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身子微微僵硬一下，隨即放鬆下來。只聽她慈祥的聲音幽幽響起：「阿琬，前幾日蜀國提親之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將頭低低伏在太后膝上，我的笑容冰冷而帶了幾分妖艷，如同炫麗而危險的罌粟，聲音卻是無比純真：「阿琬不嫁，阿琬要一輩子留在太后身邊孝敬太后的，哪裡都不去，誰都不嫁。」
太后輕輕笑道：「傻話，女孩子大了，如何能不出嫁？哀家瞧著，這一門親事不錯，蜀國七王與你年貌相近，又是文武雙全，出身高貴，想來將來會是琴瑟和鳴呢。前些日子兩個蜀國使臣意見不一，如今皇上那裡正在猶豫，若是你有意，哀家便為你說服皇上，如何？」
心思一轉，便知曉了太后的意圖。太后自然希望她的人脈能延伸到更遠的地方，在她看來，我是她的人，我嫁到蜀國去，不論是商是政，只要運用得宜，勢必會給她帶來不小收益。
只是不解，定國公與太后一向也是交好，否則太后不會容忍承昭與德馨的友誼。德馨聰明伶俐，也是才貌雙全，為何不能嫁德馨？
我蹙眉欲哭：「太后是否不喜歡阿琬了？為何要阿琬嫁到那麼遠的地方？阿琬以後一定精心服侍太后，絕不敢讓太后勞神……」
「阿琬莫哭，」太后溫言勸導，「自古女子所求心願，莫不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只是這都是民間女子的奢望，對於咱們貴族女子來說，家族的利益遠遠在個人幸福之上啊。七王德才兼備，實乃人中龍鳳，若安蜀兩國能就此聯姻，是兩國之大幸，切莫意氣用事。」
我連忙落淚下來，心中卻是憤憤：「蜀國國書寫的分明，求娶德馨，為何要我出嫁？莫不是太后偏愛德馨，不肯讓她遠離故土家鄉？」
「什麼話，哀家如何能不疼你，只是德馨雖好，定國公卻不是省心之人。他雖然投誠哀家，卻借了爵位，私下裡做了許多不仁不義的買賣。哀家擔心他將德馨嫁去，利用七王之力，在蜀國繼續收斂不義之財，反而傷害了兩國情誼。」
我似是乖巧無比，垂眸太息：「只是…阿琬名聲不如德馨，只怕會讓太后失望。」
「這些你無需憂慮，你若有意，哀家定會為你向皇上進言。」
太后慈善的雙目隱隱透露出不悅與焦躁，我心知她勸我半日，早已耗費了不少精力，此刻怕要惱。太后城府之深，遠非我能想像。就拿方纔她所講，我早就拿到資料，定國公的妓館、私鹽生意中，有不少太后參與的部分。太后身處深宮，不方便拋頭露面，便將許多地下生意交於定國公與林氏族人之手，由他們打理，自己亦能分紅。
模模糊糊想通了，無論德馨和我，嫁了哪一個，對太后都是有益。只是我孤身一人，太后是我所有依靠，我便只能為她辦事，況且胥家與林家本有姻親，我嫁入蜀國更能給林家收益。德馨出嫁也能帶來利益，只是她必定更加偏心定國公並蕭氏，給予太后和林氏的恐怕不多。兩兩比較，我比德馨更加容易控制。
只是我不能答應她遠嫁蜀國，我還未能找出胥家仇人，如何能輕易離開？
多虧我心中已然想到了關鍵人物蕭承弈，否則只怕此刻我已慌亂不堪了。太后就是有意，蕭承弈仍是最終的定奪之人，和親與否，還是要看蕭承弈。
想將我就此送走，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一邊是太后，一邊是定國公。蕭承弈如何抉擇還未可知。最重要的是博陵郡主的名聲若是傳到蜀國，恐怕他作為皇帝，會面上無光。
於是我淡淡笑道：「太后這番話，當真叫阿琬醍醐灌頂一般。阿琬便答應太后，一切聽太后做主。」
太后聞言笑道：「好孩子，果然識大體。夜深，你便退下，早些休息。」
我依言告退。緩緩步出太后寢殿，心內一片蒼然。太后自詡疼愛博陵郡主，卻自始至終未能考慮到郡主幸福。滿口皆是國家大義，其實全是為她自己罷了。不禁苦笑，婚姻中若是摻雜了這麼多政治與商業利益，即便嫁給李忱，我們又能否幸福？心高氣傲如他，又能否容忍自己的婚姻並不純粹？都是些虛言罷了。
甘棠見我面色不豫，忙為我繫好斗篷，正要扶我出門時，訝然道：「郡主可是著涼了，手這般冰冷。」
我淡淡一笑，笑容淒婉憂傷：「並未著涼，心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