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情如故  第1卷 第三章 飛過一片紅霞
    金指李營依照了大堤的走勢,呈帶狀分佈在大堤的南面,東西綿延三里多地,南北寬不到一里地,靜謐安詳的為一千多村民提供著休養生息的場所。

    我家住在村子的東頭,與大堤相隔四五戶人家,四方院子,青磚圍牆,大門口朝東開,有正房四間,東西配房各兩間,均是青磚小瓦,看上去很雅致。雖然有不少人勸父母翻蓋房屋,但他們始終捨不得拆掉它們。東屋一間用作灶屋,另一間用作儲藏室,堆放雜物和存放糧食。門樓過道十分寬敞,外帶一間小小的房間,雖與儲藏室隔壁,但門口卻是朝南開,亦裝了門,裡面堆放著一些雜物和農具。據說,這是奶奶別出心裁想出來的。

    奶奶生前居住在老宅子裡。老宅子就位於我家的前面,除了幾間草房之外,就是滿院子的桐樹和一棵棗樹了。這棵棗樹是奶奶嫁過來時從娘家帶過來的,陪伴著奶奶走完了她的一生。那個時候,每到夏天,棗樹上掛滿了青紅相間小巧玲瓏的棗子,放一顆到嘴裡,滿嘴都是香甜。

    後來,奶奶去世了,老宅子就空閒了下來,這棵棗樹也沒有像往年那樣於春天里長出嫩葉。娘說它隨著奶奶去了,它和奶奶是有真感情的,不忍心看著奶奶孤單單的走過那段黃泉路。它那龐大乾枯的樹冠,使得院子的上空透露出一片蔚藍的天空。因為四周桐樹的侵佔,這片蔚藍的天空正逐年縮小。

    有一天,父親想把這棵死去的棗樹出了,在它的位置上建造可供喝茶聊天的水泥桌凳。可父親掂著鐵掀圍著它轉了幾圈,終究不忍心把它出掉。娘在一旁看著,不覺掉下淚來,從父親手裡接過鐵掀走出老宅。

    大概又過了一個多月,聽娘說是一場暴雪壓垮了草房的一角,父親便想著趁此機會把那幾間草房扒了,讓前後院連為一體。娘不同意,說那樣就顯得院子太長了,看著心裡彆扭。於是,那幾間草房也像那棵乾枯了的棗樹一樣保存下來。每年春秋兩季,父親定期找人進行修繕。娘和二姐也不定時的過去打掃房屋和院子,使它保持整潔,避免荒草叢生,可供客人暫住安歇和夏季乘涼之用。不過,每到夏天,由於院子裡濃蔭遮蓋地面,青苔仍然滿眼皆是,加之陰氣過重,間或又有夜貓的哭叫,夜晚很少有人敢走進去。

    大堤上坐著乘涼的村民鄰居。他們紛紛跟我和巧兒打招呼,接著便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間或爆發出一陣朗朗的笑聲。我一邊笑著同他們打招呼,一邊仍跟在巧兒後面扶著自行車後座上的行李。及至明白了他們滿含笑意的奇怪眼神,便忐忑不安的從自行車後座上提下行李,言語生澀的讓巧兒先走。巧兒臉上飛過一片紅霞,抿嘴一笑,說道:「你不到家還不讓我先走哩!」說完滑動自行車,然後優美的騎上自行車向西而去,在前面的一個路口下了大堤,消失不見了。我往前走了兩步,便是回家的胡同口了,只見二姐穿著月白色連衣裙快步走過來,虎子亦步亦趨的跟著二姐,娘站在大門口朝這邊張望。原來。早有人到我家通報了我回來的消息。

    半年不見,二姐似乎又漂亮了,豐腴明媚,像是被暖陽照耀的花朵。我喊著「二姐」走下大堤,二姐也來到了我的面前,虎子在離我半步之遙的地方站住,接著便上前來用它那毛茸茸的頭頸磨蹭我的小腿。二姐上下看了我兩眼,撲哧一笑,說:「我來給李家大公子提行李。」說著,伸手奪過行李,另一隻手拉住我的手,像小時候一樣,穿過胡同,來到家門口。

    此時,娘已退回到家裡,並在院子裡擺好了小凳子,見我和二姐走進院子,忙讓我坐下歇歇。二姐說了一句「偏心」,把行李放到屋裡,端了一杯熱茶回到院子裡,對娘說:「要不要我把它吹涼再給您兒子喝呀!」娘看著我笑,卻對二姐說:「在家裡就你這張嘴不饒人,真不像是我生的。」二姐一面將熱茶遞給我一面在小凳子上坐下說:「說實話了吧,這個村子裡人人都知道我是撿來的,就我自己不知道,趕明兒我也找親娘去,親娘才知道心疼我。」娘笑道:「死丫頭!我啥時候不心疼你了!」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卻盯著大門口。二姐說:「就剛才呀!哎呀您別看了,這就回來了。」話音未落,就聽小弟在大門外喊道:「俺大回來了!」接著,小弟滿臉是汗的拉著父親走進院子。

    我站起來。父親說了一句「治國回來了」,推了自行車往外走。娘問:「弄啥去?」父親說:「去弄幾個菜。」娘說:「又不是外邊的,弄啥菜呀,回頭吃壞了肚子,划不來。」父親猶豫了一下,還是聽從了娘的話,扎放好自行車,隨同娘到灶屋裡去做晚飯。

    我和二姐還有小弟坐在院子裡說話。二姐見父親破天荒的走進灶屋,小聲說:「你在家真好!要不然,我哪敢坐在這兒啊!說不定一會兒就該叫我了。」小弟見父母都進了灶屋,便坐不住了,站起來去找夥伴玩。剛巧,娘走出灶屋,便不滿的說:「家裡一屁會兒也不能呆,跟得了蹄甲瘋似的!」但並沒有阻止住小弟,他一溜煙似的跑出了家門。

    父親在灶屋裡說:「這個小治軍,我看不管教是不中了。」娘接道:「你就嘴裡說說罷了,啥時候見你真管教過。」父親便不言語了,也走出炊煙瀰漫的灶屋。瞥見二姐,又說:「蓮花你還小啊,大熱天的叫你娘一個人在灶屋裡做飯。」二姐歎了口氣說:「看看,我就知道該衝我來了,我就是那熟透了的柿子,好捏!」說完,起身去灶屋燒鍋做飯。

    不一時飯畢,我們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說了半宿話,中心不外乎兩點,一是我的工作,二是我的婚事。這兩件事都是我的終身大事,關乎我的前程和幸福,所以談話的氛圍也顯得莊重了。而這兩件事,又都與同一個女人——鄭淑華——有關係,只不過父親和母親所關心的側重點不同罷了。

    父親著重談論我的工作,告誡我不論我將要踏上什麼樣的工作崗位,都要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此外,父親還淳淳教導我為人處事之道,將他摸打滾爬了一輩子總結出來的處世哲學傳授給我。這些知識,父親以前也有給我說過,但從來沒有今天這麼嚴肅認真。我明白,父親是見我就要參加工作了,為我憂慮,怕我在日後的工作中摔跟頭。

    娘思考的問題主要是我的婚姻,對工作沒有太高的要求,只要我喜歡就行了。娘還未曾見到過鄭淑華,但在電話聽筒裡聽到過她的聲音。娘從她的聲音作出判斷:她一定是個溫順賢德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對我好,否則也不會操心費力的要她父母給我安排工作了。娘覺得我能遇見她是我的造化,更是我的福氣。可轉眼又憂愁了,擔心我家的條件不如她家,門不當戶不對,唯恐我在她家人面前受憋屈。聽二姐說我是她自個相中的,誰要是看不起我,就等於看不起她,讓我受憋屈,其實是在打她的臉,心中又釋然了,高興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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