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上) 第二章
    重熙十三年。五月十二日。

    帝成年。

    執政國師孟釋青親掌大典,為皇帝舉行成人祭禮。同時頒恩旨,聘大將軍沈榮女為皇后,同時冊代氏為永雉宮端妃,肖氏為芷泉宮定妃。大婚日期定於七月初五。

    初夏的天氣柔和宜人,皇帝的成年大典上一派奢華景象。群臣朝賀,祭天告禮,更換冕服,金殿的歡宴上美酒佳餚,笙歌艷舞。當朝國師孟釋青儼然便是慶典的主人一般,執杯勸盞,賞金如雨,看起來極是開心。

    然後對於年輕的大淵朝皇帝陽洙來說,這個生日,卻是他十七年來感覺最難過的一個生日。

    在剛剛結束的祭禮上,掌握朝政多年的國師孟釋青當眾上表請皇帝親政,而與此同時,一份所謂的百官萬民簽名的請願書也遞到了他的手裡,書文上要求由孟釋青繼續主政。在那個權傾朝野的老狐狸貌似謙和的注視下,無論心裡是什麼感受,陽洙都必須大力表示贊同,並忍受了他三次假惺惺的推讓,最後還得面帶笑容地宣佈朝政繼續由孟國師主持,只有非常嚴重的大事,才由孟國師決定是否轉奏皇帝。

    就這樣像牽線木偶般過了一天,臉上的假笑漸漸維持不住,年輕的肌膚熱度已快要燒燬那層掩藏內心的面具,在孟國師志得意滿地前來詢問「皇上還有什麼其他吩咐」時,陽洙實在忍不住收住了笑容,冷冷地答了句:「有國師在,還有什麼是要問朕的?」

    就因為這句稍稍表示了他真實意思的話,他才不得不在輾轉半夜好不容易睡著時,被悄悄過來的太后叫了起來。

    看著睡眼惺忪還不清醒的兒子,太后輕輕歎息:「洙兒,母后耳提面命這麼多年的話,你還是忘了?」

    「什麼話?」陽洙揉揉眼睛,因為室內無人,也知道有心腹的內監守在門外,所以沒有喬裝自己的表情,冷笑著道,「是不是那句要我在孟釋青面前,時刻都要像一隻討好他的狗一樣的話?」

    「母后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你就是這個意思!總是要我忍忍忍,現在已經忍到我成年了,究竟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忍到你的力量可以不再忍的時候!」太后低聲喝道。

    陽洙重重的喘息,咬著牙。

    「洙兒,母后難道不明白你心裡的委屈?當年你被推上這個帝位,也並非我所願。可是成年的幾個皇子都相互傾軋而死,先皇晚年什麼都倚仗孟釋青,他自然要挑一個好控制的皇子來扶植。都怪為娘我出身平民,朝中沒有貴戚,所以不幸被他挑中了你……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活著,孟釋青想專政,想擅權,就隨他去好了,何必要爭呢?你根本是爭不過他的!」

    陽洙冷冷一笑:「母后,你太天真了。不管我爭不爭,一個已成年的皇帝,早就不是什麼好用的傀儡了。既然明知他遲早要下手,難道讓我束手待斃不成?」

    太后無奈地拭了拭淚,「孩子,如果他非要這個皇位不可,那你就禪位給他吧。」

    「禪位?」陽洙仰天大笑,「你以為他不想嗎?可他不敢!有我在,或者說有皇帝在,他還可以拿我當幌子號令約束諸侯,一旦他自己登上了皇位,四方藩王怎麼會真的服他?我陽氏皇族積威好幾百年,他弄弄權還可以,真要篡位,未必那麼容易!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我趕快立後生子,然後再暴病而亡,讓他順理成章地立我的幼兒當新君,或許還能呼風喚雨多幾年。」

    太后身處政治漩渦多年,當然知道兒子此言不虛,憂急之下,更是忍不住淚如走珠,「洙兒……這……這可如何是好?」

    陽洙冷笑著,猛地從床榻上翻身站起,立在屋中央:「還能怎樣?不是魚死,就是網破!與其被他莫名其妙的毒死,不如自己找一條生路!」

    「可是你困於深宮之中,無臣無屬,無兵無將,又能怎樣呢?應博老大人已經算是先皇重臣中最可信任的了,你三個月前遞了血旨給他,他雖未曾告發,可還不是毫無動靜?孩子,孟釋青主政多年,這朝野上下,還會有誰將你我母子放在心上呢?」

    「刀在頸上,顧不了這麼多!我困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賭上一賭。應博靠不住,我就再找,孩兒不相信先皇在位數十年,竟連一個忠臣也沒留下?」

    太后掩面長歎,握了兒子的手,愛憐地撫摸著。

    「母后……」陽洙放緩聲調,將頭埋進她懷裡,「若天不亡我,我一定會讓母后下半生,過最舒心的日子。」

    太后輕輕撫著他的頭,歎道:「只要你沒事,什麼日子母后都能過。現在也只能祈望上天,能夠保佑我陽氏皇朝,渡過這場劫難了。」

    重熙十三年的夏季,大約是本朝禮部所有官員最忙碌的季節。天子成年禮的塵埃尚未落定,皇帝大婚的日期便接踵而至。除了預備入主正宮的沈家小姐和已冊立的兩位一品妃外,孟釋青還物色了好幾位美貌佳人以充宮掖。太后召見了一次未來的皇后,但兩人只交換了幾句例行的話語就匆匆結束了會面。

    「這個皇后是孟釋青選的,你可千萬要善待於她啊。」太后悄悄地叮囑愛子,「母后已經見過她了,模樣很標緻,性格也不張揚,你不會討厭的。」

    「孟釋青喜歡的我都討厭!」陽洙咬著牙道,「不過母后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對待她!」

    年輕的天子依然在嬉戲遊樂中度過每一天,小心地利用少得可憐的幾次上朝機會觀察著兩班文武,想要找到一個靠得住的支持者。當初曾經滿懷希望送出去的那封血書如同一粒小石子落入了枯井之中,時至今日也沒有激起任何的迴響,讓十七歲的皇家少年十分失望。看來十幾年安逸富貴的生活,已經使當年的忠臣選擇了明哲保身,所以在沒有確切的把握前,陽洙沒有再次輕舉妄動。

    很快就到了大婚當日。雖然心裡已做了充足的準備,但被人擺弄整整一天的滋味依然難言難捱。著盛服、聽唱禮、受朝賀、行拜禮、授印、冊封、賜宴,臉上還必須帶著歡喜的笑,好不容易進了洞房,還不得不忍受一整套瑣瑣碎碎的玩意兒,什麼吉祥餃啦,同心結啦,交杯酒啦,挑喜帕了,整個人都快折騰散了。

    終於萬事皆畢,宮女太監們全體退了出去,正殿的宮門也輕輕掩上了,陽洙這才長長透了一口氣,突然又想到端坐在床上的皇后是敵非友,立即把剛放鬆的神經重新繃了起來,看向這個陌生的女人。

    剛挑起來喜帕的時候沒怎麼仔細看,只覺得長得還不錯,現在就著燈光細細一瞧,眉目清秀,氣質怡爽,雖然滿臉的濃妝,不知怎麼的整個神情氣韻就是不帶脂粉氣,想來如果卸了妝,應是更加的好看一些。

    「睡吧。」陽洙有些心煩地丟出這兩個字,上前給新立的皇后解衣。儘管他今年才剛剛行過十七歲的成人禮,但並不代表典禮之前他就真的沒成過人,如何與女人相處,他早就知道了。

    「陛下請勿急。」新娘按住了陽洙解她領口的手,低聲道,「有一件東西,想先呈獻給陛下。」

    「什麼東西?」陽洙皺著眉,側身靠在床頭枕上。

    皇后撥開垂在兩頰的珠簾,從胸口拿出一個小紅布包,慢慢打開,裡面是一小卷錦帛,抖開來一看,一塊白緞上血跡斑斑,正是一份血書。

    陽洙猛地從床邊站了起來。

    「它怎麼會在你的手中?!」

    皇后一笑:「陛下將此書賜與應老大人,當然是他給我的。」

    陽洙審視著看她,半晌方道:「應大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皇后輕歎一口氣,「據說應老大人那天一回家就關在屋裡看這封血書,看完之後嚎啕大哭,怎麼也勸不住。」

    陽洙感歎道:「老大人對我陽氏皇朝,果然還是一片忠心啊。」

    皇后瞟了他一眼:「陛下用的是羊血吧?」

    「嘎?」

    「我一聞就聞出來了,可看老大人那麼傷心感慨,實在沒忍心跟他說。」

    年輕的皇帝有些臉紅,咳了兩聲掩飾過去。

    皇后站起身,將血書在燭上點著燒了,轉身拜倒在地,低聲道:「應大人得知陛下在宮中處境艱難,萬分憂心,又恐深宮內院之中無人可以保護皇上,為皇上分憂,故用計遣我入宮,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你嫁進宮來助朕?」陽洙半喜半憂,喜的是應博果然忠心於他,憂的是……「你一個女流之輩,又能助朕幾何呢?」

    皇后似乎有些不高興,「陛下這話可看輕女子了,天下比男人強的女子到底多的是呢。」

    陽洙一笑:「那你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個?」

    「可惜我不是。」皇后動作輕捷地走到妝台旁,把滿頭珠珠翠翠摘了個乾淨,再到水盆邊洗去脂粉,脫下皇后的朝服和身材上的矯飾扔掛在衣架上,瀟灑地一轉身,再次拜下:「臣應崇優,參見吾皇萬歲!」

    「你……」陽洙倒吸了一口冷氣,「你……你是男人啊……」

    應崇優將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小聲一點,外面還是有人呢。」

    陽洙滿臉震驚之色地看著眼前修長俊美的男子,又側耳聽了聽外邊的動靜,小聲道:「他們雖然聽不清我們說什麼,但總這樣嘰嘰咕咕也不是辦法,咱們到床上來說。」

    應崇優覺得有理,便當先上了床,抖開錦被,陽洙也寬去外衣,吹了燈,兩人一齊裹進被子裡,把頭輕輕蓋住。

    「現在你說,你到底是誰?」

    「臣名應崇優,家父,就是陛下賜下血書的應博。」

    「那沈家……」

    「沈大將軍也是忠心於陛下的,為了偷梁換柱,已經悄悄將真正的沈小姐送到隱密處安置了。」

    「你們真是太膽大了,把一個男人送進宮來,被人發現了可不得了啊!」

    「陛下不說,誰會發現?」

    「怎麼發現不了?比如你的聲音,朕起先沒注意,現在多聽了幾句,一聽就聽出是男人了。」

    應崇優笑了幾聲,道:「您起先不是沒注意,而是因為穿女裝的時候,我是用鎖喉術變了聲的,雖然音調低沉了些,但聽起來完全是女聲。您現在看到的這幅容貌,也是沈小姐的樣子,只須每三個月定一次妝即可。若不是我有這項本事,家父也不會把我弄進宮來惹麻煩的。」

    「那些跟你陪嫁進來的,不會也是……」

    「不是,她們都是如假包換的女兒身。不過請陛下放心,這些人是絕對可靠的,有她們在,我自信還是不會穿幫。」

    陽洙這才鬆了一口氣,聽著面前共枕的男子平穩的呼吸,安心的同時,又覺得有一股酸澀之感湧上,急忙連吸了幾口氣,拚力把眼淚壓了下去。

    應崇優目中現出一絲同情之色,柔聲道:「陛下多年委屈,我沒有親身感受,自然體會不全。不過從今往後,我在宮中一日,當為陛下分憂一日,還望陛下能夠信任於我。」

    因為燭光俱滅,陽洙看不清楚應崇優臉上的表情,但胸中積鬱多年的焦躁感,卻因為這清泉般溫爽的聲音而消褪了不少,就仿如在失重的墜落過程中,抓到了可以攀附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將全身都依靠了過去。

    「陛下?」因為只聽到急促的呼吸聲,沒有回答,應崇優不禁又輕輕叫了一聲。

    陽洙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出現鼻音,勉強用正常的聲音答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如今這樣的境況,你都肯冒險入宮,朕還能疑心你什麼?只是孟釋青實力如此之大,你們若是失敗,必是死無葬身之地,你可要想清楚了。」

    雖然明知對方看不到,應崇優還是對那個倔強的孩子溫柔地一笑,安慰道:「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這次進宮,並不僅僅是因為父命,孟釋青他待民嚴苛,好大喜功,所有的聰明心思,都放在弄權上了。被他這樣的人掌握朝綱,對君對臣對民,都是一件禍事,所以不管未來命運如何,都應該先終止孟氏的暴政。」

    陽洙有些興奮地找到應崇優的手,一把握住,激動之下,連自稱都改了,歡喜地道:「我久困深宮,外面的事一概不知,你多講一些給我聽。」

    應崇優聽他語音突轉急切,不自覺還是流露出一絲孩子氣來,不禁失笑:「陛下果然才剛剛成年,性子還脫不了稚氣。」

    陽洙覺得不服氣,問道:「崇優你幾歲?」

    「臣虛長陛下五歲,今年已經二十有二了。」

    陽洙笑道:「那你就算是我的兄長了?」

    應崇優忙道:「君臣有別,豈敢稱兄弟?」

    陽洙長歎一聲,一側身平躺在床上,把被角從頭上拉下,道:「我現在還不是君,就算以後能夠成為真正的君王,也還是希望有一個真心的兄弟的。可惜我的親兄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算那些還留在京城的,恐怕也和我是毫無兄弟之情了。」他扭臉看向崇優的方向,因為漸漸習慣了黑暗,他已隱隱能夠看清對方臉部的輪廓,「你有兄弟嗎?」

    應崇優搖了搖頭,「沒有,我是家中獨子,不過卻有非常要好的堂兄弟。」

    「對了!」陽洙突然從枕上抬起頭,趴到崇優的身上,「應博大人好歹也是當朝太傅,他的兒子莫名其妙不見了,大家也會起疑吧?」

    應崇優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會有人起疑的,因為我幼時便由師父帶到隱居地學藝,偶爾才會回京幾天,這一次父親又刻意隱眶,沒有讓任何外人知道我回京的事,所以不會有人察覺到的。」

    陽洙「喔」了一聲,躺回到枕上,喃喃道:「其實我跟你一樣,大部分的朝臣,應該都察覺不到我的存在吧。」

    應崇優緊緊握住他的手,微笑道:「他們會知道的。」

    陽洙轉頭,看著那雙在幽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唇邊慢慢也浮起來了一個笑容,捏起拳頭在空中虛擊了一下,道:「是,他們一定會知道的。我是大淵朝皇帝,不是人家板俎上的魚肉!」

    說完了這句話,覺得自懂事以來一直積鬱在胸中的悶氣,總算吐出了第一口,心中感到無比的爽快,高高興興地翻了個身,面向著認識還不到一個時辰的朋友道:「外面的民情、政情,還有孟釋青的所作所為,你一件件全部講給我聽!」

    應崇優的到來,宛如給封閉積鬱已久的陽洙打開了一扇窗,使他有機會拚命呼吸清新的空氣。兩人同床共枕,幾乎聊了一夜,最後還是應崇優困極了,不知不覺先行睡去。陽洙雖然精神還好,但看著新朋友睡得香甜的樣子,也不忍心搖他起來繼續陪自己講話。不過好在崇優是嫁進宮來的,相處的日子,應該還有的是。

    次日天明,叫起官在屋外叫了很久,才勉強聽到房間裡有一點兒動靜,陪侍皇后嫁進宮來的侍女雯兒與小靈端了溫水節櫛,進去侍候。

    「起來……起來了……」應崇優半睜著眼睛用力拉著那個小自己五歲的皇帝,「該去拜見太后了……」

    兩個侍女忍不住一笑。

    「再讓他睡會兒吧,你們先來幫我梳頭理妝。」崇優最終放棄地丟下爛泥般的皇帝,坐到妝台前。

    「又不是真的新婚夜,怎麼累成這樣?」雯兒一向膽大,小聲調侃道,「公子……不,娘娘,你們昨晚都在幹什麼啊?」

    「幹什麼?聊天啊。」崇優瞪了自己的侍女一眼,但語氣卻並不嚴厲。

    「聊天能聊那麼久?你們才剛剛認識就這麼恩愛了?」雯兒咯咯低笑,「瞧娘娘的兩個黑眼圈兒……」

    崇優又好氣又好笑,偏又不能真把這丫頭怎麼樣,回頭看看天亮了反而呼呼大睡的年輕天子,有些憐惜地歎了一口氣,「這孩子,真是太寂寞了……」

    「不是孩子了,」較為沉穩的小靈也笑道,「已經是個成年的皇帝了。希望他是個好皇帝,擔得起萬民的期望。」

    「你說話的口氣真像老爺,憂國憂民的,」雯兒頂了一句,把應崇優的頭向後扶了扶,「公……娘娘,你頭別低下去,不好梳。」

    「憂國憂民有什麼不好,像老爺這樣的人多了,天下人才有好日子過……娘娘,我在給你戴耳環,你的頭不要點一點的。」

    「珠冠放在哪兒的?」

    「不就在你手邊嗎?這絡頭髮從側邊繞過去會好看一些。」

    「少指使我了,我比你會梳頭,我能把娘娘打扮的六宮粉頭無顏色。」

    小靈幾乎被自己口水給嗆到:「拜託你,不會吟詩請別吟,什麼六宮粉頭,你當皇宮是妓院啊?那是六宮粉黛無顏色!」

    「不就只差一個字嗎?」雯兒哼了一聲,用玉簪將側邊的頭髮簪住,「娘娘,我說過不要把頭低下去……」

    小靈湊過去:「娘娘……娘娘?」

    兩個侍女對視一眼,「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梳洗打扮好的崇優被兩個侍女扶坐在軟凳上狠狠地搖了幾下,才算勉強振作起精神。來到床前,陽洙睡得正香,連叫幾聲都沒反應,最後只得拿了冷毛巾蓋在他臉上。

    「怎麼了?」皇帝翻身坐起,無焦點的眼睛四處轉了轉,似乎又要閉上。

    「請皇上淨臉,該去見太后了。」應崇優笑道。

    陽洙深吸一口氣,跳下龍床,在水盆中濯水洗了洗,稍微清醒了一些,回頭一看應崇優,玉樹臨風般站著,雖是錦裙高髻,鳳冠麗容,卻別有一番清風神韻。

    「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了真相,我看你竟半點女兒氣也沒有。」

    「大概是吧。不過我是由孟國師親選的皇后,又與皇帝陛下安然渡過了洞房之夜,不會有人想到那方面去的,最多是說這個皇后出身將門,英氣太重吧。」

    「那個真正的沈家姑娘,跟你一樣高嗎?」

    「大概要矮一點點,差別不太大。」

    「直到現在,我還像在做夢一樣。這麼危險的計畫,簡直不能想像它成功了……崇優啊,你們……」

    「陛下,您要記得在人前不能叫我的名字哦!」

    「放心,只要有人在,我就會中規中矩地稱呼你皇后的。」

    應崇優上前親手幫陽洙整理好衣冠,打量了一番,「氣色還不算太糟。咱們快走吧,太后娘娘應該早就等著了。」

    「等著的還有孟釋青。你一嫁進來就弄得從此君王不早朝,正中他的心意,他高興都來不及,不會著急的啦。」陽洙慢條斯理地說,又打了一個呵欠。

    年輕的天子說的沒錯,孟釋青在聽取了皇帝皇后新婚的相處情況後非常滿意,對於陽洙經常蹺早朝玩樂以及皇后綾羅珠寶窮奢極欲的行為大加支持,無形中略略放鬆了對後宮的監視,把精力轉了一些到如何推行徵兵稅上面去了。

    相處了幾日後,應崇優發現正如父親所料,陽洙生在深宮,長在深宮,自四歲登基後,由於孟釋青刻意的安排,根本沒受過什麼系統的帝王教育,只是太后有心,暗中拿些淺顯的書教習給他,再加上他天生的聰慧過人,才略略識幾個字,反倒是他每日裡舞刀弄棍地發洩胸中積鬱,把身子練得強健無比。

    「姓孟的弄來那些老夫子,只會教我要聽國師的話,什麼治國之術,經世之道,半點也不講給我聽,你要嫌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沒用皇帝,我也沒法子。」

    應崇優微微一笑道:「臣不過隨口問問皇上念過什麼書,皇上怎麼就扣上嫌不嫌的大帽子呢?莫非是臣言語有誤,觸怒龍顏?如此還請皇上恕罪。」

    陽洙忙伸手挽住他,跺了跺腳道:「我不是對你發脾氣,只是一提起這件事心裡就又氣又急。」

    應崇優輕輕握住他手掌,安慰道:「皇上的處境臣與家父在大婚前也曾細細地討論過,此種情形早已料到。」

    「那你與應老愛卿,可有什麼好計畫?」

    「孟釋青在京城的勢力太大,皇上若要重掌天下,必然要尋隙離開京都,尋求藩王府侯們的支持才行。只不過這條路崎嶇難行,既需要皇上有超人的意志與膽識,還必須向外臣們顯示皇上有執掌江山的才智與能力,因此,乘著家父在宮外聯絡謀劃之時,皇上在宮內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學習。」

    陽洙一下子站了起來:「我不知道有多想學呢!可你看我現在,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江山,就算逃脫了孟釋青的控制也做不了什麼大事。但這深宮內院之中,有什麼辦法能夠瞞著孟釋青的耳目,弄一個老師進來?」

    應崇優眼波閃了閃,唇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抬手掠了掠耳發,悠悠道:「皇上以為家父甘冒奇險,以男換女送臣入宮,只是為了陪皇上聊天解悶兒的?」

    陽洙怔怔地看著他,眨一下眼,再眨一下眼,突然撲過去一把摟住了他的腰,驚喜萬分地問:「你……你能教我?」

    「皇上嫌臣年輕,信不過?」

    「當然不是!」陽洙興奮地越摟越緊,「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咱們什麼時候開始?」

    應崇優淺淺一笑,道:「皇上可別高興得太早了。臣可算是一個嚴厲的老師,到時候不要嫌辛苦,又哭又鬧才好。」

    「你放心,」陽洙抬手為誓,「我一定是一個最好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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