人說:「我正想給她介紹一個哩,這下倒省了我不少心。」其實,有他這種想法的人不止一個,某些人心裡還特別的失落。 眾人紛紛站起來,向鄭淑華的父母端起酒杯。鄭淑華的父親端著酒杯,作了一個圈揖,一仰脖,將酒倒進嘴裡,然後再次向眾人表示感謝,並請他們坐下。胖男人又說:「老鄭和小朱你倆事先也沒把話說清楚,光說請我喝酒,早知是這樣,咋弄我也得給侄女兒準備一份薄禮不是。」有個女人說:「到結婚的時候補上也是一樣的。不過我咋沒看見訂婚戒指啊,既然是未婚夫了,總的有個見證才是啊。」

    鄭淑華說:「原本是有戒指的,因要面見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只顧激動和惴惴不安了,給忘記戴了。我和治國還是先敬酒吧,然後俺倆下去,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就可以盡興開懷了,有俺倆晚輩在這兒,您們也放不開不是。今天我要來個中間開花,不多,每位兩杯酒,權當侄女我的一片敬意了!」說完,拉著我走到胖男人所在的桌前,向我介紹道,「這位是田書記,喊伯伯。」我端起兩杯酒送到胖男人的面前說:「田伯伯,您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一邊坐下一邊說:「小華,今天只有輩分,沒有官銜啊,要不就俗氣了,簡直是俗不可耐啊,你說是不是,老鄭。」鄭淑華的父親連連點頭說:「是,是,還是田書記說的有道理。」

    鄭淑華指著田書記右邊的乾瘦老頭說:「這位是申主任,也是喊伯伯的。」申主任沒有猶豫的站起來,接過酒杯,同樣是一飲而盡。別看他又小又瘦,喝起酒來倒也利索。「這位是苗縣長。」「這位是林縣長。」「這位是錢部長。」我隨著她的介紹,喊著伯伯或阿姨,向每個人敬兩杯酒。站在母親的身邊,她停頓了一下說,「這位是媽媽朱部長。」田書記笑著說:「你這娃兒真逗。到底是媽媽啊還是朱——部長啊,哈哈哈。」眾人跟著他哈哈的笑。他不笑了,他們也都不笑了。「別愣著啊,小伙子,敬酒啊!」

    「阿姨,您請!」我一時間喊順了嘴,脫口而出,不但在座的一片愕然,就連我也暗暗的叫苦不迭,十分抱歉的看向鄭淑華,希望她不要因此生氣。她沒有看我,但臉色很難看。她母親哈哈一笑,替我圓場說:「看不出,你這孩子還真是幽默!」站起身來,接過酒杯,沒有喝,想放到她父親的面前。他向她眨巴了兩下眼,告訴她這樣做的不恰當。

    「哼,哼。」田書記像是在清嗓子,又像是在表示不滿,說道:「你這當丈母娘的倒是會給女婿遮掩。」話音未落,就有人大笑出聲。接著,眾人都笑起來。笑得我們莫名其妙。田書記環顧四周說:「笑啥,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申主任說:「你說的對,一半。」田書記說:「你的話咋跟你的人一樣,半截半截的往外出,就不能一口氣說完整再喘氣!」申主任說:「聽我說完嘛!」田書記說:「嗯,快說。這次可要說完整嘍。」眾人停住笑,聽申主任說。申主任清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女婿』這個詞,標準的漢語意思就是『女兒的丈夫』,可在我們這兒的方言裡,它僅僅指『丈夫』。」 田書記正色道:「這玩笑開得有點過啊!小朱,你說咋辦?」朱部長正在尷尬,見問,忙笑道:「由您老在前面做榜樣,你說我能不跟著學嘛。」田書記說:「甭給我說這些,你自己說,該咋辦?」目光由我的臉上轉到鄭淑華的臉上。

    鄭淑華一面暗罵這些人不該拿她母親開玩笑,暗罵我不該在人前讓她以及她的父母難堪,一面從母親手中接過酒杯,揚起脖子將兩杯酒一起倒進嘴裡,咕嘟一聲嚥下去,一邊咳嗽一邊說:「田伯伯,要不要我再自罰兩杯呀?」田書記盯著我說:「哼,哼。最好連你爸爸的兩杯酒也喝了。」她父親說:「老田,她再喝就醉了。」田書記說:「老鄭你別管。」鄭淑華斟滿兩杯酒,一起倒進嘴裡,嚥下去,嗆出了兩旺眼淚。然後走向別的桌子,挨個介紹。

    應該說,她的記憶力是驚人的。這麼多的人,她能一一說出他們的姓氏、職務、官銜,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無疑得益於她所生長的環境。她從小就開始接受這方面的訓練,逢年過節,她要麼被父母帶著到別人家裡做客,要麼陪著父母在家裡接待來訪者,不論是哪一種情況,她都要在人前表現,唱歌、跳舞、喊著伯伯叔叔阿姨撒嬌,贏得他們的讚揚和鼓勵,就像古時候的仲永,只是她遠比仲永幸運,因為她的智力水平在這種熏陶下得到了長足的提高,更因為她遇見了一個好社會好時代。長大以後,她父母的官職也攀升到了頂峰,他們要去拜訪的人減少到只有寥寥幾個,很多時候都是在家裡接受別人的拜訪,她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而是默默地聆聽觀察,記住他們,這也是她母親對她的嚴格要求,因為只有這樣,她以後的仕途才會一帆風順。如今,她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遇見一個陌生的官員,在第一時間裡,必須牢牢記住這個人的姓名和官位,以免再次見面時發生不必要的尷尬,毫無疑問,這是一件大好事。

    介紹這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向他們敬酒,耗費了我們不少的時間和精力,但是我們還不得不這麼做,這是禮節。試想,比方說是你,拿出五百元,或者一千元,來參加這麼一個名為訂婚,實為增進各位領導之間的友誼、協調方方面面的關係的喜宴,別人都得到了敬酒,你沒有,你肯定不舒服,哼,看不起我是不是?大的領導受到了尊敬,你沒有,你一准的會發牢騷,哼,等我的官大了再講!

    這裡有將近八十個人,每個人都拿出了一定數目的人民幣。他們是按自己所處的層次來決定自己該拿出多少錢,當然,這需要同一層次上的人坐下來商量的。縣級領導,每人一千元,局級領導,每人八百元,鄉鎮領導,每人五百元。這裡面也有例外,有和她家關係特別近的,儘管官位較低,但是拿的錢不少,有個副鄉長一下子拿出了五千元,出手真夠大方的。還有那些一心想著陞官的領導,以往送禮總是提心吊膽的,這次總算抓住一次心安理得的好機會,出手就更是大方了,有人竟然拿出高達兩萬元的禮金。按平均每人拿出一千元算,就這次宴請,她家的毛收入達八萬多元,去掉酒、菜、煙等的費用(全套每桌兩千五百元),她家淨收入為五萬五千元左右。

    所以,介紹必須盡力,敬酒必須誠意。到了最後,我完全變成了一個機器人,而她,則更加的精神了。我甚至想,今晚,我是被她拉來做苦力的,我們之間,只有僱傭和被僱傭的關係,除此之外,就別無他有了。這種想法,一直持續了好長時間,直到我們走下樓梯。鄭淑華的臉色很不好。她娘追下來說:「你要理解治國,他並不是有意要喊我一聲阿姨的,他是一路喊下來喊順嘴了,小車在行駛中踩急剎車還得向前滑動一段距離才停下來哩,理解萬歲。」又回頭埋怨我沒有替鄭淑華攬下酒杯。「你這孩子真是實誠,田書記的話意思你愣沒聽出來,以後可得注意點。」又叮囑了我們一回,回樓上勸酒。

    次日上午,鄭淑華趁她父親的車返回省城。我和宋健、歐陽惠萍等人為她送行。上車前一秒鐘,鄭淑華不顧父母批判的目光,緊摟我的脖子,將她的紅唇印在了我的嘴唇上,要我及早到省城與她相會。隨著小車的漸行漸遠,我的心有一種蒼涼的感覺,是對她的離去的不捨,還是對我自己的憂慮,我說不清楚。歐陽惠萍、柳黎明、吳清華、宋健、馬超、馬強,一一向我揮手作別,各自尋找各自該走的路。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也該回家了。這時,手機響了,是一條短信:要我把,我愛你,我我愛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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