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婚 第六章
    真鍋咖啡廳,吧檯區,熱水壺冒著白色蒸氣,深夜裡,零星的幾桌客人,低聲交談,竊竊私語。紀飛揚飢腸轆轆,他剛吃完一客三明治,又點了義大利面。戚小魚坐在他對面,默默飲著苦澀的黑咖啡。兩人的神情形成強烈對比,一個神采奕奕,一個頹喪萎靡;一個食慾旺盛,一個胃口盡失。

    「你還吃得下喔?」小魚眼眶紅紅,泫然欲泣。

    「為什麼吃不下?」頃刻間,他已嗑掉半盤義大利面。

    「提案沒過,明天早上還要重提,被客戶嫌成那樣,你怎麼還有心情吃?」

    「你很沮喪?」紀飛揚看她一眼。

    「廢話……」她趴到桌面,歎息,很懊惱。「都是我害的,那時候不應該把圖樣調換,搞不好是這樣他們才沒看懂……」

    「嗯,你知道就好。」紀飛揚若無其事,捲著義大利面吃。「所以被你搞砸了。」他的口氣漫不在乎。

    小魚霍地站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五分鐘後,戚小魚還沒回來。

    紀飛揚撇開正在吃的義大利面,放下刀叉。拿起菜單,招服務生過來,點了一客泡菜鍋。服務生走後,紀飛揚打開手機,打給戚小魚。

    他問:「你在哭嗎?」

    那邊沈默了會兒,才開口:「才沒有。」

    騙人!聲音那麼沙啞。「好了,我知道你在哭,廁所不臭啊?快出來。」

    她倔強道:「我沒哭啦……等一下就出去了……」可是聲音洩漏了她的情緒,鼻音很重。

    「提案沒過重提就好了,幹麼哭啊?」

    「都跟你說我沒在哭!」她生氣了。

    他呵呵笑,像哄小孩似地說:「好∼∼你沒哭,你拉肚子才會那麼久,快出來,廁所外面已經有四個人在排隊了。」

    提案失敗,戚小魚很自責,覺得都是自己害的。但紀飛揚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讓小魚更內疚了。那邊,小魚哽咽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全是我害的……」

    他側身,眼色溫柔,對著手機輕聲說話:「坦白跟你說,就算那時候你沒有重新排圖樣,我們的提案還是不會過的,所以你沒必要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為什麼?」

    「做這行沒有人去提案一次就過的,這樣業主會覺得你賺他們的錢賺得太容易了,他們通常會讓你提案提三次以上,最後才會決定用哪一次的提案。這樣你明白了嗎?沒過是正常的,快出來,我叫了火鍋給你吃,吃飽才有精神重新準備提案。」

    稍後,戚小魚回到座位,臉上彩妝無懈可擊,沒一絲淚水的痕跡,可是眼眶紅腫,露出破綻。她面對紀飛揚時,表情有點尷尬。

    火鍋已經送來,小魚望著紀飛揚幫她點的泡菜鍋,她不敢吃辣的,換做平時她會直率地講出來,婉謝他的好意。

    這次她說不出口,這次她違背自己的原則,只為了想附和他的好意。這次她不再坦率,只因為怕傷了他的心。

    火鍋上方,騰騰蒸氣後,是紀飛揚的臉。他正溫柔地對她笑著,那表情令小魚感覺內心某種頑強的東西被融化,某種她所長期抗拒的……消失了。她在這男人面前,罕見地撤去防備,覺得自己變得很脆弱、很渺小、很渴望被他保護。

    他沒繼續剛剛手機裡的對話,他將衛生筷的包裝撕下遞給她。「快吃。」為了提案他注意到她整天沒吃什麼,現在應該很餓了吧?

    戚小魚望著紅紅的泡菜鍋,她討厭泡菜的味道、她很討厭吃辣,可是她拾起筷子和湯匙,挾了青菜、舀了湯,硬著頭皮,吃菜喝湯,湯一入口她劇烈咳嗽,臉色紅透。

    紀飛揚忙遞開水給她,驚訝道:「你不敢吃辣?」

    她搗著嘴,點點頭,眼淚直流。

    「那你幹麼不說?」他好錯愕,立刻又招服務生來,一邊問小魚:「那三明治怎麼樣?」

    「沒關係,不要再點了,我也吃不了那麼多。」

    「還是……」他將吃剩的義大利面推向她。「這義大利面不錯,要不要吃?」

    小魚猶豫,他似乎猜出她在猶豫什麼,又將盤子拿回面前。

    「哦,我知道你不喜歡吃我吃過的……」她有很多堅持他了啦,但小魚制止他撤回的動作。

    「我……我要吃!」小魚搶回盤子,拿過他的叉子,大口大口吃他吃剩的義大利面。奇怪,她以前會介意,不喜歡和人共用餐點,覺得很不衛生,但小魚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怎麼了,覺得這義大利面特好吃,奶油特香,蘑菇好甜,面好Q,她吃著吃著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要是紀飛揚沒有女朋友該有多好……這一想害她的臉色更紅,心跳怦怦,熱血沸騰,手心竟然出汗。

    紀飛揚品嚐咖啡,默默欣賞小魚的吃相,看她吃他吃過的面,感覺好曖昧,心裡滿溢幸福感,他感到被鼓舞,一向好機車的戚小魚竟然願意吃他吃過的,願意用他使用過的叉子吃麵,這代表什麼?代表她給他特別待遇,對他跟別人不一樣,這剎,不過一盤平凡的義大利面,忽然對兩人別具意義,被兩人賦子特殊意義,沈溺在雪色奶油醬裡的麵條,一個是看得心魂蕩漾,一個是吃得情意綿綿。

    紀飛揚不好意思明目張膽的一直瞅著小魚看,便拿出資料假裝研究提案。小魚也不敢盯著紀飛揚瞧,她低頭吃麵,只偶爾偷望他,看他翻閱資料,品嚐咖啡。他穿白襯衫真好看,袖子卷在肘上,裸露古銅色結實的手臂,他蹙眉專心看資料的樣子,感覺好性格,小魚納悶,她過去怎麼都沒意識到,紀飛揚是這麼性格好看的男人?

    紀飛揚忽然撇開資料,問她:「既然明天早上十點要開會,我們等一下要通宵準備新提案,今天住我家吧?」乘勝追擊哪,方才小魚的舉措賜給他大勇氣,他想拐小魚回家,徹夜留在身邊,讓兩人關係更親密。

    小魚嗄了好大一聲。「不好吧?你有女朋友款。」

    「誰說我有女朋友?」誤會大了。

    「上次去給你探班,還做便當給你吃的那位小姐啊?」

    「拜託,那是我媽的乾女兒。她跟我媽住,不是我的女朋友!」茲事體大,他急急跟她解釋。

    「是嗎?呵呵呵呵……」小魚下意識笑出來。

    紀飛揚馬上明白了。「你很高興?」

    「哪有。」

    「都笑了還沒有?你很希望我沒有女朋友吧?」他大樂,她很糗。而看她尷尬的模樣,他更確定心裡的想法。他故意鬧她:「喉∼∼你喜歡我∼∼」

    「臭美。」小魚拿資料打他。

    兩人笑笑鬧鬧,氣氛曖昧了。都有點意思,又礙於顏面不敢戳破。

    吃完消夜回紀飛揚住處趕工,小坪數公寓,兩房一廳,和小魚花花綠綠充滿顏色跟藝術品的套房不同,他的住處窗明几淨,極簡風,統一白色的傢俱跟沙發,都是一些造型簡單,但很有設計感的家飾物品。

    他們熬夜準備不同策略的提案。小魚負責上網找圖片,紀飛揚修潤提案內容,兩人分工合作,灌兩大壺咖啡,忙到清晨四點。

    戚小魚終於體力不支,腦袋一片空白,對話變得很白癡,她看著電腦,看著看著竟失去意識昏睡了……不知昏睡多久,隱約感覺有人取走手中的滑鼠,她驚醒,聽見個安穩可靠的聲音說:「你休息一下。」

    「不行……還有三個圖……要找……」說歸說,她的眼睛酸到睜不開來。

    然後溫柔的聲音說:「剩下的我來弄。」

    然後有人很溫柔地拍拍她的頭,她放心睡,鼻尖聞到淡淡的男性古龍水味,那好聞的氣味縈繞夢裡,其間小魚醒過幾次,每次掙扎著掀開眼皮,就看見面前一個帥氣的側影,看見那模樣英挺,穿白襯衫的男子,就坐在身旁,專注地在電腦前搜尋圖片。

    她奇怪他怎麼都不累?她企圖坐直身子要繼續趕工,但他看也不看,就伸手過來將地壓回桌面。

    「你睡,差不多都用好了。」

    她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中始終感覺有只大手,輕撫著她的頭,一下下地,好溫柔……她於是褪去倔強的外衣,宛如一隻溫馴的小白兔,投靠在這舒適安全的地方,享受被珍寵的快樂。

    紀飛揚說得對,第二次提案,大翻盤,客戶中意的是第一次沒通過的提案,很快客戶跟紀飛揚簽約,給付訂金,這是紀飛揚自己接洽的私人CASE,他找了常合作的製片執行拍片計劃。

    對於以導演名義參與拍片,第一次提案被通過執行,戚小魚連著幾日走路有風,晚晚大好夢。日子飛快過去,紀飛揚幫小魚惡補導演學,屆時好派上用場。小魚也忙著跟紀飛揚到處勘景,跟在他身邊學後制,他們晚晚熱線,討論影片籌備進度。

    夜裡的電話熱線多了,開始不只是討論工作,還會聊起別的,生活裡的點點滴滴,紀飛揚講起求學時代曾有過的電影夢,小魚分享她學美術的心路歷程。聊完夢想,紀飛揚又跟小魚分享心事,他埋怨母親老是逼他結婚,要不就是暗示他太少回家探望她,但是工作太忙,跟母親相處時,大家意見不同又容易有摩擦,每次都是高高興興回家,母子到最後常又鬧得不歡而散,紀飛揚說他有時覺得自己真是個不孝的兒子,但要他違背自己的原則,一味地附和跟討好母親,他又做不到。

    戚小魚說她都瞭解。她跟爸媽也沒話講,她安慰他,她感同身受,他們越聊越深入,常常一講就捨不得結束。他們好奇對方成長的過程,對於青春時代的回憶,紀飛揚有問必答,甚至包括小魚問起他的初戀,他全開誠佈公說了。倒是當紀飛揚問起小魚的初戀,她支支吾吾,明顯逃避。

    就這樣漸漸地他們生活和工作攪和一起,平均三天就碰面,一點小事也要慎重其事見面談,見面了聊完公事又說該去看電影當做功課,一下誰又提議去喝下午茶聊聊天,當是激發靈感尋找創意,餐餐幾乎都膩在一起,然後不知怎地講話越來越投機,行為越來越有默契。

    知道戚小魚不吃辣,紀飛揚愛吃辣,可是和她吃火鍋時都點高湯鍋,一點點辣都不肯加。就算小魚一直說沒關係,他還是堅持要配合她,弄到小魚心裡都覺得不好意思。

    戚小魚知道紀飛揚愛喝西雅圖咖啡,想事情時喜歡抽根煙,工作時也常常叼著煙,她討厭煙味,但忍著不說,每次服務員問他們要坐哪,她都說吸煙區……奇怪,這兩個很重原則的人不知不覺開始讓步,都想保全對方的舒適快樂,隱忍自己真正的喜怒哀樂,相處的時間多了,愛苗偷偷滋長,兩人互動開始曖昧不明。

    台北影業,是許多電影跟廣告公司沖印底片跟製作影片特殊效果的地方,拍出來的影片需要先送進來沖印過,再由電腦人員依照導演的指示加特效。這裡有頂尖的電腦操作員幫導演處理畫面。紀飛揚帶小魚進後制公司,學習怎麼跟後制人員溝通特效的處理。

    四點的班,因為前一班的導演還沒做完影片,小魚跟紀飛揚在外邊等,到五點還沒好,拖班的小導演出來跟紀飛揚道歉,請求再給他一個小時。

    小魚看那個小導演慌慌張張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耽誤紀導的時間,因為有幾個畫面顏色抽得不對,所以……」

    「已經超班兩個小時了。」紀飛揚表情冷峻。

    小導演好尷尬。「有個特效一直做不好,真的很抱歉,因為晚上要交片所以請您再等一個小時。」

    「開什麼玩笑,你再耗下去,所有的人都要被耽誤。」

    年輕導演被紀飛揚嚴峻的表情駭住。

    後期人員出面協調,對小導演說:「你超過太久了,改天再來做吧。」

    「不行啊,我晚上就要交片,這是我第一次拍的廣告片……」

    可憐的傢伙,小魚看那年輕導演眼眶泛紅,面色憔悴,看樣子他的壓力很大。小魚正想幫他求情,紀飛揚率先走向做後制的暗房。

    「是什麼他媽的效果做不出來?跟我說。」

    「你要幫我嗎?太好了太好了!就是……」小導演如遇救星快哭出來了,一夥人進房看片。

    小房間黑漆漆,電腦螢幕播放小導演的廣告作品,紀飛揚坐在後期做效果的人員旁,幫小導演調整畫面色調。給他許多寶貴建議,工作人員按紀飛揚的建議做特效,出來的畫面立刻有顯著改善,小導演對前輩讚歎連連……

    戚小魚坐在後邊沙發,默默觀察這幕。看紀飛揚神情篤定,指示特效處理,看他有條不紊地指導小導演,言談間還安撫小導演的不安,稱讚他的片子剪接得不錯。

    還以為紀飛揚一向自大目中無人,這會兒戚小魚倒意外看見紀飛揚專業的一面,以及樂於助人的優點,看他幫助後輩,小魚對他起了敬意,她可是很少崇拜誰的,這份敬意升起的同時,內心的愛意瞬間發酵了。她著迷的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心裡漲著滿滿的感情。對紀飛揚刮目相看,望著他的目光變得溫柔。

    小導演在紀飛揚的幫助下,完成影片,滿心感激地離開。輪到紀飛揚做影片特效,小魚在旁學著。為了延長機器的壽命,暗房冷氣好強,小魚穿露肩的紫洋裝,手臂起了疙瘩,連打好幾個噴嚏。

    紀飛揚卻喊熱。「今天怎麼這麼熱啊?」

    「才二十三度款。」後期人員好驚訝。

    「那就是我的身體太好,二十三度還是覺得很熱。」

    後期小姐聽了立刻說:「那我去把空調調更冷一點。」

    還要更冷?小魚臉色微變,再冷下去她要昏倒了。

    「不用了∼∼」紀飛揚突然脫掉白衫,只穿著短T恤。「涼快多了。」說著就將襯衫扔到小魚身上,說了句:「幫我穿著。」

    小魚表情錯愕,揪著襯衫,一副不明白的樣子。

    後期小姐哈哈笑,取笑紀飛揚。「太明顯啦,紀導明明是想脫衣服給她穿,還嫌我們的冷氣不夠強。」

    是這樣嗎?小魚臉色爆紅。

    「這邊要有煙的效果——」紀飛揚命令後期小姐說,一本正經地轉移話題。同時瞄小魚一眼,張嘴無聲地說:「穿上。」

    戚小魚穿上襯衫,心就軟綿綿了,有這麼一瞬,希望自己是他的女人。意識到愛慕之意,她覺得不好意思,心情因他起起伏伏,面對他時眼神開始迴避……難道她是愛上紀飛揚了?心裡忐忑著,滿是問號。

    戚小魚表面上裝傻,心裡卻很清楚,她對紀飛揚的感覺再也不一樣了,對他的感情不再一般,這領悟教地不知所措。以前跟他起爭執,講話就大聲,看他不爽了,掉頭就想走,漸漸地卻不那樣了,她開始會不知不覺地附和他的意見,會下意識地跟隨他的腳步。

    戚小魚很混亂,相聚時,常望著紀飛揚好看的臉容發呆。他的一切一切怎麼越來越美好呢?他輪廓粗獷,體魄高大結實,整個人散發成熟男子的魅力,舉手投足滿是自信。一雙黑而濃密的眉毛好有男人味,目光炯炯有神很有氣概,英挺的鼻和下巴新生的鬍髭,搭配起來怎麼那麼贊呢?

    小魚有時看他看到失了神,被他的目光逮著了,便趕緊低頭假裝研究手指,要不就移開視線佯裝研究遠方,而他總會報以溫暖的笑,彷彿看穿她所有心事,教她瞬間矮化,變成了不知所措、害羞膽小的小女生。

    當小魚眼中的紀飛揚越來越偉大,她對自己的信心也就越來越下降。她有時懷疑紀飛揚喜歡她,但很快地又否定這個想法。

    他從沒有表示過,從沒有明確地告白過,她沒有愛的證據,心裡不清不楚的,患得患失的,就益發在意起他的每個眼神跟動作了,就越來越忘了自己的生活了,愛情敦小魚忐忑不安如在夢遊,這世界變得像一場瑰麗的夢,什麼都美得模模糊糊的。

    她不敢想著紀飛揚會喜歡她,她猜自己的個性是不容易敦男人動感情的,她越來越自貶,一個人胡思亂想,卻不敢去問他,然後發現她從未這麼欠缺自信過,於是發現對紀飛揚的感情越來越滿。

    戚小魚又不笨,她知道沒有人在愛裡還能夠完全保存住自信,這種越來越沒自信的症狀,正是愛上某人的象徽。

    睽違多年,竟在這一年,二十九歲的戚小魚,重新溫習了,少女情懷總是詩的苦澀情境,滿滿的暗戀心事無人可說。

    靜繪的公司發獎金,她邀請姊妹去新開的PUB玩。PUB名叫「地下手記」。到赴約地,小魚一發現店是在地下室,臉色微變,心浮氣躁,整晚坐立難安。

    靜繪跟明明察覺到小魚的異狀,她魂不守舍,面色徬徨,眼色恍惚,平日話最多,這會兒竟然無心說話。

    她們看戚小魚時不時把手機移到桌的最左邊,過幾秒又移到最右邊,看看不滿意,竟然起身想將手機放在樓梯扶手邊,靜繪終於忍不住發飄。

    「你幹麼啊?整晚把手機移來栘去。」

    「這裡好像收不到訊號。」她擔心紀飛揚會打電話來。

    「才地下一樓,還好吧,收得到吧?」明明納罕,研究起自己的手機。「訊號不錯啊∼∼」

    小魚瞪著手機,拜託葉明明:「你上去打給我好不好?我看看這裡收不收得到。」

    夠了喔!沒見小魚這麼緊張電話,靜繪問:「你是在等誰的電話?」是什麼大人物啊?

    「很重要嗎?」明明納悶。

    看著兩位好友,小魚想到以前對紀飛揚的種種批判,她心虛了,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說:「也……也沒什麼……算了算了,收不到就算了,我只是擔心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幹麼笑得這麼心虛?」靜繪狐疑。

    「有嗎?哈哈哈哈哈哈。」此地無銀三百兩,小魚笑得更是欲蓋彌彰。

    「好啦,我上去打看看。」明明起身掏出手機往樓梯去,眼看著明明真的要走上去打電話,小魚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蠢,連忙揮手。「不用啦,反正只是工作的事,沒關係。」大喝口酒,努力收心神,她決定專心陪好姊妹,不准再想紀飛揚。

    靜繪聊起這個月不得了的業績表現,明明抱怨寄住兄嫂家的苦處,又開始老調重提埋怨起前夫。

    小魚呢?才想著要專心陪姊妹聊天,卻心不由己又開始神遊太虛……她想著紀飛揚在幹麼呢?要是紀飛揚電話打不通,晚點還會再打嗎?她看表,十點,等回到家大概十一點,他會不會因為怕吵到她就不打了?今天他都還沒打給她,為什麼?他平日一天都會打三、四通的,昨天也沒約她出去吃晚餐,怎麼了?很忙嗎?他們三天沒見面了,這半個多月來第一次這麼久沒碰面,她心裡怪怪的,整天沒心思做別的事。本來晚上姊妹的聚會都想婉拒,可是半個月都不理會好友也太過分,可是現在後悔了,早知道會約在地下室,她乾脆拒絕了,應該在家裡看電視等電話響,她應該……搞不好晚上紀飛揚有去找她,唉唉唉,紀飛揚在幹麼呢?跟紀飛揚在一起好有趣……

    這時靜繪講完業績後,開始批評上司好吃懶做愛搶功勞;明明埋怨完前夫,開始幻想要認識新好男人找到第二春,要姊妹介紹好男人,靜繪說她有個同事條件不錯,然後她們發現有人一直不說話,雙目失焦,表演恍神。

    「喂,最近過得怎麼樣?」靜繪問小魚。

    明明問小魚:「跟紀飛揚合作得怎樣?他有沒有欺負你啊?」

    紀飛揚?一聽見這名字小魚興致來了。對,還沒跟好友講提案的事,她眉飛色舞講起跟紀飛揚去提案的經過——

    「提案失敗,我還以為他會怪我,後來去吃宵夜時我就躲在廁所哭,沒想到他竟然猜到我在哭……」小魚不經意流露甜蜜表情。「他竟然打手機給我,叫我別哭了快出來,等我出來他已經幫我點了宵夜叫我吃,還安慰我說沒有人提案一次就過的……」

    看來處得不錯嘛,靜繪酸溜溜地說:「紀飛揚挺細心的嘛。」

    明明眼神古怪地打量小魚。「他好體貼,是不是?」瞧小魚說得眼睛都會笑了。

    小魚再忍不住了,她一說不可收拾,內心積壓的情感恨不得找人分享,她越說越多,露出更多破綻,好友越聽越明白,開始感到內情不單純。

    「後來我去他家熬夜做提案。」

    靜繪跟明明驚呼:「去他家了?」

    明明問:「他家怎麼樣?」

    小魚讚賞道:「是老公寓,可是重新裝潢過,品味很好,用一些自然風的素材佈置……」她講得手舞足蹈。「三十坪吧,地板故意用水泥混著顏料刷過,有一個很古老的藥櫃,藥櫃上還有一盞油燈,都是一些很樸素、很簡單的擺設。牆和傢俱都是白色系,在裡面感覺很舒服……

    舒服?瞧小魚講得真起勁,靜繪調侃:「聽起來他很懂得生活情趣。」

    小魚露出甜蜜的小女兒神態。「那天我們熬夜,到後來我真的撐不住就睡著了,半夢半醒的時候聽他說『沒關係,剩下的我弄,你睡』,結果後來都是他在弄的。他體力真好,我累得眼睛都睜不開……要不是他,最後提案一定會失敗……他還滿厲害的,以前我太小看他了。」

    瞧,贊不完哪!明明說:「好好喔,他好體貼,你很感動喔∼∼」

    「就是啊!」小魚喝一口酒,讚道:「這陣子常跟他工作,才發現他真是個很不錯的人,很有擔當、很負責任。」

    明明又說:「我想他會是個很疼女人的好男人。」

    「可能吧?」小魚忽感奇怪,話聽起來怎麼這麼甜蜜哪?!

    明明又說:「介紹給我吧!」

    「什麼?!」小魚反應大激,跳起來說:「拜託一點,你才離婚多久?又想戀愛了?你可不可以按捺一點,你……」

    明明跟靜繪旋即哈哈大笑。

    明明望向靜繪。「你看她多激動?她是不是喜歡上人家?」

    靜繪笑。「不只這樣喔,我覺得紀飛揚也喜歡她喔!」

    小魚愣在現場,不知該怎麼回應。

    「可是紀飛揚有女朋友款!」明明搖頭。

    小魚頓時忘了尷尬,馬上反駁:「上次那個來探班的不是他女朋友。」

    「你不是說那個女人做便當給他吃?」明明詫異。

    「不是女朋友怎麼可能特地做便當給他吃?」靜繪質疑。

    明明不悅地說:「紀飛揚搞不好想欺騙你的感情,男人最靠不住!」她就是血淋淋的失敗作。

    靜繪攻擊紀飛揚:「有可能……他搞不好很花心。

    明明也攻擊:「男人就是見一個愛一個!」

    靜繪猛點頭:「就是,爛人∼∼」

    「喂喂喂!」小魚忍不住了,哇哇叫,捍衛心上人。「別把他想得那麼卑鄙好嗎?他不是那種人,他心地光明磊落,是正人君子,他絕對不會亂來,你們懂什麼?你們又沒和他相處過,不要亂說話……」

    靜繪跟明明張大嘴,瞪著戚小魚。這個叛徒!以前老抨擊男人怎樣怎樣的,以前罵紀飛揚罵最凶的,現在竟為紀飛揚跟好友反目款,有鬼啦!

    靜繪指著小魚質問:「你喜歡他對不對?別裝了!什麼去他家熬夜做提案,我看是熬夜做別的。」

    明明哼哼哼地說:「沒錯!你們有問題。」

    小魚再一次愣住,心慌慌,張著嘴,腦袋一片空白。

    靜繪質問:「不然幹麼一直幫他說話?」

    明明質疑:「你以前不是常罵他?」

    「想不想吃爆米花?我們再點一份爆米花好不好?我請客。」小魚故左右而言他。

    「不要躲避話題。」靜繪臉一沈,批她:「自從你開始跟紀飛揚學拍片,你就變了。」

    明明不爽地說:「就是啊,從戚小魚變吳郭魚了,你自己說說你們發生什麼事?我跟靜繪要約你,你老是沒空。」大半月不見人影就算了,這會兒見到,又一副三魂丟掉七魄的鬼樣子。

    「我……我最近比較忙嘛……」小魚氣虛。

    「忙?」靜繪冷哼:「你沒空啦,什麼學拍片,我看是忙著跟紀飛揚約會。」

    明明冷笑。「晚上打給你,電話老是占線?常常到半夜兩點還打不通,一定都在跟他講話。」

    這兩個人幾時變檢察官?小魚被輪番逼問,啞口無言,心虛得直冒汗,半晌找不到話反擊。

    「當然打不通啦!」靜繪冷笑。「因為她跟紀飛揚講電話,熱線哪。」

    小魚小小聲辯駁:「我們是為了工作……」聲音很虛,以為抬出工作就可以將一切合情合理,誰知靜繪跟明明聽了砰地拍桌抗議。

    「少騙人!」

    「你們戀愛喔,拿工作當借口!」

    小魚情急,慌慌張張地解釋:「我們又沒怎樣,你們不知道當導演要知道的事情好多,要學的東西好雜,我要跟他去勘景,還要跟他去台北影業學後期,還要和他去看電影做功課,常常要到咖啡館討論腳本激發創意,半夜要討論分鏡表,我真的很忙,我們真的都在工作啊∼∼」天地良心這是真的,撇開心裡三不五十的想入非非,但行為上他們可是清清白白咧,什麼都沒發生喔∼∼

    靜繪摸著下巴,分析道:「所以你們白天在一起工作,有空就去喝咖啡看電影,晚上還一直講電話,嗯嗯嗯聽起來像男女朋友。」

    「就是嘛∼∼」明明分析:「紀飛揚幹麼對你這麼好?為什麼這麼好心教你,幫助你當導演?他有什麼好處?哦∼∼我早就說我早就說他喜歡你,你看吧!我猜對了吧?」

    「他沒那樣說喔。」小魚才不敢往自個兒瞼上貼金。

    靜繪問上癮。「你仔細想想看,他有沒有暗示什麼?」肯定有啦!

    明明瞎起哄。「他有沒有故意把你帶到很偏僻的地方?有沒有過馬路時偷牽你的手?有沒有趁四下無人講一些奇怪的話?或是一副想親近你很好色的樣子?有吧?有吧?一定有吧?」奇怪了,這個明明講小魚的事講到自己很興奮,面紅耳赤,彷彿身歷其境。

    沒有就是沒有啊!小魚被問得很尷尬。

    「什麼都沒發生,我們只是夥伴,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沒說過什麼暗示的話,也沒故意帶我去偏僻的地方,也沒有一副要親近我的樣子,他就是很正人君子,公事公辦!」小魚講著講著理直氣壯,可說著說著心裡競有強大失落感。見鬼了,她失落?失落個屁啊?!難道還真希望紀飛揚對她怎樣?戚小魚好彆扭。

    靜繪猛搖頭。「一定是你太遲鈍,感覺他現在做的這些事就是在追你啊!」旁觀者清啊!

    明明說:「聽起來他是喜歡你的,他真的什麼都沒表示?他好奇怪,他到底在想什麼啊?不可能啊……」

    靜繪問小魚:「不管他喜不喜歡你,你是喜歡他的對吧?」

    小魚急跳跳。「沒有啦!」他真的沒說喜歡她。

    明明說:「沒有才怪,你少嘴硬,剛剛那麼幫他說話,就是喜歡他嘛。我說把他介紹給我,你就激動得跳起來,還一副想殺我的樣子∼∼」

    「我哪有我哪有!」小魚心浮氣躁講話大聲起來。「我只是覺得他人還不錯,跟我以前想的不一樣,這樣就代表我喜歡他喔?哪有那麼容易就喜歡的,如果我是那麼容易就喜歡的,我早就不知道嫁幾次了。」

    靜繪冷笑。「所以假如事情就像我跟明明猜的,紀飛揚確實喜歡你,他跟你表白的話,你也會拒絕他嘍?」這個戚小魚每次一碰上感情事,就喜歡言不由衷亂撇清。

    明明幫小魚回答靜繪,口氣很嘲諷:「小魚當然會拒絕他啊,你沒聽小魚剛剛說的嗎?小魚不是那麼容易喜歡人的,上次我離婚小魚怎麼說的?她說我們女人當自強,沒男人又不會死,小魚不需要男人的,是不是這樣啊?小魚?小魚?小魚?!」

    「我頭痛……你們吵得我頭痛死了……」戚小魚趴桌上,抱頭呻吟。

    當小龜在朋友的交叉質問而陷於水深火熱之際,她的手機突然好大聲地吼叫,嚇得明明跟靜繪跳起來。

    靜繪罵小魚:「你神經病啊,手機調這麼大聲!」

    小魚急急接起電話一定因為不想漏接紀飛揚的電話,她才把手機鈴聲調最大的。

    紀飛揚打來,劈頭就說:「明天下午我們要去一個很偏僻的地方。」

    「很偏僻的地方?!」小魚驚呼,這……這不是明明剛剛說的嗎?帶地去偏僻的地方款∼∼

    明明跟靜繪聽見那句「偏僻的地方」,咻地衝到小魚身旁也想聽,被小魚推開。

    小魚問紀飛揚:「是什麼地方?」

    「問那麼多幹麼?去就知道了,無跟你說一聲,怕你穿高跟鞋。」

    小魚故意說給靜繪跟明明聽:「喔,是工作吧?是工作要去的地方對不對?」此地無銀三百兩,小魚又被好友狠狠瞪。

    「也不全是因為工作,只是覺得那個地方滿有意思的,你要是沒事就帶你去,有事就算了。」紀飛揚漫不在乎地說。

    聽聽這口氣,像是喜歡她、追求她的口氣嗎?有事就算了,多不積極、多麼隨興?要她相信他喜歡她,很難款。

    小魚回道:「反正明天剛好沒事,好吧,我去吧!」聽、聽,這廂小魚的回應也懶懶散散,不怎麼積極,兩人高來高去,結論還是要一起去。

    小魚關手機。她右手邊,靜繪手盤胸,站三七步,冷冷笑,眉挑了挑。「偏僻的地方?偏僻的地方哦∼∼」

    在小魚左手邊,明明手插腰,挺身昂下巴,雙目炯炯瞪著小魚,眼神很曖昧。「紀飛揚太有耐心了,之前什麼都不做讓你卸下心房,然後再找你去偏僻的地方,想幹什麼?大家不是十八歲了,了吧?」

    小魚轟地滿瞼通紅,退一步,指著兩位好友說:「我警告你們,上次也是你們危言聳聽、胡說八道,害我失眠一直亂想,明天我是要跟他去工作,你們不要再亂了,我會被你們害到神經失常。」

    啪!明明拍著產後一直消不下去的肥肚肚,圓臉罕見地出現陰森森的表情。

    「有件事我一定要提醒你……」明明撫著圓肚跟小魚說:「我一直滿後悔的,當年要不是不小心有了那個爛男人的種,也不至於那麼快就結婚,有些事該預防的還是要做。」

    「你講太遠了啦,厚∼∼」小魚瀕臨崩潰,捧著頭嚷。損友一枚,就會亂她。

    講太遠?「會嗎?」明明望向靜繪。「你不覺得我擔心這個很正常嗎?」

    靜繪冷靜理性地拍拍明明的危。「確實講太遠了,明明,小魚又不是你,要讓小魚走到那地步是有障礙的。」喔呵呵呵呵,她的朋友她還不了嗎?

    小魚跺腳。「喂∼∼」又講到哪去?什麼障礙?

    「說得對!」明明跟靜繪聊起來:「沒有完美的環境,是不可能讓小魚發生那種事的。」

    靜繪說:「假如在郊外,小魚會嫌髒。」

    「喂!」小魚又嚷:「不要再講這個了,你們很惡款!」

    但明明跟靜繪講得如火如荼,興致盎然。

    明明說:「假如在客廳,她會尷尬。」

    靜繪聳肩。「假如在別人的家,她會要求床要很舒適。」

    明明點頭。「假如躺到床上了,她會要求床單的顏色,顏色不對她可能就冷掉了。」

    「沒錯!」靜繪說:「當天穿的內衣不夠美,她也不可能願意。」

    「怪不得紀飛揚好像喜歡小魚,但是耗那麼久都沒表示。」明明恍然大悟。

    靜繪點頭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下手,都怪小魚太麻煩。」

    「喂∼∼」小魚氣結,一邊跺腳,一邊氣到發抖,這兩個人越講越過分。

    靜繪哀歎:「明明的個性太隨便,小魚卻是太挑剔,你們兩個要是能綜合就好了。」所以明明會糊里糊塗就生兩個小孩結婚又離婚,所以戚小魚會長到二十九歲感情生活還空白。

    「給我等一下,不是我挑剔好嗎∼∼」小魚反駁,上訴:「我是講究、比較講究!請不要把我歸類為挑剔,0K?!」受夠了,為何大家這麼隨便、不計較,而她比較謹慎要求,就得被批為機車挑剔?

    靜繪冷言冷語反擊:「請問戚小姐上次拒絕那個王先生的追求是為什麼?」

    「這麼傷心的事你還說?你有沒有良心?」小魚收東西,想走人。

    明明很雞婆地幫小魚答:「因為那個王先生跟小魚約會時鼻毛外露。」

    小魚拎包包,速速離開。

    靜繪跟明明在她身後大笑。戚小魚的舊聞,每次拿出來講都很有笑果。

    可惡,笑什麼笑,小魚氣唬唬地走了。

    她也不願因為鼻毛外露就拒絕人家,問題是約會五次平均有三次都鼻毛外露,不管小魚怎麼明示暗示,對方就是不在意,害她到後來約會都不能專心,眼睛不受控制地就會盯住他的鼻毛,什麼浪漫的心情都死光光啦,只會一直想著要拔鼻毛。雖然其他方面他們投契,但那撮鼻毛毀了一切啊∼∼這幾年來唯一的一丁點火花就這麼夭折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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