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郡主 結盟 第十一章 水流歌斷春風暮(三)
    懶懶的吃過晚飯,便歪在軟榻上翻著書冊。這時便聽婢女再次來請,說是太后深夜召見。我不知何意,但此刻心中更是低沉,哪有功夫去更衣梳洗,但甘棠仍是為我工整的梳妝打扮一番。我知她是好意,便不說話,任由她為我穿上湖藍翠紋織錦寬袖長衣並寶藍掐花鳳尾裙,頸間一串羊脂玉珠穿就的赤金項圈。

     因是深夜,我氣色又略顯蒼白,她便為我薄薄施了一層脂粉。我一動不動,直到她為我戴上一支赤金點翠步搖,小小的琉璃珠子直垂到耳邊,有細碎的珠光流轉。我微微一笑,道:「這件首飾倒不曾見過似的。」

     甘棠邊為我抿上鬢角碎發邊道:「郡主的首飾何其多,哪能件件記得?況且這是十幾年前的賞賜了,大約是如今太后做靜妃的時候賜給郡主的。本來都塵封在箱底了,前些日子偶然找出,覺得樣子還好,便帶了來。郡主且看,這不是極配這件長衣麼?」

     我看著她溫柔嫻靜的笑容,淡然一笑,便由她扶起,慢慢步出房間。

     雨早已停下,然而陣陣微風都帶著刺骨的雨意。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兩排羊角彩穗宮燈將青石子小路照得清晰。只是那乳白色的光只能暈開一小片的夜色,道路兩邊修建齊整的林木此刻也如同暗夜中的魑魅魍魎,似在蟄伏,伺機而動。

     我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大步跨了出去。甘棠正在發怔,直至我邁過兩三步,她才小跑著跟了上來。我深深看她一眼,她略有些張皇的別過頭去。

     一路無話。慢慢行到太后的寢殿,早有宮女迎了上來,甘棠將一塊金元寶放入那宮女手中,笑問道:「這麼晚了,太后還不歇息,請了我家郡主來,可是有什麼事?」

     那宮女恐怕做慣此事,袖了金子,微微笑道:「太后今日見了承孝公主足足半日,方才承孝公主走時,聽佘姑姑說,太后的神色不太好呢。」

     我低垂了眼眸,斂去那一抹犀利的目光。因太后內室尋常宮女不能出入,甘棠便為我解下斗篷,請我自己進去。我扶了扶發間的流蘇,慢慢走了進去。

     殿外寒風陣陣,殿內卻燈火正明。太后正凝神練習一幅字。

     是顏真卿的《祭侄季明文稿》。太后一襲深紅色雲錦寢衣,微微花白的發盤成一個簡單的圓髻,臉上未施脂粉,雖然有些蠟黃之色,但是精神極好。她默默執筆,並不理會於我,我便恭敬行禮,逕自走到她身邊,慢慢研起磨來。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舒了一口氣,慢慢將筆放下,淡淡笑道:「阿琬你看,哀家這幅字如何?」

     我雖然流連武學,對於文學卻也不是未有涉獵,當下便細細看了。《祭侄稿》之所以名垂千古,是因其坦白真率,是以真摯情感主運筆墨,不計工拙,無拘無束,隨心所欲的創造。「忘情」,所以才有如此佳作。此刻林太后端正臨摹來,雖有字畫技法,卻少了幾分情致。

     只是此話是不能講的。我只是憨笑:「太后的書法自然是好的,阿琬幾乎連字都認不完全,如何敢妄下斷言?」

     太后一邊淨了手,一邊淡然道:「你不用這樣拘束,但說無妨。」

     我躊躇一下,道:「遒勁與溫潤並存,自然是佳作。只是人工雕琢痕跡太過,反而失去了原有滋味。」說著,盈盈下拜,「太后寬恕!是阿琬不識好歹,口不擇言。」

     太后笑道:「好孩子,有這等眼力,哀家還要讚揚你呢。」說著,拉了我的手,「快些起來罷,一同用些夜宵。你佘姑姑做了些玫瑰枸杞粥,很香甜呢。」

     我甜甜一笑,道:「太后這樣說,阿琬還真有些餓。」說著,二人慢慢在紫檀木小几邊坐了。我見一張不大的小几上,擺了四道小菜,是鮮筍雞絲、酒燜火腿、燕窩藕粉糕、蜜餞梅子。還有兩色粥品,是玫瑰枸杞粥和雞絲野菜粥。便笑道:「太后好興致,這樣清爽可口的夜宵,阿琬倒要多用些。」

     太后卻不動筷,看著我淡淡道:「阿琬啊,你說哀家待你如何?」

     我心中暗笑,總該有此一問的罷,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在她看來,我便也是一粒棋子,可以任她自由擺放。若是用的不得手,便可以毀棄不用,一旦發覺有什麼利用價值,哪怕擺到最不堪的環境,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物盡其用。

     便裝作天真,柔柔笑道:「太后養育阿琬十幾年,阿琬心中自然感激無比。若說親生母親對女兒,也不能更好的。阿琬自幼父母雙亡,都是太后福澤庇佑,才能安然成長的。」

     果不其然,見太后舒心一笑,伸手撫了撫我發間的流蘇:「這件首飾多年未見了,一見便想起你小時候。那時你體弱多病,總愛粘著哀家,一時一刻也不撒手。連先帝來了,你也不肯讓他抱一抱。宮女們都說,哀家疼你比疼承順還多。」

     我乖順一笑,順勢摟住了太后的腰,道:「是,太后對阿琬的恩情,阿琬永世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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